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眾人一陣啞然,雖不想承認,但卿長生說得確實在理。
“一個凡人而已,對諸位高高在上的修真者而言,他的命無異於是路邊的草芥!可對他的家人來說,他便是天,便是家中的頂梁柱!”
“你們或許不知,亦不曾想過,一個十來歲的孩子這些年究竟經曆了什麽,父母為保護村子雙雙殞命,隻留下年幼的他,與尚還在繈褓之中的弟弟妹妹!”
說到這裏,卿長生麵露欽佩之色。
“是他憑著瘦小的軀體,不偷不搶,跟在石大哥的身後跑江湖,硬生生將他的弟弟妹妹們拉扯長大!他自力更生,勤勤懇懇的過日子,不曾想,死後還落了個偷盜的汙名!”
話鋒一轉,卿長生語氣充滿揶揄的意味。
“即便如清水真人所言,將午長慶交由你們執法堂來處理,最後也不過是賠些銀錢給小六子的家人,可對於他們而言,銀錢能取代將他們含辛茹苦拉扯大的兄長嗎?那是他們的骨血至親,長兄如父的道理清水真人不會不懂吧?”
“這如何能夠相提並論?”
清水真人臉色難堪,但還是硬著頭皮解釋道:“我妙音宗乃是東域正道的中流砥柱,自是不會敷衍了事!”
“哦?那不知,若是我將這半死不活的午長慶交由清水長老你來處理,又待如何?”
“廢他功法,逐出宗門!以儆效尤!”清水真人一臉正色道。
“可小六子他死了啊!”
卿長生語氣低沉道:“十多歲孩子的命,就換來一個廢去功法,逐出宗門?嘖嘖嘖,妙音宗弟子的命,還真是值錢呐!”
卿長生臉色一獰,手中鳳鸞在眾人猝不及防之下,狠狠地插入了午長慶的心髒,將他徹底釘死在地上。
這一劍,入地三分!
“你敢?”
“豎子,好膽!”
“放肆!”
周遭嗬斥聲紛紛響起,卿長生看也不看眾人一眼,反倒是對著周不為雙膝一彎當即跪倒在地。
“弟子深知罪孽深重,有負師尊教誨,不配再待在雲隱宗,故而自逐師門,以後還請師尊您老人家多多保重身體!”
言罷,卿長生衝著周不為深深地磕了三個響頭。
“長生,你……”
周不為語氣一僵,還待說些什麽,隻聽卿長生接著道:“二師妹、三師弟、小師妹還需師尊教導,不能讓他們沒了師尊!還請師尊三思!”
周不為看著眼前的這個大弟子,心如刀絞。
這是從呀呀學語開始就跟在自己身邊的弟子,心中早已將他當成兒子看待。
如今要他袖手旁觀,看著他去死,周不為捫心自問,他做不到。
自己雖名為周不為,但事有所為,有所不為,今日便是該有所為之時!
周不為寵溺地摸了摸卿長生的腦袋笑道:“我既是你師尊,自當是有教導你的義務,自家孩子不成器,本就是我這個當師尊的教導無方,況且,如今在為師看來,長生你非但無錯,反倒是彰顯天理,何罪之有!”
周不為轉過身冷眼看著眾人,喚出本命長劍擋在卿長生身前。
“今日我徒兒所做之事雖說魯莽,但事出有因,若是妙音宗諸位道友願意行個方便,待回去之後,我定會勤加管教,不日登門謝罪,若是不願,今日……”
說到這裏,周不為頓了頓,深吸口氣,緩緩吐出幾個字。
“我師徒二人,有死……無生!”
一席話說得擲地有聲,其餘各派之人紛紛避讓,徒留妙音宗之人與周不為師徒對峙。
畢竟這是妙音宗與雲隱宗的矛盾,不關自己宗門的事兒!
隻是……
“卿長生,你還我兄長命來……”
怒吼聲夾雜著悲涼,一股無邊的哀怨之意感染眾人。
青年手提長刀,催動法訣,刀光直撲師徒二人。
周不為冷哼一聲,指尖輕點,刀芒頃刻間碎裂。
“敢殺我兄長,卿長生今日你別想活著走出妙音宗的山門!”
青年虎目含淚,懷抱慘死的午長慶,身體止不住地顫抖。
“笑話,他午長慶的命是命,小六子的命就不是命了?殺人者,人恒殺之!”
卿長生嘴角譏諷,麵露暢快之意。
“一個區區螻蟻,如何敢與我大哥相提並論!”
“如你所見,你大哥在我這亦是如此!”
“你……”
“長庚住嘴,休得在此胡言亂語!”
人群中午長庚的師尊清木真人打斷了他的話,緩步來到周不為身前。
“蒼雲真人,此事已不單單是我徒兒的家事,亦是關乎我妙音宗千年聲譽,若是就此放你師徒二人離去,往後我妙音宗還有何顏麵在東域立足?”
周不為眉頭輕挑,心中暗罵一聲老狐狸!
“不知清木真人有何高見?”周不為麵色如常道。
“高見不敢當,正如真人高徒所言,殺人償命,即便是午長慶有錯在先,可他始終是我妙音宗的外門管事,若是換作雲隱宗外門管事被外人這般肆意虐殺,蒼雲真人又作何感想?”
“還請清木真人明言!”
“此事既是因午長慶所起,便由午長庚所止,貴徒揚言為其義弟討個公道,自是無可厚非,而長庚身為午長慶的弟弟,為兄長報仇亦是情理之中,不如就由他二人比試一番如何?若是長庚僥幸獲勝,貴徒當為其所犯之事贖罪,若是長庚敗了,你二人便就此離去,從此互不相欠,不知蒼雲真人意下如何?”
“如何贖罪?”
周不為並未急著答應,他深知這罪可沒那麽好贖!
“嗬嗬!”
清木真人輕笑一聲道:“也不是什麽要緊的事,隻需長生師侄為長庚的兄長戴孝守靈三日即可!”
清木真人自是不會當眾索要卿長生能夠重新修煉的機緣,這樣吃相未免太過難看了些!
當然,守靈三日期間會發生什麽,也就不得而知了!
周不為剛想開口,便聽卿長生冷哼一聲。
“贏了放我們走,輸了替那個人渣守靈,你這算盤打得我遠在雲隱宗的師弟師妹們都聽得見!”
“哦?那長生師侄以為該如何?”清木真人眯起雙眼,神色不善問道。
“要我說……”
“長生,閉嘴!”
“可,師尊……”
“我讓你閉嘴!”
周不為雙目一瞪,卿長生頓時乖乖的閉上嘴巴!
“嗬嗬”
清木真人笑道:“蒼雲真人不必大動肝火,年輕人有些脾氣也屬常理之中,不知剛剛在下的提議,真人以為如何?”
雖不知卿長生為何能重新修煉,想來這其中自是有他的機緣。
隻不過在他看來,縱使卿長生僥幸獲得機緣能夠重新修煉,但其內府受損,修為必然大跌,實力恐怕也十不存一,即便他天賦過人,如今最多不過是築基中期罷了。
而自己的徒弟午長庚卻於昨日突破至築基後期,境界尚不穩定,正好可以借助卿長生作為磨刀石,讓自己徒弟鞏固一下修為。
周不為略一沉吟便道:“隻是二人皆有仇在身,若是……”
清木真人輕撫長須,當即笑著打斷道:“無妨,有諸位道友在此,兩個築基期的小家夥便是再厲害,又如何能夠在我等的眼皮子底下斬殺對方,無非是受些傷罷了,修真一途本就不是如履平地,受些傷對他們而言也是大有裨益!”
隻是清木真人並不知曉,周不為非是擔心卿長生受傷,而是恐他的實力暴露,再次惹來那夜黑衣人的追殺。
卿長生能夠重新修煉一事兒本就令人起疑,但自己尚能夠牽強附會以內府受損而非被毀為由,給遮掩過去。
畢竟真正知道內情的人不多,東域多數宗門也隻是道聽途說。
可若是一旦交手,卿長生所展露的實力,不用有心之人窺探,在場眾人便能輕而易舉的察覺出此時卿長生已擁有元嬰期的實力。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道理在修真界可謂是至理名!
為了得到卿長生的機緣,說不得眼前這些道貌岸然之輩會不擇手段的將他扣留下來逼問。
而若是拒絕,這事兒恐怕也不會善了。
就在周不為左右為難之際,卿長生便一口應了下來。
“好,那便如你所言,我與午長庚比試一番!”
清木真人淡淡點頭。
“長庚!”
“弟子在!”
“點到為止,切莫傷了兩宗的和氣!”
“弟子明白!”
說這話時,清木真人還拍了拍午長庚的肩膀。
看似鼓勵自家弟子的舉動,實則是借著機會,將自己一縷真元之力不著痕跡的封印在其體內,此真元蘊含元嬰後期的隨手一擊!
在清木真人看來,築基再強,又如何是元嬰對手,饒是築基巔峰,對上元嬰初期的隨手一擊,也是無力回天,更何況是元嬰後期的一擊。
況且二人一脈相承,隻要午長庚稍加催動,便可激發自己留在他體內的那道真元之力進行攻擊。
屆時,卿長生雖不會死,但也必然受到重創!
從一開始清木真人便沒打算讓卿長生贏,留下後手也是為了以防萬一。
畢竟卿長生能夠重新修煉,少不得是得到了什麽天材地寶,東西尚未得到之前,謹慎些總是沒錯的!
午長庚頓時心領神會,轉而神色陰鷙的看著卿長生,嘴角泛起一抹冷笑。
“在下昨日偶有所得,還望長生師兄不吝賜教!”
卿長生沒有說話,隻是淡淡地看著他,麵容充滿了鄙夷之色!
周不為剛想提醒卿長生兩句,還未來得及開口,午長庚便催動真元,先下手為強,手中長刀泛著微微青光,接著便是猛然揮出一刀!
長刀劃過空氣,尖銳的破空聲令人頭皮發麻。
不用周不為提醒,卿長生自是明白眼下的處境,定然不會全力施為。
隨即手中鳳鸞虛空劈下,長劍泛著紅芒迎上那道青光。
二者於半空中碰撞,周遭空氣被**起陣陣漣漪。
清風黛眉微蹙,作為分神期的修士,她的眼力自是要高在場不少人一籌。
她能察覺的出卿長生此刻並未動用全力,反倒像是在刻意隱藏自己的修為!
而能看出來的不僅僅是她一個,一旁的摘星閣陳武也是眉頭緊鎖。
“怎麽了?”孫陽見狀疑惑問道。
“少閣主,老奴覺著卿長生在有意藏拙!”
孫陽雙眸一凜,收起折扇,語氣森冷道:“當真?”
陳武點了點頭。
孫陽看向場中二人,略帶寒意道:“那今日卿長生必死!記著,出手不要留下痕跡,將他神魂收走,我要回去好好問問他究竟是如何能夠重新修煉的!”
“老奴明白!”
再說回二人。
午長庚見久拿不下卿長生,心中也是愈發煩躁,自然也就加大真元調動。
可築基期的真元又能有多少?
幾次拚命催動之下,午長庚體內的真元力也逐漸見底。
卿長生知道自己不可能在一眾修真高手的眼皮子底下將他斬殺。
既然無法斬草除根,那便隻有暫時隱忍,留午長庚一命。
故而趁其心神不穩之際,手中鳳鸞破風而至,猶如鳥兒振翅高飛,發出陣陣輕啼。
待午長庚反應過來之時,鳳鸞已經架在了他的脖頸處。
“承讓!”
卿長生單手舞了個劍花,便收回青鸞。
而午長庚卻在此時好似瘋魔一般怒吼道:“我還沒有輸,卿長生,我要你給我兄長陪葬!”
午長庚瘋狂地調動體內僅存的一絲真元,催動著先前清木真人留在自己體內的一擊!
霎時間,一道渾厚的真元之力自午長庚掌心轟出,肉眼可見的白光直奔卿長生而去。
眾人都被午長庚的偷襲打了個措手不及,誰能想到身為妙音宗的弟子竟會使出此等下三濫的招式。
而他那含恨一擊的力量明眼人都瞧得出來不屬於他。
至於是誰,在場之人心知肚明。
虞綰綰見狀,心急如焚,嬌聲高呼提醒卿長生。
“小心!”
周不為隻來得及驚呼一聲,那道真元之力便已經距離卿長生不足一米。
清風心中一沉,當即出手,想要攔下那縷真元之力。
可陳武卻早已緊盯著清風與了凡。
他本想著自己出手偷襲,沒想到午長庚竟還留有後手。
這樣也好,隻要卿長生死在午長庚的手中,自己趁機催動秘法收取生魂便可將自己摘得一幹二淨。
他知道在場眾人有能力且願意攔下這一擊的,唯有清風與了凡和尚!
清風剛欲出手,卻突然感到體內真元力微微一滯,若是在尋常時候也就罷了,可偏偏是眼下生死攸關之際。
刹那間,滯澀的真元力又能再次調動,但也遲了。
清風美眸含霜,猛然抬頭掃向周遭眾人。
而對上了凡的眸光時,二人均是麵露駭然之色。
很明顯適才了凡和尚也遇到了與自己相同的情況。
其中必然是有人故意為之,想要卿長生死在妙音宗。
而二人遲鈍的片刻,那道真元之力眨眼間便在卿長生身前炸開!
震天巨響,濺起灰塵無數。
若不是妙音宗有著防禦陣法,光是這一擊,就足夠令妙音宗小半個宗門化為廢墟!
就在眾人以為卿長生必將死於這一擊之下。
濃煙消散,一道挺拔的身影自塵煙中顯現。
所有人定睛望去,煙塵中的人影不是卿長生還能是誰?
隻見此刻其額前幾縷龍須隨清風拂動,眉心處金色劍印不斷閃爍,左手緊握長劍鳳鸞,劍尖垂地,一雙烏黑明亮的雙眸宛若浩瀚如星海般深不見底。
不待眾人驚訝,卿長生的聲音緩緩響起。
“我這一個月以來受盡同門弟子的白眼,也飽受非議與嘲弄,所有人都跟我說要及時清醒,也要事事甘心,我覺著你們說的都對,我不是以前的那個天之驕子。所以我盡可能忍讓,避免與人結怨!”
話鋒一轉,卿長生頗有些無可奈何道:“你們誰也不曾想過,在我修為盡失的時候,最大的心願便是在屬於我的那座小院內夾著尾巴度過餘生!可老天爺好像沒有給我選擇的機會!”
“我卿長生不求事事如我意,但求無愧於本心!你們一個兩個口口聲聲自詡正道中流砥柱,可行事作風哪有半點正派模樣?與你們口中的魔修有何不同?如此見不得我為一介凡人討個公道嗎?”
“豎子好膽!”
“口無遮攔,當殺!”
“竟將我等與歪門邪道相提並論,卿長生你好大的膽子!”
沒有理會眾人的怒斥,卿長生猛然抬頭,眼底似是有烈焰跳動,隨即抹了抹嘴角溢出的絲絲血漬,大有赴死之勢。
緩緩將長劍居於胸前,眼神淩厲道:“今日長生不才,願以命相搏,代天下凡人向諸位前輩問上一句,修真是否便是修魔!爾等生來便是這仙人之姿嗎?”
話畢,手中鳳鸞突兀地火光四射,自行脫手而出,懸於半空,化作一抹巨大的虛影立於卿長生身後。
在眾人錯愕的目光中,虛影開始逐漸凝實。
一尊龐然巨狼之影悄然浮現,其形巍峨,宛如自幽冥中走出的遠古凶獸,令人為之膽寒。
頃刻間,妙音宗上空便被一團血霧所遮蔽,陽光竟透不進半分。
伴隨著巨狼緩緩睜眼,獸眸深邃且冷冽,仿佛能洞穿世間萬物,其中蘊含的睥睨之意,足以讓四周的空氣都為之凝結。
在它那輕蔑的注視下,周遭萬物似是失去了往日的色彩與生機,變得黯淡無光,就如同茫茫塵世間最不起眼的螻蟻,隻需其輕輕一息,便可灰飛煙滅,不複存在!
然而,就在這巨狼虛影之前,卿長生挺拔的身影卻顯得格外堅定。
麵對眾人,他的眼神裏沒有半分退縮,唯有劍修獨有的不屈與堅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