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你們這是什麽意思?”

街正再次出言道:“確有其事,我們兩個都是見證人,上麵也有我們兩人的簽名,周家借了張家二百兩銀子,因無法及時歸還,便用這鋪子和院子作抵!”

“簡直是胡說八道,他們都能一次拿出六百兩銀子嫁女了,怎麽可能還差錢?分明是你們幾個在合起夥來搞鬼!”周大叫道。

“請慎言,若有不服或不明之處,可以去告官,如今的秦縣丞是個清正的,定能為你主持公道。”杜萱娘不鹹不淡地說道,爭吵的事街正與陳掌櫃都不擅長,還是他出麵比較好。

“那好,你們說他們借你這二百兩作何用途了?”周三是三個裏麵最沉得住氣的。

“這個我如何知道?你們要想知道可以親自到地府去問問周大哥與我嫂子,我記得當時嫂子換了我手中的借條後,是夾在那本帳薄的最後幾頁的,你們自己翻來看看。”

周六忙搶過帳薄一翻,果然找到一張借條,上麵有周五的簽章和筆跡,不像有假的樣子。

三兄弟傳看一翻,臉上神色變幻之快,讓人歎為觀止。

“我五弟辛苦一輩子,難道到最後什麽都沒留下?”周大不敢置信地喃喃說道。

杜萱娘心下暗諷,你們又不是周五哥的後人,他有沒有留下東西與你們有何關係?平時不見這些當兄弟的有半點親情聯係,人家死了卻來想人家的財產了,難怪周五夫婦多年來難得與這些親戚走動,想必是被這些人算計怕了。

“有的,這裏還有一本賬單”張富貴及時上前說道“是這兩場喪禮下來。賒欠各家鋪子裏的東西的單子,如今喪禮已經結束,該給人家結帳了,不知這帳單要交給誰?”

“現在這家當家的是玉娥的弟弟了,張管事將那帳單交給周三伯吧,請他幫著看一下。”杜萱娘笑著說道,有好戲看了。

周三急忙縮回手“不忙,還是交給玉娥吧,這些日子不都是她在管麽。等過幾天再交給玉坤吧。”

“也罷,張管事,你先說說一共欠了多少銀子?”杜萱娘說道。

“不多。共八十九兩銀子。”

“什麽?怎麽這麽多?你們是怎麽辦事的?”周大又沉不住氣了。

“周家大伯,你怎麽忘了?不是你說的周大哥的喪禮上的東西都要用上好的麽?後來周嫂子的喪事也是按這個來的,才huā八十九兩,都已經是很省的了。”張富貴不亢不卑地說道。

周玉娥已經將錢箱裏的碎銀子撿了出來“張大叔。你看這裏有多少?還差多少?”

張富貴接過來掂了掂“大概五六兩的樣子,還差八十多兩。”

陳掌櫃說道:“先將庫房裏的皮貨賣掉,可以湊上五十兩,還差三十多兩。”

杜萱娘對張富貴說道:“欠我們鋪子的肉錢也給劃掉吧,還差多少?”

“十六兩。”

“還好隻差十六兩。你去與比較熟的鋪子說說情,請他們寬限幾天,等玉娥的弟弟成了新戶主後。再來付給他們錢。”杜萱娘笑咪咪地說道。

周三卻跳起來道:“憑什麽讓我家玉坤來還帳?”

“父債子還,天經地義,周三伯,你怎麽忘記了?”

“誰說我們家玉坤過繼給周五了?既沒寫過繼文書,又沒經過族長。你們有了虧空了就想來賴我們玉坤,什麽人呐都是?”周三臉紅筋脹地說道。

“周大伯。你看這事怎麽辦?玉娥是出了門的女兒,雖和離了,但也算不上是正經的周家人了,總不能讓她還帳吧?再說她也是一無所有,不但傍身的嫁妝沒了,如今連個家也沒了。”杜萱娘盡量以商量的口氣與周大說話。

“哼,如今老三不願意過繼玉坤,她便是五房唯一的女兒,她不還帳誰還?連個嫁妝都守不住,沒有家也活該!”這居然是作為人家長輩說出來的話,簡直不是人,希望周玉娥能趁機徹底看清她的這些血脈至親的嘴臉。

周玉娥突然站起來說道“大伯,請放心?玉娥即便是賣身為奴也會將葬我父母的欠帳還上,不勞長輩們費心了,既然三伯不願過繼玉坤弟弟,那麽老家便與我再無幹係,以後生死富貴,各不相幹!”

“好個生死富貴,各不相幹,希望你記住今日之言,我們周家也再無你這種不遵婦道,與人和離的女兒,老三,老六,我們走!”

周家三兄弟帶著那個未過繼成的兒子氣急敗壞地走了,生怕走得遲了,那些要帳的會找上他們,直接將這個無家可歸的親侄女拋棄掉。

周玉娥將所有欠帳用朱家賠的銀子和自己的嫁妝結清後,又將劉婆子的賣身契還給了她,給了一串錢做路費,讓她自便,自己則搬去了杜萱娘家,與杜萱娘母女同擠一張炕。

周玉娥搬去張家的第二天便正式病倒,不得不又去請了陸掌櫃,幾付藥下來,身子倒是好了起來,就是精神完全垮了,三天都聽不到她說一句話,手中拿著針線卻半天都縫不了一針,一發愣便是半天,任你在一旁說話或者喊叫都對她沒有任何影響。

杜萱娘心急如焚,不用陸掌櫃診斷都知道周玉娥得的是心病,心病還須心藥醫,她的父親母親是回不來的了,或許唯一能讓她從那自我封閉的狀態中走出來的便是那個遠走的趙梓農,可是趙梓農出走後,隻來了一封書信,告訴杜萱娘他們已經平安到達山東地界,別的情況則一無所知,找都無從找起。

周玉娥的病急不來,但家裏的日子還要過下去,豬場在香草等三個女工的打理下,倒是沒出什麽大事件。杜萱娘親自動手種植蕃薯和辣椒,讓張富貴在一旁看著,同時現場教授了他許多農業知識,從此張富貴看杜萱娘的眼神便成了地上的凡人仰視參天大神的那種崇拜。

正月十五轉眼便到,唐人重視元宵節,不但有廟會,各處城郭還有舞龍,耍獅,賞huā燈。

街頭巷尾都在談論著今年果州城的元宵huā燈將通宵燃放,而且郡守大人特許元宵節當晚不閉城門,這對離果州城較近的百姓來說是好消息,意味著今年他們也可以進城觀燈了。

看來崔穎是想與民同樂了,可惜如今周玉娥這個樣子,大家哪裏還有心思去觀燈?因此即便是最愛湊熱鬧的李冰冰都沒敢提起去果州城的事。

杜萱娘的心思根本沒在這上麵,而是一直在消化著另一則消息,李家商鋪正式在正月十五這天重建,據說重建後的李家商鋪將比從前的商鋪規模更大,為此杜萱娘還親自去現場轉了一圈,隻看到一群工人在清理著廢墟,一個熟人沒見著,根本沒有見到期待中的李丙七老掌櫃,因為在杜萱娘心底一直有一線希望,那便是李丙七這樣的首腦人物當不會那麽輕易就死。

杜萱娘又借口買雞蛋去了陸家雜貨鋪,陸掌櫃半睜了雙眼,見是杜萱娘,側過頭繼續打瞌睡。

“白天睡不醒,難道晚上去作賊了?”

“你才晚上做賊!”不知為何陸掌櫃遇著杜萱娘老喜歡生氣,開個玩笑都能讓他跳起來“昨天有人打聽張家肉鋪的事情,我和阿勇跟了一夜,天亮才回來!”

“是誰?”杜萱娘心尖尖都在抖,秘密太多的人,實在無法做到半夜鬼敲門不驚。

“還能是誰?回的是崔府,又是你招惹來的。”陸掌櫃似乎很窩火。

“什麽又是我招惹來的?難道崔府從前也來暗中打聽過我?”

“第一回來的是崔府的正頭主子,這一回就有點猜不透了,反正是與那個崔穎有關!”

“正頭主子,難道是崔老夫人?”杜萱娘這回是真的有點生氣了,崔穎他到底想做什麽?明明說清楚了隻能是知己,到了他那裏好像聽不懂似的,一撥一撥地明查暗訪,沒有問題都得讓他們整出問題來,何況她們家本就是問題多多的,看來得找個時機與崔穎或崔府正式攤牌了。

“好吧,這個我會想辦法解決,我今天來是想問,你知道多少李家商鋪重建之事?我需要評估一下此事件的風險。”

“你問我,我如何知道?”陸掌櫃始終不肯給杜萱娘好臉色,感覺有點喜怒無常。

“你不是李家人麽?怎能什麽都不知道?”杜萱娘也有些沒好氣,陸掌櫃不高興,她還心裏不爽呢。

“我正式告訴你,我,阿忠,阿勇從來就不是李家人”陸掌櫃哼哼兩聲又說道“我與老大當家是同吃我母親的奶長大的,我們兩個從小就親如兄弟,而我母親則是大當家母親的陪嫁,我們陸家早就得了放良文書的。我們很少在李家出現,是老當家的隱藏得最深的刀,後來又傳給了現在的大當家,李進算是我的侄子輩,所以你以後要對我尊敬些!”

“長輩也得有長輩樣,明明李進讓你聽我的吩咐,你卻處處給我臉色,叫我怎麽尊敬你?”杜萱娘故意板著臉說道,這陸掌櫃可真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