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群身影逐一淡出視野的瞬間,卿長生正欲輕抬步履,追隨而去。
一陣寒風般刺骨卻又莫名熟悉的嗓音,悄然在他耳畔響起,如同冰晶輕觸湖水,激起一圈圈不易察覺的漣漪。
“聽說你因為一枚下品蘊神丹和上品法器就將我給賣了?可有此事?”
卿長生心中一驚,扭頭看向虞綰綰。
隻見她那張素來覆著薄冰的臉龐,此刻正以一種近乎雕塑般冷峻的表情凝視著自己,眼神中沒有絲毫溫度,仿佛能瞬間凍結周遭的空氣。
那目光中,不僅藏著深不見底的寒意,還大有一副興師問罪的意思在裏麵!
“果然,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老祖宗誠不欺我啊!這下算是徹底身敗名裂了!”卿長生心中暗自悔恨不已。
“你從哪兒聽來的?”
“這就不用你操心了!”
“那什麽,事情其實不是你想的那個樣子的!”
卿長生眼見事情敗露,隻得硬著頭皮向虞綰綰開口解釋。
“那是什麽樣的?”
此時虞綰綰冷豔的臉龐宛若寒夜中一朵孤傲綻放的冰蓮,清冷而絕美,令人分辨不出喜怒。
“這事兒吧,怎麽說呢!孩子沒娘,說來話長,有空我會和你好好解釋解釋!”
有空?對不起,今天過後咱倆老死不相往來,相忘於江湖,等退婚的事兒一結束,從此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還給你什麽解釋?
對於眼下的情況,卿長生打定主意就用一個拖字訣來糊弄過去。
“沒事兒,我時間還很多,你可以慢慢說,若是不願意,也可以長話短說!”
“呃……”
卿長生語氣一滯,他沒想到虞綰綰竟這般直白!
“怎麽?是沒想好?沒事兒,現編也成,我虞綰綰等得起!”虞綰綰臉色冰冷道。
一時間虞綰綰的態度讓卿長生左右為難,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於是幹脆一咬牙,實話實說,畢竟真誠才是最好的必殺技!
“說也可以,而且我保證說的每一句都是實話,但是,在這之前,我想弄明白一件事!”卿長生隨即拋出埋藏在心裏有些時日的疑問。
“你問!”
“為什麽當我修為盡廢,內府被毀,你還不願意解除婚約?”
似是不明白虞綰綰的執著,卿長生接著道:“這婚約對你而言究竟寓意著什麽我不清楚,但是,單論和一個廢人有婚約,這必然是一種負擔,也是一筆賠本的買賣!修真無歲月,匆匆百年,彈指而過,而我這個凡人將會是你修真之路上的絆腳石,除了拖累你,我實在想不明白淪為廢人的我對你的修行有何益處?”
“我不知道!”虞綰綰清冷的眸子頭一回露出了一絲迷茫之色!
“哈?大小姐,這是婚約,是你一輩子的幸福啊!”
卿長生詫異道:“打個比方,若是我沒有被廢修為,單單從壽命的角度而言,咱倆未來會有數百年的時間在一起,甚至比這更久,難道你願意跟一個毫無感情基礎的人就這樣渡走完自己的一生?”
“不願意!”虞綰綰微微搖了搖頭。
似乎虞綰綰的答案在自己的意料之中,卿長生接著道:“況且,當我內府被毀,修為盡失,這正是一個名正言順擺脫累贅的機會,在修真界,無人會因此而責怪於你,甚至不說你師尊清風長老,就連我師尊也願意解除婚約,而我這個當事人也沒有拿著這所謂的婚約要挾與你,怎麽反倒是到了你這兒,你卻不願意了?再說,咱倆這從頭到尾也沒見過麵啊!若我沒記錯的話,咱倆今日也是頭一回相見吧?難不成你對我是一見鍾情了?”
“我從記事起就跟在師尊身邊修行,他們都說我是天生寒體,是修煉師尊一脈凝冰訣的絕佳人選!”
虞綰綰沒有正麵回答卿長生的問題,而是自顧自道:“從小到大,宗門內的長輩們對我寄予厚望,師兄師姐們也對我很好,而我……也很聽話,努力修煉,隻為了不讓師尊與宗門的長輩們失望!”
“當第一次知道未來我會和你結為道侶的時候,我沒有任何不滿,因為我知道師尊不會害我,隻是好奇你會是個什麽樣的人!”
虞綰綰白皙的麵容上難得多出了一抹紅暈。
“後來得知你一人一劍挑翻一門二閣三宗的天驕時,整個東域當時都在傳,雲隱宗出真龍了!弱冠之年就已經是築基巔峰,隨時有可能破入元嬰境,許多師姐師妹們都羨慕我!而我也在潛移默化中接受了這份婚約,也覺得這是理所應當的!我未來的道侶就應該如此!”
虞綰綰微微抬起清冷的眸子看向妙音宗的山門。
“可突然有一天,他們和我說你修為被廢,內府全毀,這輩子與仙途無緣,將與普通人一樣碌碌無為地過完餘生,惋惜的同時也在勸我與你解除婚約!他們說這也是為了我好!”
說到這裏,虞綰綰的臉龐多出了一絲堅定的神色。
“可我不這麽覺得,冥冥之中好似一道聲音在和我說,為什麽一切都是為了我好?他們口中的為我好,何嚐不是為了滿足自己的虛榮心,是為他們自己好?第一次,我忤逆了師尊,我選擇了自己心中最真實的想法,即便是退婚,我也想要看看你是一個怎樣的人!一個活生生,真真切切的卿長生站在我麵前,而不是一直存在於他人口中的卿長生!”
完了,虞綰綰這孩子怕是到叛逆期了!
卿長生心中感慨的同時,也替她覺得悲哀。
她從小就一直做著宗門長輩手中的提線木偶,她的師尊更是打著以愛為名的旗號,來掌控著她的人生!
也不知清風長老是對如今她自己的人生不滿,還是懊悔當初沒有做對選擇?
“哎……”
卿長生歎了口氣,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下意識地伸手去揉了揉虞綰綰的小腦袋,有些憐憫道:“你做的沒錯,有時候人是要學會選擇自己的人生!”
出奇的虞綰綰竟然沒有反抗,而是任由卿長生輕揉著自己的三千青絲。
“所以呢?你明明又能重新修煉了,為什麽還堅持退婚!”
虞綰綰揚起螓首,美眸中流出絲絲不解。
“是因為剛剛那個陌鈴鐺嗎?難道我沒有她好看?”
“呃……什麽和什麽啊,我跟她也是今日剛認識,你這小丫頭片子腦瓜子裏胡思亂想些什麽呢!”卿長生有些心虛道。
“其實這件事要從天璣宗的長春子去拜訪我師尊說起……”
隨即卿長生將前因後果與她娓娓道來。
當聽完卿長生的敘述後,虞綰綰立時嬌嗬道:“我不要!”
不出所料,卿長生的解釋引來虞綰綰強烈的抵觸情緒,玉手一把打落卿長生放在自己雲鬢上的手掌,語氣冰冷道:“就因為這個原因,你就把我給賣了?”
“呃……倒也不是,我是無所謂啊,可你呢?你才十五歲啊,懂嗎?十五歲,即便我有大膽的想法,可我國有一套完整的刑法啊!三年起步,最高死刑,你明白嗎?我還沒見過仙雲大陸修真界的繁華啊,我可不想年紀輕輕就進去踩縫紉機!”
“什麽是刑法?”
“呃……忘了,這是仙雲大陸,好像在這裏不算犯法!”卿長生小聲嘀咕道。
“那什麽,虞綰綰啊,我和你說,在我的家鄉,男女成婚都是需要滿足法定年齡的,男子需滿二十二歲,女子不得早於二十歲,便是我父母也是在這個年紀成的婚,而你現在還隻是個孩子,還沒到婚配的年紀,你明白嗎?”卿長生苦口婆心地勸道。
“蒼雲真人不是說你從小是個孤兒嗎?”
“淦,現在蘿莉這麽不好騙嗎?”
卿長生恨不得甩自己兩巴掌,前世的普法宣傳以及道德建設讓他無法對眼前這個十五歲的孩子起哪怕一丁點的歪心思。
“哎呀,反正你就記著,咱倆婚約作廢,還有,我能重新修煉的事情你也要守口如瓶,現在這件事隻有我師尊,鈴鐺還有你知道,哦,對了,還要加上個鈴鐺身邊的那個老頭子,他也知道!”卿長生神情嚴肅道。
“你為什麽喊她鈴鐺?你和她很熟嗎?”虞綰綰語氣略帶酸澀。
卿長生這會兒想死的心都有了,無奈道:“行了,我也喊你綰綰行了吧!記著我說的話!”
“後麵的守口如瓶我能做到,但是婚約不能作廢!”虞綰綰漲紅著俏臉,滿臉倔強道。
“為什麽?你喜歡我?”
“不喜歡!”
“那你幹嘛非得揪著婚約不放?”
“做人要從一而終,不能始亂終棄!”
“不是,你剛那股子高冷勁呢?怎現在跟個小孩子似的開始耍無賴了?”
“你自己說的,在你的家鄉我就是個孩子!難道你家人沒教過你尊老愛幼嗎?”
“可你剛不是說我是個孤兒嘛!”
“我是聽你師尊說的!”
“我說你這丫頭怎麽回事?缺心眼是嗎?怎麽連好賴話都聽不明白呢!”卿長生有些生氣。
“是你告訴我的,要學會選擇自己的人生!”
虞綰綰麵色慍怒,而她的丹鳳眼此刻猶如蝴蝶翅膀般纖細,微微上揚,給她的麵龐增添了幾分獨特的嬌媚。
“特麽的,你擱我這學師夷長技以製夷呢?”卿長生現在腸子都悔青了!
“我不管,反正這婚你不許退!就算你退,我也不會同意的!”
虞綰綰頭一次在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少年麵前耍起了小性子!
“綰綰,我告訴你,今天這婚我退定了,耶穌來了也留不住,我說的!”卿長生一拂長袖,甩手而去。
虞綰綰貝齒輕咬,緊跟在卿長生身後執拗地喊道:“我說了,不退就是不退!”
……
“今日良辰美景,諸位東域的道友能夠不遠萬裏前來參加我徒兒虞綰綰的及笄禮,清風在這裏感激不盡,先行謝過諸位道友!”
說著清風長老衝著眾人微微行禮。
“清風長老哪兒的話!”
“就是!”
“能來參加貴徒的及笄禮,那是清風長老看得起我等!”
清風雙手虛撫,接著笑道:“綰綰自幼便得諸位前輩指點迷津,於修行路上步步生蓮,今日之禮,不僅是她成長的見證,更是我們東域同道間情誼深厚的體現……”
此時,除了長春子一臉焦急以外,其餘人相互恭維,客套著應酬!
見長春子異樣,清風不由好奇地放下茶盞朱唇輕啟:“邱長老可是遇到什麽難事兒了?”
見清風詢問,長春子也就不再藏著掖著了,索性大方道:“老夫今日前來,一是參加貴徒的成人禮,二來是替我那小徒兒蕭乾提親來的!”
“哦?不知我妙音宗哪位弟子竟有如此福氣,得蕭乾師侄的垂青?”清風輕笑著開口問道。
“虞綰綰!”
此話一出,原本熱鬧的大殿,霎時間鴉雀無聲。
眾人好似聽到了什麽了不得的事情紛紛驚訝無比的看向長春子。
更有甚者嘴角已然掛起一抹譏笑,似是在等著看周不為的笑話!
卿長生的事情早已不是秘密,整個東域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雖說大家心裏都清楚妙音宗十有八九不會將虞綰綰嫁給卿長生這個廢人,可你長春子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說出來,你這不是在打周不為的老臉嗎?
一眾修真界有頭有臉的大人物們紛紛做好吃瓜的準備,他們想看看周不為打算如何處理眼前的難題!
令眾人意外的是,周不為依舊老神在在地喝著茶,壓根沒打算開口,仿佛事不關己一般!
唯有清風臉色有些難堪,語氣中隱隱有著幾分怒意:“長春子道友,你身為天璣宗的長老,可明白你自己在說什麽?”
長春子咬著牙道:“自是明白!”
“那你可知我徒兒與雲隱宗的卿長生有婚約在身?”
“知道!”
“啪”
清風一拍桌子,分神初期的威壓瞬間外放,怒不可遏道:“你既然知道,還敢說出如此言論,你當我徒兒是魔宗那群不知廉恥的妖女嗎?”
“當著諸多同道的麵,我也不藏著,我徒兒中了養元蠱!”
“長春子,你可別信口開河!”
清風神色一變,片刻後冷聲道:“你可知養元蠱現世可是會掀起修真界動**之事!”
“哎,等你見著蕭乾一切就都明白了!”
長春子似是老了幾歲衝著外麵道:“抬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