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神秘手記(三)

我小心地避開地上的白骨,走到洞中央的水潭處。這個水潭的麵積隻有兩三個平方米,靠近水潭的地麵微微有些潮濕,可是依然沒有苔蘚類的植物。我用手電筒對著水潭直照下去,水麵非常平靜,沒有波動,水很清,看不到底,估計很可能也沒有魚、蝦等水生物。

在我借助手電的光線,仔細看地上的那些人骨時,眉頭不由皺了起來。這些人到底是怎麽死的?可以看到這裏有鍋、碗的碎片,不遠處還有銅香爐,給我的感覺,就像是這些人在這裏生活過一段時間。可是這滿地的白骨,看過去怕有數百具之多,就連皮肉不存的骨骼,都讓人有“堆積”的感覺,盡管這裏有近五百平方米,可是也不可能容納下這麽多人生活。

在白骨中,有一些骨架極小,想必還是孩童。這樣一個地方,為什麽有這麽多人上來,方才上山時那條似有似無的山道,是不是這些人在多少年之前踩出來的,為什麽孩子也要進洞,而進了洞又為什麽不出去,是餓死的,還是有其他什麽死因?我注意到,有相當多的骨骼並不完整,隨處可見單獨的臂骨、腿骨甚至是肋骨,想到當時殘肢斷臂的血淋淋場麵,連我也心中一堵。

當時在這裏所發生的事件,一定很不簡單,就如同遠古神話的緣由,有少數是因為一些讓人留下深刻印象或深遠影響的事件,經過不明真相的人們口口相傳而變得麵目全非,在這個人洞裏所發生的慘劇,也一定輾轉流傳到了附近的村落,盡管真相無從得知,可是一定有些不同尋常的凶險訊息,使此處被列為不得靠近的禁區。

越是深入思考,我越是覺得背上涼颼颼的。距離這些人的死,已經不知有多少年了,可是事件是這樣的離奇,以至於現在我站在這裏,竟然有一種身處險地的感覺。我回頭看了看何友,手電的餘光打在他臉上,表情也和我一樣凝重。

“集合了,我們準備出洞。”其實還沒到10分鍾,但是一聽到何友喊出這句話,包括何運開在內的所有男生,都乖乖迅速回到了洞口,不過相信回到了上海,他們一定會為自己在這屍骨中的表現而大肆宣揚。而女生們更是等這句話等了很久,對她們來說,大概在這裏過一分鍾,就像一天那麽長。

何友不敢大意,清點了人數,確認是十一個沒錯,便率先轉身進入了甬道。剛走了一步,他忽然回過頭來,說:“每個人拉著前麵人的手,萬一有人掉隊前麵的人立刻報告。”

我心裏一動,這麽說來,他也覺得這個地方,不隻是一堆白骨而已,恐怕他也和我一樣,嗅到了不同尋常的氣息。

這樣的命令,如果是在平時發出,一定會被男生們嘲笑,可是現在卻沒有人發出異議,每個人都伸出兩隻手,和前後兩個人保持緊密聯係。這一次我沒有像來時一樣走在隊伍的末尾,而是走在何友後麵。走在我後麵的是蔣瑋,冰冷的小手膩膩滑滑,全是汗,看來被嚇得不輕。

折過第一個彎,所有人的腳步都加快了一點。和來時的考察的心情不同,現在大家都想盡快離開洞內的黑暗,回到外麵的陽光中。雖然現在時辰已經不早,太陽再過一會兒也就要落山了。

“啊!”

身後傳來一聲尖銳的驚叫。何友猛地停下腳步,一瞬間,我的心被激得狂跳起來。

十幾道手電筒的光線照向聲音發出的地方,劉文穎臉色慘白,而站在旁邊的何運開則一臉的尷尬。我注意到他的手上拿著一根白森森的東西,竟然是一根臂骨。

“你要死啦,腦子有毛病啊。”林芳大聲罵。

這是男生最喜歡玩的嚇唬女生的把戲,可是在此時此地,卻非常不合適。

“不要開這樣的玩笑,把東西丟掉。”何友語氣嚴厲。

羅立“哦”了一聲,悻悻地丟掉那根骨頭。

轉過第二個彎,很快就可以重見天日了。

是的,重見天日,那時我真的是這麽想的,相信每個人都這麽想,這樣的黑暗,實在是太難熬了。

忽然,我覺得何友握著我的手用力地緊了緊,步伐也明顯放慢了下來。

“怎麽了?”我問。

“我們進來的時候轉了幾個彎?”何友問。

“兩個啊。”我說,心裏卻奇怪,何友不可能連這都不記得的。

“幾個彎?”何友一下子停下腳步,又問。這次的對象是我身後的蔣瑋。他的聲音急促,而我這個對他非常熟悉的朋友,竟然在他的聲音裏聽出了一絲恐懼。

“兩個彎啊,老魏不是說了嗎,我們已經轉了兩個彎了,快走啊,有什麽話出去再說。”蔣瑋一心要趕緊出去。

“怎麽了,你發現了什麽?”我沉聲問何友。如果不出意料的話,他一定發現了什麽非常不妙的情況。可是他就在我前麵走,好像沒發生什麽事啊。

何友沒有回答,隻是緩緩把頭轉了回去,向前看。

向甬道的出口處看。

“天哪,怎麽可能……”葉鳳玉失聲叫了起來。

我不用聽她接下去說的話,在她叫出“天”的同時,我已經知道了哪裏不對。

光,沒有一點兒光。

已經轉過了兩個彎,前麵該就是甬道的出口了,現在是四點左右,外麵應該還有充足的陽光,所以外麵的那個洞還是比較亮的,所以甬道裏也該有點光線。

可是沒有。前麵除了手電的光線外,黑漆漆一片。

“所有人關了手電。”我下了命令。

十一

道手電的光在三秒鍾之內就滅了,然後,所有的人陷入黑暗。

絕對的黑暗。沒有一星點的光。

何友重重地出了口氣,再次擰開手電。

“我記得進來的時候路高低不平,或許是因為這個原因擋住了光線?”袁秋泓說。

這次不用何友回答,已經知道這一回凶多吉少的我說:“你記的沒錯,可是上一個彎轉過來,我們已經走了近二十米,你覺得這條路還和原來一樣高低不平嗎?”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的聲音也有點抖。如果我的感覺沒錯的話,這條已經不是我們進來的路了。

前麵漆黑一片,到底通向何方?

“說不定外麵忽然下雨,神農架的天氣說變就變的,一下雨不就沒光線了?”朱自力說出的理由,大概是我們最後的希望了。可是路已經明顯不同了,這個理由說的通嗎?

安靜的可怕,所有的學生,在這一刻都不知所措。如果說之前的白骨,讓恐懼在每個人的心中埋下了種子,那麽現在這顆種子已經發芽,緊緊地縛住所有人的心髒。我知道從小在科學的環境中長大,自認為一切都可以理解、可以掌握的人,第一次陷入無法解釋的困境中會有什麽反應。我曾經經曆過,而這些學生,說到底還是孩子,連我和何友都一時無措,更別提他們了。

“往前走,還是退回去?”我問何友。

“先退回去吧。”何友思考了片刻說。

“退?”我有些遲疑。

“大家向後轉,先回去,走的時候慢一點,手電仔細照一下兩邊的洞壁。我們可能走到岔路上去了。”何友此話一出,所有的學生都出了口氣,岔路,這是惟一的解釋,我想他們一定都同意何友的猜測,一定是不知不覺中走錯了路,或許有一個難以分辨的岔路口,或許白骨洞那兒其實有兩條甬道的入口,一時不察走錯了。

岔路啊,這樣的解釋,雖然聽似合理,但可能嗎?

以我對何友的了解,當然知道他是個絕對理性的人,盡管進入X機構有好幾年,遇到過甚至比我還多的超自然或超出一般人類想像的事件,但是他始終是以科學的、理性的態度去對待,相信這也是整個X機構對此類事件的態度。抱著這種態度,無論碰到什麽狀況,都要有嚴密的分析和邏輯推斷支撐,不放過任何細節。所以何友現在才會說退回去,看看是不是走到了岔路上。隻不過我相信盡管嘴裏這樣說,他心裏對自己說的話所抱的希望,絕不會超過萬分之一。

如果是甬道裏有岔路,怎麽來的時候沒發現,回去的時候也沒發現,要走錯十一個人一起錯;如果說白骨洞裏有兩個通路,則更不可能,先不說大家都沒發現有兩個通路,而且女生們壓根就站在進來的甬道口沒有動過,有這樣清晰的坐標,怎麽可能搞錯?

我有九成九的把握,我們已經陷入麻煩了。

回去的時候,不約而同的,每個人都放緩了腳步。一個彎,再轉過一個彎,前進的速度越來越慢。十一支手電在周圍的石壁上作地毯式的搜索,終究還是回到了原先的白骨洞。

盡管這一切都在我的意料之中,但還是讓我十分頹喪。等到那些學生幾乎是用手圍著這五百平方米的大洞摸了一圈,最終還是回到了甬道口時,幾個男生已經無法按捺自己心中的惶恐,破口大罵起來:

“看來,隻有往前走了,雖然不知道會通向哪裏,但總比待在這裏好。”何友立刻做出了下一個決策。經驗告訴我,既然來路已經令人無法理解地消失了,那未知黑暗的另一頭,毫無疑問隱藏著危險。何友當然不會不知道這一點,但除此之外,似乎已經沒有更好的選擇。

學生們的手電依然仔細地照著兩邊的石壁,徒勞地想要找出並不存在的岔路,結束這一場噩夢。而我和何友則把注意力放在了前方的黑暗中,手電在前方的黑暗裏投出兩道不斷交錯的光柱,我緊緊盯著那裏,那是最有可能發生危險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