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談話

“還好,踢你那一腳家夥不會暗勁,你這腰子也就沒什麽大礙,不過記住了這個月內就別吃辛辣的東西了。”龍辰檢查了下牛二的傷勢。

“謝謝龍哥,俺就怕自己這腰子出什麽毛病。”一聽自己腰子沒事兒了,牛二臉上露出了憨笑。

“放心,這點兒傷不會影響你傳宗接代的。”龍辰寬慰道。

“牛二,你小子這下種子保住了,可你也得有地來播種啊。你不看看咱們軍營裏頭都快成了個種子庫房了,可就是沒地方去下種啊,可惜了都。”胡猛在一旁開始胡鄒。

龍辰笑著搖了搖頭,看見牆角處的那兩壇酒,

“這酒?”

“大人,這是兄弟幾個湊錢在營前酒郎那兒預買的,給大人榮升慶賀慶賀。”

“那我提走一壇啦。”龍辰提起一壇酒走了出去。

見龍辰出去了,那些個因為照看牛二沒有看見龍辰動手的兵漢們立刻將胡猛圍了起來,亟不可待地等著胡猛開講。

胡猛也心領神會,一隻腳跨到桌上,擺出個野路說書先生的架勢

“話說,我隻見咱們大人那是直接一腳踹開了那門,那叫一個霸氣,然後那李強……”

……

空寂的山澗中,一個中年男子靜靜地倚著石壁,身旁放著一杆被黑布包裹起來的長槍。一人一槍,似在這山澗中訴說著一種寂寞。

龍辰側著身子從岩壁滑下,這岩壁比較光滑,龍辰腳上穿的是胡猛的破千層底,隻能靠著不斷變換腳位來控製摩擦和重心,要是軍用靴那就省事多了。

見自己來了,冉義還是一絲反應也無,龍辰笑著將手中的酒壇子對著冉義拋了過去。

在酒壇臨身之際,冉義快速的探出右掌,在酒壇側身拍了一下,抵消掉了慣性,然後手臂曲直將酒壇穩穩抓住。

“你怎麽來了。”冉義將酒壇放在身旁,等龍辰走進了才開口問。

“我去你那兒找你,結果發現你不在,你手下說你肯定是到這兒來了。”龍辰在冉義旁邊找了塊平整的地方坐了下來。

“他們現在可已經是你的手下了。”冉義嘴角閃現出一絲自嘲。

“你這話怎麽說的這麽不得勁呢?”龍辰尋了塊平整的地方,在冉義身旁坐了下來。

“你覺得呢?官兒都被你頂了,心情能好麽?”

“那可不見得,我覺得你倒不是因為丟官了才跑到這兒生悶氣的。”

“何以見得?”

“你很平靜,你的心境根本就沒有被這事兒影響。”兩人都算是高手,對對方的心境的感應很是敏銳,龍辰眼中這冉義的心境一直沒變過。

“自打十年前從薩爾滸那兒回來,我的心就再也沒動過。”冉義挺起了身子,仿佛又回到那段崢嶸的歲月,嗅到了戰場的血腥。隨即,冉義皺了皺眉頭,拇指將酒壇的塞子挑開,一股酒味彌散,似乎將這股子血腥味衝淡了不少。

“算算,那一仗也快過去了十年了吧。”龍辰記得薩爾滸之戰大約距現在八九年了,自那一戰起,大明與後金的攻守關係發生了變化。由大明主攻變成後金主攻,漢家江山在女真族的鐵騎下隻剩下招架防禦之力。此戰之後,繼任的孫承宗與袁崇煥也隻能在遼東防線上修修補補,采取消極防禦的方式。

“差不多吧。出征之時眾兄弟是豪情萬丈,不滅東虜誓不還,大家都想著靠在這場戰事中建功立業,好脫離這該死的墮民身份!”冉義目光中透著些許回憶,不知道為什麽,在龍辰身上他感受到了一股同路人的感覺,竟情不自禁地開始說起這些話來。“可惜啊,這些弟兄們都葬在了那裏,臨頭了子子孫孫還是沒個撫恤,照樣世代為賤籍。那一戰,身邊的兄弟們都沒回來,陪我回來的隻有他了。”

冉義看了眼身旁的長槍,那長槍上似乎也發出一股悲涼氣息。

(一想到“奴才”這個詞,大家第一反應就是滿清,其實在明朝,有一部分人生來就是賤籍,他們隻能操行“棺材子”、*、掏糞工等這類職業,無法進取功名,世代皆操持此業;或者是父母為奴的,子孫也世代為奴了,奴籍者也無法進取功名,這些人都被社會所鄙棄,這是封建社會等級製度的產物,到明末後其實封建等級製度開始鬆散崩離,“墮民”也可以靠軍功什麽的來脫離世世代代的苦難。直到之後的滿清來了,將整個漢族全都打成了奴才烙印。----小龍喧)

龍辰也不曉得現在該說什麽,隻有靜靜地聽著。

“兄弟之情,袍澤之義,我放不下,自打那一戰後,我就沒把什麽事兒放在心上過。這種感覺,你不懂。”

“我不懂?”龍辰嘴角扯出一絲不屑,眼前卻是不斷閃現出自己陣亡戰友的麵容,那些都是和自己為了保衛共和國的安全,在邊境上與敵方份子搏殺過的,很多人就躺雪山中,白雪覆蓋住他的身軀;也有人陣亡在熱帶叢林中,被沼澤汙泥吞噬;更有人將生命之花綻放在高原,譜寫了一曲曲壯歌。

但是龍辰從未放棄過戰鬥,在共和國時代,“政治教育”的效果已經不斷被削弱,軍人們心中更是一種保家衛國的信念,一種神聖感。

不知不覺間,龍辰周身散發出一股數倍於冉義的血腥氣,狠戾,憤怒各種負麵情緒交織在裏麵,但是依然有一種情緒將這些負麵情緒壓下,這股氣息很堅定很祥和。

冉義對那股感覺很陌生,他從未接觸過那種氣息。隨即眼神一睜,想不到,這個比自己年紀還要小的家夥,隱藏地居然比自己還深!年輕若斯,竟然也是從屍山血海中淌過來的麽?這個時代有忠君愛國的文人,也有舍生取義的將領,但對於底層的軍漢,大部分參軍隻是為了那點糧餉罷了。自古好男不當兵,丘八的心思其實很簡單,你跟他們講“君國大義”就有點像是對牛彈琴。那種靠著思想武裝起來的人民部隊,隻有毛太祖那種逆天的人物才能締造出來。

“我也有兄弟,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我們一起訓練、一起戰鬥、他們很多,陣亡了。但我和你選擇不一樣,每當我死去一個弟兄,我就會發了瘋地替我的兄弟報仇!直到我的仇人全部覆滅前,那就是不死不休!”事實上,龍辰也是因為這個性格,多次違抗上峰命令,數次深入他國國境領著特戰隊將那個組織消滅,不然他的職位或許更高。

“複仇?”冉義籲了一口氣。

“我不信以你的本事,現在隻能混個總旗。”龍辰知道冉義雖然身手比自己差點,但也遠勝於劉德宗,這種猛將般的人才怎麽可能在軍隊裏呆了這麽久還隻是一個總旗。

“混著日子過唄,其實當個總旗官也夠我混下去了,可你倒好,硬是把我又擠了下去,真讓人生厭,我這以後的日子就不怎麽滋潤了。”

“你就這麽放棄了?”龍辰對冉義這種心境很是不解。

“你見過東虜之強麽?那是一支全族皆可戰的可怕敵人,那是一支見了要打仗就興奮的軍隊,那是一群武勇駭人的野獸!”冉義目光中透露出些許猙獰。

“同感。”龍辰也點了點頭這個民族將後世三百年的武勇血氣全都集中在這個數十年間爆發出來,能不厲害麽?

冉義沒有感覺詫異,如今的遼東,女真兵來去自如,見到女真兵並非難事。

“可東虜再怎麽強,我也不怕。當兵打仗、吃糧拿餉,腦袋掉了碗大的疤罷了。可這大明,我看算是沒得救了,報仇無望。”

“王朝興替那是命數,沒有不敗的王朝,但要看敗在誰的手上了。”龍辰不打算和冉義探討那一戰,這不是他這次來的目的。

“不管怎樣,這不是我們可以操心的事兒。”

“你看見東虜頭上的金錢鼠尾巴了麽?”

“其實,挺好玩的。”話雖這麽說,但冉義眼中還是閃現出一股厭惡憤怒。

“要是給你也剃一個,或者給咱們的後代子孫,都剃個辮子呢?”

冉義沉默了一會兒,扭過頭盯著龍辰:“東虜之強我親自體驗過,確實有奪取天下的能力,但你跟我說這個幹什麽?”

“說實話,我不在乎這朝廷的存亡,我隻在乎我們後代子孫能否可以做一個人,而不是做一個腦袋上頂個辮子的奴才。”

“你,能做到麽?”冉義眼中滿是不信。

“不還是有你嘛,再說了,事在人為。”

“嗬嗬,先喝酒。”冉義不想再和龍辰討論這個。

“說實話,和你交手後,我發現你這種人如果埋沒了,實在他可惜了。”龍辰按住了酒壇子。

“你如今不是我的上官麽?”

“可我不喜歡拿官職壓人,就像你剛才那樣。”龍辰以冉義之前說過的話回敬他。

“我說我不喜歡拿官職壓人,但沒說我會像你一樣不聽自己上官的話。還有,你帶來的這酒,到底讓不讓我喝?”

山澗中傳來兩個男人爽朗的的笑聲,龍辰不指望自己一次談話就能喚回這個老兵心中的熱血,但至少讓他不再那麽冷就行。

PS(1635年農曆10月13日,皇太極發布諭旨,正式改族名“女真”為“滿洲”,這標誌著一個新的民族共同體的形成。所以本書中仍以“女真”稱呼後金,到時間後書中會變成滿洲族。滿族是建國後改的稱為,以前都叫滿洲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