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局?”陸勇陷入沉思“北方有安祿山,史思明蠢蠢欲動,我相信將來或許有一場不小的兵亂,但是這西南方卻因為沒有北方富庶,兵馬糧草籌集不易,有野心的便隻有蜀中李家,但這李家也因持續兩代人的內訌,也早已不複當年,要起事恐怕也很難,所以我反倒覺得這西南方向是相對比較安全的,或許到時會受到別處戰亂的影響,但是當不至於讓百姓大麵積傷亡。”

杜萱娘對這位麵相忠厚老實的陸勇另眼相看,猜得可真準呢。

陸忠卻怪叫起來“難怪你一直叫父親將生意和族人都移到山南來,原來其中還有這點子門道。”

“其實亂世中沒有哪裏是絕對安全的,唯一的辦法便是未雨綢繆,提前做好熬過亂世的準備而已。”杜萱娘說道“我一直覺得這龍泉驛鎮倒是個不錯的所在,背靠果州十萬大山,向西可達益州平原,向北可進鬆攀高原,隻要你積畜有足夠的力量,保個一家一族的性命當是能成的。”

“你要如何積畜力量?”門外突然響起陸掌櫃的聲音,此時的陸掌櫃似乎已經脫離醉酒狀態,驢臉在朦朧的燈光下也顯得柔和了許多。

“我杜萱娘沒有族人,隻得自家幾口人而已,所以比起需要保護整個家族的人來說我的準備便簡單得多,比如擁有亂世中通用的貨幣——真金白銀,保命的糧食,跑路的工具,另外便是保護這些資源的人。然而這隻是下下之策,上策便是努力確保這一方的安定,盡量讓我們的家園少受到亂世的滋擾。比如我希望亂世來時果州府兵能擔起拒敵之責,畢竟他們是果州土生土長的。他們的家人也在這裏,隻要有一名有能力的官長,這不難做到,因此我看好目前的郡守崔穎。另外,我和睦鄉親,修建堅固的房屋,培育種植能大量增產的糧食作物,也是為亂世做準備,目前的我也隻能做到這些。”

陸掌櫃點頭道“難怪大當家選中你來照顧三小姐留下的唯一骨血。看來還是有點見識的,勇兒,從北方轉移陸氏族人之事你要盡快去辦。可先去益州不是要衝的地方多置一些土地,做生意的則盡量移去兩都,隨時做好避亂的準備,這些地方都是人口重鎮,朝廷無論如何都會死保。而且不論誰得了天下當不至於屠城,忠兒,你現在要做的便是盡量扶持崔穎做上真正的果州之主,這果州城牆堅固,進退可據,的確能保亂世來臨時。獨樹一幟,當然如果發覺崔穎沒那個能耐,立即換人!”

最後陸掌櫃高深莫測地看杜萱娘一眼。讓杜萱娘寒毛都豎起來了,這條老毒蛇是拿崔穎來警告她吧?不過杜萱娘豈是那麽容易威脅的?李進都不能動崔穎,他們一樣不能動。

“陸掌櫃正值壯年,萱娘奇怪你為何一直不續弦?”杜萱娘話題的驟然轉換到陸掌櫃的傷心事上,直接讓陸家三個男人呆立當場。

好半天。陸掌櫃才惱羞成怒地指著杜萱娘吼道:“要你管!你管好你自己才是正經,年紀小小。卻盡學一些刁鑽古怪的做派,也不知大當家那根筋搭錯線,才看上你這個好管閑事的女子!”

陸忠兩兄弟則是一臉便秘的憋笑表情,杜萱娘趕緊溜走,看來以後還得與陸忠這家夥好好溝通,怎麽也得隨時掌握他的動向,至少不能讓他亂折騰崔穎。

三天後正式采收忍冬huā,最先上山的是老王掌櫃的家人及村裏的熟手,看著那一筐筐綠中帶白的鮮嫩嫩的huā兒,杜萱娘仿佛看到了白huāhuā的銀子,這一來人手又顯不足了。

四喜每天除了繼續往山上運豬糞外,接手了曬製與烘幹忍冬huā的活汁。

地裏的蕃薯苗與辣椒苗也可以扡插和移栽了,這下子張富貴便顯得分身乏術,這時時常跟在杜萱娘身後轉悠的趙韻兒與顧青橙主動提出幫忙,杜萱娘想了一下,便安排了趙韻兒帶著坐不住的李冰冰上在椅子山上巡視,防止那些摘huā之人藏私和不按規定將金huā與銀huā分類,顧青橙則拿了帳本坐在烘房旁邊的小棚子裏,記帳發錢,由四喜及有空便過來幫忙的胡氏等人隨時照看著,周玉娥自動接過了大部分家務,一家人緊張有序地忙碌著,除了早晚餐一家人聚在一起用飯,午飯都在豬場與幫工們一起吃了。

由於天氣轉曖,杜萱娘擔心春秋兩季高發的疫病影響到豬場,實行了嚴格的隔離製度,輕易不許生人靠近豬圈,更不許閑雜人等進入豬場,連肉鋪三人的三餐飲食都由趙小六親自過來取。

張義與顧尚因為考期臨近,更是早出晚歸,二人背書背得昏天暗地,劈柴,挑水之事自然免了,都落到下午便沒事可做的一把子力氣的趙小六頭上,老王掌櫃與燕青也不輕鬆,算帳,加下鄉買活豬,為此杜萱娘宣布這月開始每人多加五十個錢的工錢,大夥兒自然更是幹勁十足,都慶幸遇著了有良心的東家。

張富貴的確是幹農活的好手,因為是第一年種植,蕃薯苗與辣椒苗都是杜萱娘現場指導,張富貴親自動手,種蕃薯的地裏提前掏出了淺溝,待到大雨後便進行扡插,也不過是十來隻蕃薯,愣是讓杜萱娘弄出了可以栽一苗多地的蕃薯苗,那分兩批下種的辣椒苗,經過移栽後也有差不多五分地的樣子。

這兩塊試驗田是杜萱娘傾注精力最多的地方,因為糧食不管地哪個朝代都是最重要的東西,蕃薯的食用價值與高產量在食物豐富的現代顯不出有多大的作用,可是在這山區地方隻能種植一些高粱米與豆類的唐代,人畜皆可食用的蕃薯的意義是十分重大的。

趙韻兒與李冰冰都屬性子潑辣型,再加上有平時與趙韻兒關係比較好的王小蓮及家人維護著,椅子山上倒沒出多大岔子。

唯有一次兩個婦人在山下結賬領錢時,欺顧青橙年紀下,麵相斯文,明明一筐未滿,非要厚著臉皮說別人都是這樣的,要讓顧青橙補她們錢,不給就不走,還說要去杜萱娘評理。

婦人們圍了一圈看熱鬧,誰知顧青橙很爽快地問了這兩人的名字,然後笑著補約她們每筐一個錢,回頭便對四喜說道:“我母親忙著呢,恐也沒時間來評理,四喜叔,你記清楚這兩位娘子的名字和長相,明日就別給她們柳條筐了,別人都能看清楚自己的筐滿沒滿,偏這兩位娘子看不太清楚自己的筐子有沒有滿,可見是眼睛不好使的,我們家可不敢請這樣的。”

“是。”四喜忙答道,心中暗暗咋舌,八九歲的小娘子都這般厲害了,長大了還得了。

那兩個婦人拿著三個錢當場傻掉了,她們隻不過是看顧青橙穩重內斂,沒有山上那兩個那麽精神抖擻的,想著或許這個是好說話的,卻沒想到三個錢是到手了,卻把這好不容易得來的活計給丟了。

從這件事後,再也沒有人敢輕視顧青橙這位小小的女記帳先生。

鮮忍冬huā仍是二十個錢一筐,手腳麻利的女人一早晨可采兩筐,最少的也有一筐,看起來比做長工強多了,也有不好的地方,一茬huā最多十多天也就過了,現一年最多也就四茬盛huā期,平時都是零零散散的,有王家那幾個與燕青介紹來的幾位客女也就夠了。

采huā便可以賺錢的消息傳出去後,有一些不認識的貧苦人家的婦人說是與杜萱娘沾親帶故,也找上門來,杜萱娘讓胡氏都給推了,椅子山就那麽大,況且山上還有個黃金窟,閑雜人等還是少上山為妙。

三月十五一大早,杜萱娘與家中的女孩子們一起親自送張義與顧尚進考場。

“義兒,尚兒,你們不過十一歲,將來的機會還有很多,不要太把得失放在心上,平常心應對,今年不好考,明年再來,將這考試當作曆練便是。”杜萱娘囑咐道。

“放心吧,母親,我與哥哥一定會一起考上的。”顧尚很輕鬆地回答道,張義卻顯得有些緊張。

“母親,我們真的要帶著這個大水袋?我怎麽看別人都沒帶?”張義擔心地搖搖手中的大水袋。

“母親早打聽過了,雖裏麵也準備有茶水,但也允許自帶,這水袋裏裝的可是安神的普餌茶,你們累了也別死撐著,累了便裹著被子躺一下,隻是當心別著涼,這樣才能保持最好的精神狀態應試。”

顧尚聽話地點頭“若能允許早點出來便好了,我們也可以回家中幫家中分擔一些活汁。”

“別想著家裏的事,想著怎麽給母親驚喜才是。”

五天後,縣榜貼出來了,顧問第四名,張義第九名,杜萱娘看到這個成績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張義考成這樣是在大家的預計中,但是顧尚的成績卻有些讓人意外,穆先生立即便著人來叫正在看榜的顧尚,杜萱娘怕顧尚被先生訓得太狠,讓張義在流雲莊門口等著,自己也跟了進去。

“你這張策論開篇與中間都寫得極好,這何沒有結尾?難道三天的時間還不夠?”穆先生翹著胡子氣得不行。

“先生息怒,學生隻是今年不想考貢生。”

“你這是何道理?”穆先生越來越生氣,連杜萱娘都覺得納悶起來。

“學生的兄長讀書很用功,無奈底子與天賦都比學生稍差一些,所以如果學生今年先中了,更會拉開與兄長的距離,讓兄長再也沒信心繼續讀下去,以學生對兄長的了解,如再給兄長一年,明年我與他必會考上貢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