雙肩鱗甲光亮,眼神淡漠,嘴唇緊抿,膚色愈黑。

同穆子初的天然的冷淡不同,餘錦勝身上透出的是蕭肅的殺氣。而這數月後的重逢隻讓這種殺氣有增無減。

水清慢慢地壓製著體內翻騰的寒氣,仔細打量著餘錦勝。她勉力勝了阮夢醉,卻引動了內力,如今是自身難保,何來勝算?

水清嚐聽沈晴晴所說這人最善使網,可看他雙手空空,隻一雙精亮的招子冷冷地也在看她。

餘錦勝也不出招,一步,一步,緩緩地走向水清。水清捉摸不透他究竟打什麽主意,但卻不喜歡他壓迫的氣勢,不自覺地退了兩步。他忽然伸手一把捏住水清的下巴,冷冷笑道:“好像有點眼熟……”

水清不防被他捏個正著,隻覺他手如鋼鉗,捏得她生疼,不禁揮劍自麵前一削,怒道:“你放肆!”

“哼哼,終於出手了?”餘錦勝撤身單膝著地,伏身刁著眼睛看她,宛若惡鷹,忽而撒手放出一張黑色大網。

水清一驚,退身已來不及,便急中生智,將劍旋轉拋出。劍在空中急速地劃著圈子,大網將落之時,利落地將網劃破一個口子。水清順勢脫網而出,伸手接住劍,卻發現餘錦勝不過聲東擊西,本無意與她比試什麽武藝,人已趁機縱身飛上繡樓。她想使力去追,卻覺寒氣襲至腳底,雙腿如鉛,動也動不得。

她禁不住大叫一聲:“小心啊!!”心中暗暗焦急,隻得又努力調動內力,飛身而上。

眼見餘錦勝已飛至欄杆處,穩穩一個翻身站在陸行簡的旁邊,水清卻還在半牆上不上不下地努著力。她暗恨道:功夫還是要好好練啊,不像這用的時候還要求爺爺告奶奶的…太不給力…

陸行簡手一手卡腰,一手托著繡球,也不著急。他衝餘錦勝燦然一笑,手指繡球往往伸了伸,那意思是:你想要啊?

餘錦勝驕傲地哼了一聲,還是傲慢地作作樣子:“多謝小姐美意!”伸手便去抓。

陸行簡斂起笑意,將繡球往回一攬,伸掌直擊其麵門。餘錦勝伸手一檔,陸行簡已飛腳來了個連環踢,他一一相擋,卻發現這個山莊千金卻力大似男人,且功力深厚,十分敏捷。十招下來,他漸難抵擋,一不留神,被陸行簡一腳踢下了繡樓。

陸行簡拍了拍巴掌,一臉得意之色。

這十餘招的交手不過電光火石之間,水清還在牆腰上努力,完全搞不懂上麵發生了什麽,隻見餘錦勝四仰八叉地翻倒下來。她給駭了一跳,忽被餘錦勝一扯,也驚叫地從半空掉落下來。

陸行簡低頭一看,歎著氣搖搖頭,縱身而下,飛快地抱住了水清,順便在空中又踢了餘錦勝一腳,拉開了二人的距離。二人安全落地,水清猶自心驚,緊抱著陸行簡的脖子不知所措。

他低聲在她耳邊小聲說:“你這笨丫頭,讓誰小心呢!真是看不下去了!”

水清一愣,發現自己還被陸行簡打橫打在懷中,臉唰地一紅,急忙跳脫下來。站在台上,更是不知所措。

陸行簡倒無所謂,把繡球一拋,丟到水清懷裏。看著她手忙腳亂地捧著繡球,忽然笑得很開心。

餘錦勝此時才飄飛下來,直落人群中,狄四牢牢抱住他,打了個趔趄,敦實地坐倒在地上。台上管家沈同幽幽地咳了咳嗓子:“諸位英雄,莫怪老身沒有提醒,對小姐是用不得強的…小姐自有主張…”

眾人如小雞啄米點頭表示讚同,這沈家小姐感情才是台上真正的霸主……

水清心頭寬慰,抬頭看向穆子初,隻見他也眼光柔和。她正想調侃陸行簡幾句,忽然見他捂著胸口慢慢倒下身去。她一驚,急忙去扶,忽然手中一空,隻見莫顏在一旁握著繡球把玩,輕聲道:“勝負未定,不可不備啊!…”

沈劍站起身,道:“想不得小女才疏學淺,容顏粗陋,竟還能博得蒼龍莫顏青睞,這實是我藏劍山莊的榮耀……隻是小女既已經擇定夫婿,還請蒼龍成全……”

沈同著幾名丫鬟將陸行簡扶下,水清卻執意不走,站在台上同莫顏冷冷對峙。穆子初飛身上台,站在水清身邊蓄勢待發。

“莊主既已識破在下身份,那也不相瞞了。在下即四神之位數年,閱盡繁花,獨對此女鍾情,也望莊主成全。”他對沈劍說著話,眼光卻一直盯著水清,眼底水波湧動。

沈劍默然不語,陸言深摸著胡子也不作聲。

“那先過我這關吧!”穆子初拔劍而起。

蒼龍也展扇迎擊,扇身翻轉,利刃畢現。二人登時鬥作一團。

水清愣住

,想不透他話裏,真真假假究竟有什麽意味。

穆子初劍招淩厲,身如旋風,蒼龍從容應對,任是何等殺氣都於扇子開合間化解。兩人出招極快,台下眾人看得目瞪口呆,不防這裏兩個男子對招更是令人眼花繚亂。二人一黑一白,持扇仗劍,一個麵如寒冰,一個笑如春風,轉眼間已拆分幾十招。

鮮血紛飛,分不清是誰的。

霎時,兩人俱後躍分立,場中一片靜寂。

白衣早已血汙,莫顏呼出一口氣,輕輕搖了搖扇子。水清驚恐地看向穆子初,瞧見血順著他的手臂流淌到了他的劍上,穆子初晃了幾晃,跪倒在了地上。

“哥哥!?”水清驚叫一聲,扶住他,手上沾了一手的鮮血。

她慢慢回頭,怒視著蒼龍,一手仗劍,緩緩站了起來。

“你毒傷我朋友,又重傷我哥哥……勝負早定,你何必下重手?”水清翻轉長劍,劍鋒外轉。

“我們雖然擾祭祀會在前,但我們卻從未想害人性命……”她站定,舉劍,“但你…實在是逼人太甚!”

蒼龍看著她,眼裏有淡淡的哀傷。

水清持劍出招,蒼龍展扇輕擋:“跟我走吧…這裏對你不好…”

水清怒目而視:“解藥在哪裏?!”

蒼龍默然半晌,順手排開她的橫刺,將她翻轉攬在懷裏:“他沒事,你不要攪進這些是非裏…藏劍山莊與四神幫,勢不兩立,正邪是非你總該弄個明白…”

水清氣不打一處來,一扭身又橫掃一劍:“我隻問你,解藥在哪?”

蒼龍捏住她的手腕:“你不會真得以為,那老頭在我眼皮底下教你功夫我不知情吧?你學了‘劍魂殺’…在功夫有成前早就成了落陽宮和藏劍山莊爭搶的獵物了!那沈晴晴竊了你的功夫,又將你送至藏劍山莊,無非是利用你罷了!”

水清眼中一澀,“原來…是為了這個?”她不禁眼睛有些模糊:“你一路追蹤就是為了這個吧?”她拚盡全力揮劍擺脫他的鉗製,亦哀亦怒:“我看,我根本是你們四神幫的獵物吧?”

下麵人聽不真切他們的對話,隻覺這蒼龍總是不比剛剛的利落幹脆,明明誌在必得,偏像貓捉老鼠似的玩弄著對手,都搞不清楚是怎麽回事,切切私語。

沈劍轉頭對陸言深道:“蒼龍不對晴晴下重手,不知是不是識破了她的身份?但晴晴看來也讓人有些擔心啊…”

陸言深沉吟有傾:“子初受傷,簡兒也是舊傷未複,還是快些將這蒼龍打發走為妥。”

沈劍點點頭,揮手示意手下。一行黑衣劍客執劍而上。

蒼龍斜倪了一眼,輕輕道:“失禮了,看來我不得不用強,日後容我再解釋…”

他伸掌揮出,劍客們被衝**的氣流震飛數丈,近不得台。又轉扇卸掉水清手中的劍,水清驚怒交加,待欲反抗,蒼龍已提力吸掉了她苦力支持的內力。將她抱在懷中。

眾人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這番折騰,原來蒼龍不是看上了新娘,而是看上了女婿……

水清如墮冰窖,眼前昏黑,可是倔強的恨意卻愈加清晰起來。視線搖擺中,她隻覺得哪裏在發光,渾渾沉沉地發現居然是自己的左臂,那個銀灰色的印記居然在她的皮膚上燃燒,水藍色的火焰像是一朵綻放的夜蓮。

穆子初,陸行簡,沈劍,陸言深,莫顏……所有人都呆住了。

水清全然無覺,她推開愣住的蒼龍,踉踉蹌蹌地倒在地上,眼看著那水藍色的蓮花在她手臂上一點點燃燒變大,最後赫然成了一把銀色的劍。

“夜魅劍啊…”水清已經有些神誌不清,不管什麽都好,隻要可以把這個混蛋趕走就好…

銀色的劍光一晃成一團火焰,一個似虎非豹的水藍色小獸出現了…

“魅獸?!”陸言深失聲叫道。

水清疲憊至極,心中懵懵懂懂地想,這與同狼群惡戰的那一次,是不是同一隻呢?

眼眸閉合的瞬間,她隱約看到那水藍色的小獸嘶吼一聲,撲向了莫顏……

“夜魅劍找到了宿主,那淩霄劍當也離複蘇之日不遠了…”

“請讓我們去找回來吧!”

是不是有人在說話?

“現在不必多言,一切都待晴晴痊愈之後再來商議……”

好困…

水清的意識慢慢蘇醒,眼中的重影慢慢重合在一起。

“她醒了!”陸行簡喜上眉梢。

她這才看清,沈劍,陸言深,陸行簡,穆子初四人都在床畔看著她。

“晴晴,你感覺怎樣?”沈劍問。

水清拍了拍腦袋,道:“還好,隻是感覺還沒睡夠…”

陸行簡哼了一聲:“你已經睡了三天三夜了!”

水清一愣:“有那麽久哦……”

“是啊,嚇死我們了!”陸行簡哼哼。

陸言深笑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我叫人去煮些湯給你補補。”說罷,起身就走出門去了。

“晴晴,你好好休息。”沈劍說著,又轉向陸穆二人,“你們說幾句話,便讓她歇著吧…”

陸行簡和穆子初應聲行禮,送沈劍出了門。

“你們沒事啊,我好擔心……”水清輕輕道。

“我好著呢!那毒無甚大不了,隻是一引發內力就會渾身困軟,現今藥效已過。真不知道是誰製的這勞子的鬼毒!”陸行簡憤憤道,還要裝出一副英雄氣概。

“哥哥,那你呢?我看你流了很多血……”她轉而向穆子初。

他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說:“沒事。”又道:“不是我的血。”

水清心一沉,覺得哪裏痛了一下,又按捺下去,道:“那就好。”

陸行簡捏捏她的臉蛋,又道:“還沒問你呢!你怎麽成了夜魅劍的宿主?”

水清一臉茫然:“什麽?”

陸行簡手上用力,捏得水清哎喲了一聲:“裝什麽傻啊,那柄銀色的劍。‘劍中至妖,夜間百魅皆伏首’的夜魅劍和‘穹中王者,淩日之霄罹天炎’的淩霄劍是被封印數百年的雙劍,淩霄一直為藏劍山莊所保管,夜魅失傳已久,現在為什麽在你那裏?”

水清左右看了看自己,伸平了手掌按在陸行簡臉上,示意自己兩手空空。

陸行簡一個爆栗敲在她的頭上:“豬頭!……劍在你體內……”

看著水清一臉更茫然的表情,隻好慢慢解釋道:“夜魅是妖劍,自擇其主,一旦認定便入主人體內,召喚時幻化為獸。此獸隨主人能力高低而成長,”說著頓了一下,“看你的獸小得跟貓一樣,就知道你有多弱!”

水清“哦”了一聲,揉揉頭道:“你知道得還真多……”

一直不聲不響的穆子初忽然道:“都是傳說,大半是他那天看到的。”

陸行簡哼哼:“……”他轉頭又對水清說:“傳說雙劍一出,江湖就要大亂,夜魅已擇其主,淩霄也不遠了。你啊,好好歇著吧,以後安穩覺就沒幾個了!”

穆子初敲了陸行簡一個爆栗:“別嚇她……”

水清噗嗤一笑,揮手與二人告別,重又躺下。夜魅劍重現,她覺得有些欣慰,什麽叫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她算是見識了。可是心頭總難免一絲抹不去的沉重,她沒來得及問,莫顏最後怎麽樣了……

半月之後,水清身體基本好了七七八八,她沒將“劍魂殺”在體內的後患告訴他們,對夜魅劍的由來也隻好含混編排了理由。她暗想,自己總不能說“是姐姐送的禮物吧”?

藏劍山莊丟失淩霄劍也有數月,沈劍對此很是擔憂。江湖中消息傳得飛快,夜魅劍的複出將很快將引起一係列的軒然大波。思量之下,遂命陸行簡和穆子初保護水清出行,在引起更大的麻煩前尋回淩霄劍,將二劍一同封印。

“晴晴,可記得為父的話?”沈劍在藏劍山莊門前再次叮嚀。

“記得,”水清含笑道,“你說的那些重要的人,繪製的地圖,還有需帶的傷藥我都記好也備好了。”

沈劍笑笑:“是我囉嗦了……此行必不輕鬆,你以前總是頑皮,我難免要擔心……”

陸行簡上前一步道:“莊主放心,有我們在,誰能傷得了她?”

穆子初拱手道:“莊主放心。”

陸言深道:“出去萬不可掉以輕心……簡兒,正事要緊,你脾氣衝,任何情況下,切莫和朝廷的人起衝突……”

陸行簡道:“是,父親。”

三人再次作別之後,很快就出發了。

“先去哪裏?”穆子初看著陸行簡和水清選擇路來分外一致,不覺有些困惑。

水清和陸行簡相視一笑,異口同聲道:“找真正的‘沈晴晴’。”

“死丫頭!你懂不懂得孝敬老人?不知道酒肉要先奉給老人吃嗎?”權勿用恨恨地吼,“敢用‘水鱗劍’烤肉,你這樣吃你不怕噎著嗎你!?”

沈晴晴在樹上翹著二郎腿,啃光了最後一隻雞腿,對著權勿用嫣然一笑:“那你是不是準備告訴我,白虎跟蹤的那個女子到底是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