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這一句，水清心頭一涼，不覺退了一步踩在了木板上，吱呀一聲驚動了屋裏談話的人。
“誰在那兒？！”莫菡厲聲喝道。
水清正待躊躇是退是進，卻聽蒼龍在屋裏柔聲道：“水清啊，在外麵聽了那麽久，不妨進來坐著聽吧。”
水清更是訝異，原來自己在外麵他一直都知道！她推開門，故作鎮定地走進屋裏，眼見著莫顏眼中光彩溫潤如玉，淡笑著過來攬她的手。她下意識地躲開，莫顏也不在意，迎她坐在身旁，道：“這些事情都沒什麽可瞞你的，想知道什麽一道聽就是了。”
水清心頭一暖，但提醒自己仍不可放鬆警惕，冷目瞟了他一眼：“看來一切是盡在你掌握之中啊，那蒼龍是準備殺我，還是殺沈晴晴呢？”
莫顏瞧著水清一臉賭氣隱著心傷，倔強伴著期望的表情，哈哈大笑，不顧她反抗將她抱在懷中，笑道：“殺你我可舍不得，殺她必會惹你心傷我又如何忍心。你以為我是個殺人狂，天天算計著殺人取樂麽？”
旁邊莫菡輕咳兩聲，示意自己還在，水清臉下一紅，忙坐開些，正色道：“那莫菡妹妹何出此言？”
莫菡打眼去瞟蒼龍，見他輕輕搖了搖頭，她便道：“我隻是覺得殺了宿主，說不定就能拿到那劍歸為己用了！”
水清盯著莫菡的眼睛看了許久，忽而笑了：“莫菡妹妹倒真坦率。”她站起來，又道：“這些打打殺殺的事情我本來就不感興趣，還是你們自己談去吧。”說著，便頭也不回地踏出門去，也不理那兩道默默追隨她出門的眼光中的若有所思。
過了一會兒，莫顏收回了目光，對莫菡道：“把蘇嫣然召回來吧……”
莫菡眼中黠光一光，嘿嘿笑道：“我就知道，你還是最喜歡嫣然姐姐的吧！”
此時園中草意青蔥，微風習習，滿園的花朵煞是香氣襲人。她邁入花園中，卻不適那香氣，隻選青草地旁散心，心下暗自捉摸：莫家兄妹對自己說的到底有幾分真？莫顏雖然說事情不加相瞞，但很多地方卻語意模糊。
她想著，撫上自己的唇，該死！那可是她的初吻……可是，水清眼露憂傷，那樣輕車熟路的柔情似水，千篇一律的逢場作戲，這樣的真心，又能有幾分信得？
她歎了口氣，若是莫顏也像陸行簡那般直率明白，相處起來會不會簡單很多？
水清恍過神：啊對了，陸少啊，很久都沒有見到他了，那個笑容燦爛，總是意氣用事，沒有頭腦的家夥……他和哥哥都怎麽樣了呢？
莊園中過得半月，蒼龍傷勢漸佳。看起來風平浪靜，但水清心知他們所有的行動都瞞過了自己，也隻作不知，卻細瞧他們究竟意欲為何。表麵上卻隻在花園裏賞賞花，澆澆水，養養草。蒼龍時常來陪伴來，說些話逗她開心，時不時也要帶些小禮物來給她。
這一日莫顏沒有來，水清倒落得心靜，正低頭除草。
“水清姑娘好閑心。”一個柔媚而熟悉的聲音響起。
水清抬起頭，看著眼前的緋雲如火，知道這短暫的平靜終是要結束了。不過，這也正是她等待的時刻。於是她淡淡地一笑，應道：“阮姑娘，好久不見。”
她細眼打量去，見阮夢醉仍是蛇眉狐目，杏腮微紅，妖豔不可方物，隻是發絲微揚，櫻唇略幹，腳下塵土未淨，倒有幾分風塵仆仆，知她是匆匆忙忙趕回來的，於是捧了采集的清露遞給她，淡淡地道：“阮姑娘這樣匆匆奔來，怕不是隻為了看望水清的吧？……”
水清料想是蒼龍所布下的什麽計劃，多是阮夢醉完成了任務回來報信，本不指她如實說什麽，誰知阮夢醉一飲而盡，喝完了水臉也變得扭曲了，恨恨道：“我聽說蘇嫣然那個賤婢回來了，我是回來捉那狐媚子的！”
水清睜大了眼睛，暗自好笑，隻覺眼前站得就是個最撩人的“狐媚子”了，這裏還真是個狐狸窩啊！麵上卻不作聲，淡淡道：“這個姑娘我也不認識，不知道阮姑娘告訴我又有什麽用？”
阮夢醉妙目冷橫了她一眼，道：“我不過來告訴你，莫顏那是我男人！我眼下動你不得，估且放著你，先去收拾那個狐媚子。你若來插手，我便連同你一起滅了！”
水清聽得這一番氣勢磅礴的開戰宣言，心道好家夥，殺氣倒真重，於是淺淺笑道：“我知道了。”
阮夢醉自覺氣勢逼人，威懾成功，轉身要走，卻聽水清的聲音在背後不溫不火地補上一句：“隻是出於好奇，水清想知道姑娘的消息怎麽這麽靈通？”
她帶著得意的眼光笑意如花，回頭道：“莫菡同我關係最是要好，自然看不慣別的狐媚子勾引莫顏。”說罷還眼神睥睨地轉向水清，那意思明擺著：也包括你。
水清溫順地低下頭，道：“我明白了。”那下麵她的表情壞笑得開懷，看著阮夢醉細肢蠻腰搖擺不定的身影，心道：莫菡這個丫頭，還真是唯恐天下不亂。她轉念又想起莫菡卻還霸著夜魅未曾歸還，於是輕輕自言自語：“雖不知那蘇嫣然是個什麽樣的人物，但我眼下是該好好會會莫菡了……”
第二日，水清捧了清茶竹笛坐於花園中，吹著笛子，笛聲細潤悠揚，輕透靈動。
然後忽閃著大眼的莫菡就跳脫在水清眼前，甜甜叫道：“清姐姐……”
水清停下了笛子，眯著眼笑道：“莫菡怎麽來了？”
莫菡乖巧地抱著水清的胳膊，宛若貓眯：“姐姐這笛子吹得這般好聽，莫菡也想要學啊。”沒等
水清應答，她便跳起來道：“清姐姐陪我去竹林選顆竹子做笛子吧？”
水清微一點頭，答道：“好呀。”
莫菡帶著水清向南走去，出了庭院，卻在山林中左轉右轉，到了一片竹林繁盛之處。衝天葳蕤，縱然是直挺的竹子也可交織出一片陰涼，留下零零的天空的碎片漏下幾縷陽光，在空氣中落下奇幻的光芒。
莫菡玩心大起，對水清道：“清姐姐，我們來玩個捉迷藏吧！我來藏，你來捉。怎麽樣？”
水清笑道：“好啊。那我在這裏數一百下，你可要藏好了！”
莫菡甜甜一笑，道：“是！”話音剛落，便旋即跑沒了影。
“一百，九十九，九十八……”水清口裏話音沒落，卻轉過身來，看著莫菡得逞之後快活地背影，她笑了一笑，縱身一跳，卻在高處尾隨在其後，看她到底是要搞什麽名堂。
隻見她在前隻跑了幾步也便施展開輕功向前奔去，奔不多遠，卻召集來了四個黑衣男子，交頭嘀咕了幾句，那四人便四散開來，潛在林中。她仔細繞開必經細徑上的一塊尺見方的地方，自己很是滿意地對著地上傻笑了一陣，然後也悄身隱了起來。口裏卻大喊了一句：“清姐姐我藏好了，來找我啊！”
水清在樹上瞧了她一陣，正待想要不要回去裝作來找尋，卻見那丫頭樹起耳朵聽了聽她原來站的方向，忽而站出來大聲尖叫了一聲，把她給嚇了一條，險些從樹上掉下來。但見莫菡叫完又若無其事地在原地摸著腦袋自言自語：“會不會叫得太早她聽不到呢？”
水清摸著嘴偷笑了一下，立刻閃身奔回一段距離，裝模作樣的喊著：“莫菡！你在哪兒？”“發生什麽事了？”
喊過幾聲，她卻站定了那設下埋伏的小徑，也裝作受驚嚇地高聲尖叫了一聲，然後又躍身上到了樹上。
莫菡聞聲慌慌張張地跑出來，不知為什麽水清總覺得她的慌張中總透著股快活的喜氣洋洋。她第一反應是抬頭向天上看看，水清這時心中暗想她不會是識破了自己，卻見她更加慌張地喃喃道：“不會吧……這沒著進我的套是著了誰的道兒了？”她愈是慌張，愈是不知所措，不知不覺竟踩在了自己刻意避開的小道上。
“啊！！！！！！！！！！！！！！！！！！！！！！！”
隻聞一聲貨真價實的驚呼，莫菡被一個超級大網裹到了天上。她又驚又氣，吼道：“你們四個蠢材！還呆著幹什麽，快放我下來！”
便見那四個黑衣人匆匆奔出來，應道：“主子您別急，小的這就放您下來。”
水清噗嗤一聲笑出了聲，莫菡呆了一呆，道：“誰在那兒笑？”
水清從樹上晃了下來，仰頭看向莫菡，道：“我看上麵風景旖旎，莫菡妹妹別急著下來，多呆上一會兒也是不錯的。”
莫菡大眼睛一瞪：“好啊，你算計我！”說著纖指一伸，怒道：“你們快把這個女人給我抓住！”
“是！”四人應聲而上，黑影迅捷。
水清揚眉一樂，道：“看來是時候讓莫菡妹妹把劍還給我了。”
莫菡嘴巴**了一下，下意識地捂緊了懷裏的夜魅，她日夜隨身攜帶，片刻不離身邊。但看水清左掌翻若蘭花，口裏說著：“夜魅，歸來。”她懷中的物事便像煙花一般倏然消失，散了一懷的瑩瑩星光。
待水清掌上夜魅銀銀色的輪廓越來越清晰，她終於不甘心地撇撇嘴，將那四個如狼虎般要襲人的手下喝住：“行了！你們退下吧！”
那四人雖然心頭不解，神色疑惑，但終是訓練有素，一言不發默默退去。
水清收劍入臂，寧靜地盯著莫菡，看她玩什麽花樣。
“清姐姐……我錯了……”莫菡的臉上現出諂媚的笑容，帶著無辜純真的淚光，“我不過是考驗一下你嘛！”
見水清不說話，隻微微笑著看著她，看得她有些毛骨悚然，忽而發覺這個水清並不似表麵看起來那樣的溫柔無害。她咽了下口水繼續解釋道：“你也看了我哥哥身邊女人眾多，左有阮夢醉，右有蘇嫣然，還有秦淮名妓洛依依，甚至朝中的三公主慕容漾都和他有一腿，像笑柳那種貨色更是不計其數……我特別喜歡清姐姐你，所以想提前給你些練習，也好跟那些女人隨機應變啊！”
莫菡一臉的苦口婆心，深謀遠慮，委曲求全，舍己為人。
水清聽著這一連串花花綠綠的名字倒沒甚感覺，獨獨聽到“笑柳”之時心頭刺痛。那個在祭祀會上慘死在玄武門下巧蝶之手的女子，雖然妖冶風情，嬌縱無度，卻也死得毫不被憐惜。那個時候蒼龍的臉上，是不是掛著的是滿不在乎殘酷的微笑？
她複盯著莫菡的眼睛，麵色肅然道：“好妹子，我隻想問你一個問題。你如實回答，我便放你下來，以後也定不以此事為難你，怎麽樣？”
莫菡眼睛轉了轉，似是想明白了什麽，愁眉苦臉道：“我猜哥哥知道了，必然要殺了我……”
水清笑道：“我隻是圖個心裏明白。此事你不說我不說，他有怎麽能知道？”
莫菡像是要去當前鋒的敢死隊，猛吸了一口氣，鼓足勇氣道：“你問罷！”
水清輕抬睫羽：“我和沈晴晴，到底為什麽必須要死一個？”
莫菡一臉“我就知道”的表情，緩緩道：“夜魅淩霄雙劍齊名於世，彼此卻是相生相克。我隻聽說雙劍宿主，終會合二為一，失去劍的宿主將被活活封印，而存留下來的也將成為萬世
難敵的妖王。”
水清聽得倒吸一口涼氣：“所以？”
莫菡苦著臉：“不管誰能控製住其中一劍的宿主，都將得到不可預估的力量，但二劍相合，便沒有人能製得住了……”
水清若有所悟：“原來如此……那於宿主而言，可有什麽擺脫劍的法子？”
莫菡實誠地搖搖頭，道：“這我是真得不知道……不過上一代的雙劍宿主中，聽聞夜魅宿主卻是封印了雙劍，然後隱居山林了……”她見水清麵色沉重，趕忙補充道：“不過這所有的說法也不過是人們眾說紛紜，以訛傳訛罷了！真真假假也過了百年，誰也作不得準的！”
水清揮劍斬斷了繩子，就見莫菡哇呀呀地從天而降，然後重重地摔在了草垛上。水清走過去仔細探看了一番，確信她沒有受傷，就安心地站直了身子。
莫菡揉著屁股，痛得呲牙咧嘴，可還心驚膽戰地對著水清笑，問道：“你真得不會告訴我哥哥吧？”
水清點頭道：“不會，你放心好了。”
兩人各懷心事地回到園中，迎麵瞧得一個黃衫女子笑意盈盈地看著二人。
莫菡驚呼一聲：“嫣然姐姐！”便如兔子般蹦到了那女子的懷中。
想必這便是蘇嫣然了，這麽早就碰了麵卻出了水清的意料。水清細眼瞧那女子，見她下巴尖巧，鼻梁挺直，一雙單鳳眼燦星眸顯得風姿清雅，額頭光潔，肌膚如玉，雖不似阮夢醉的豔若桃李，卻自有一股寧靜清遠的格調。
莫菡在蘇嫣然懷裏蹭了個夠，忙又起身給她介紹水清，那個諂媚巴結忙乎的。
蘇嫣然一笑，道：“水清姑娘啊，莫顏主子倒是常常提起姑娘，說姑娘清秀可愛，天性率真，嫣然一直都想見見呢。今日得見，果然靈氣逼人。”
水清一陣皮笑肉不笑，心道這蘇嫣然話雖說的不同，幹得卻跟阮夢醉是同一檔子事。無非就是先來她這裏宣示對蒼龍的主權，捍衛自己領土的完整。得了吧，你們玩你們的，姑娘我也不想奉陪，她想著，笑道：“蒼龍好福氣，有蘇姑娘和阮姑娘這樣的美人陪伴，真是有齊人之福啊！”
蘇嫣然一看，水清很是明白自己的意思，不禁很是開懷，道：“水清姑娘在外麵遊玩歸來，不妨先去梳洗一番，主子說很久沒吃過安生飯，叫咱們姐妹幾個聚聚。”
水清巴不得找個理由趕緊離開她，趕緊跟她告了別，撒丫子滾回了自己房間，莫菡也屁顛屁顛地跟過來。
水清瞟了她一眼：“你跟來幹嘛？”
莫菡諂笑兩聲：“我怕你不熟悉情況，來叮囑你兩聲啊清姐姐。”
水清好奇道：“叮囑我什麽？”
莫菡清了清嗓子：“在莫家，吃這種飯是有一個流程的，你要小心。那便是先客套，再夾菜，注意啦，這個環節我們得趕緊吃啊趕緊吃，再然後，就到了吵架掀桌子的時候了，這個時候我們要趕緊跑，跑晚了就遭秧了！”
水清：“？？？？？？？？”
“月兔妹子真是越發生得楚楚動人，這模樣，誰能不動心呢真是……”蘇嫣然笑得那個真叫一笑嫣然。
阮夢醉杏眼微眯，碧波**漾：“嫣然姐姐真是說笑，妹妹生得再好，哪極得上姐姐的風姿綽約……”兩個女人說著話，齊刷刷地坐在正坐兩側，眼中卻是電光火石，差點沒著起來。
水清和莫菡對視一眼，肚子裏那個笑啊。
正此時，莫顏進來，水清見他一身淡藍，配著一塊墨玉，長身玉立，麵色稍霽，顯是傷勢好了許多，心頭也不自覺鬆了口氣。忽見莫顏一步走過，竟直直坐在自己旁邊。那二女的眼光齊刷刷地掃了過來，她趕緊低頭作溫順狀。
“你們姐妹幾個也好久不見了，今日左右無事，不妨坐一起吃個飯，敘敘離別之情。”莫顏說著揮手示意大家用餐。
阮夢醉笑岑岑地夾了塊杏子糕在蒼龍碗裏：“聖主，這是月兔特別帶回來的杏子糕，你嚐嚐看吧。”
莫顏點點頭，笑容流轉，玉顏劍眉，直耀得阮夢醉眩暈。轉首卻見蘇嫣然瑩瑩美目遞上一塊鵝肝，落在莫顏碗中，莫顏同樣報以微笑。
水清好似摸出點門道，謹記莫菡教誨，低頭努力吃菜。
莫顏順手夾起塊雞腿，蘇嫣然與阮夢醉同時伸出碗去。莫顏閑閑地將雞腿轉了一轉，放在了莫菡的碗裏。
“嘿嘿，謝謝哥哥。”莫菡燦然一笑。
蘇嫣然伸去去夾僅有的一支雞腿，阮夢醉也伸筷夾住。兩人麵上笑意如花，手上卻勁力不減，隱隱有骨骼相裂的聲響。
到了搶菜的環節了！水清暗暗心驚，趕緊扒拉兩口飯，知道吃飯的機會不多了。
兩女皆不相讓，終於那雞腿骨肉相離，兩人皆因發勁難收，雙雙向兩處重重跌去。
“阮夢醉！”蘇嫣然怒喝一聲，一掌把桌子掀翻了。
阮夢醉也是不甘示弱，一腳把桌子踹飛，挑眉道：“姐姐好不要臉，連個雞腿還要跟妹妹搶！”
水清暗道世界大戰要開始爆發了，眼見二女打得火光四濺難分難舍，連莫顏也顧不得了。見莫菡跟她使了個眼色，她趕緊拿了塊板子擋著，急急後退。她沒走兩步，忽覺腳下一空，竟被人攔腰抱了起來！
“你沒事吧？”
她抬眼一瞧，見莫顏雙目生情，臉上輪廓硬朗清晰，好一個美男子。再一瞧，蘇阮二女卻是愣愣地停了手，四目恨恨地盯著自己，活像要剝了自己的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