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萱娘再仔細打量麵前低眉順眼的小方,若脫去車夫專用的青色短衫及草鞋,再穿上長衫,活脫脫一儒雅書生的形象,哪裏還有當初的虯髯大漢的影子!

“你,你的胡子怎麽沒了?”杜萱娘震驚之餘問了個相當弱智的問題。

陸掌櫃在一旁捏著嗓子笑了一聲,小方臉上終於浮上一層紅雲,不過那明顯是氣憤的,“都怪這老驢蛋,什麽狗屁易容術,竟然將老子弄成這個樣子!”

李甲一很小聲的咒罵,但不妨礙杜萱娘清清楚楚地聽到了“老驢蛋”三字,禁不住嘴角笑得直抽,想到自己給陸掌櫃封了個“驢臉中年男”的號,竟有人與她英雄所見略同。

陸掌櫃瞄到杜萱娘笑得如偷吃了魚的貓,眼一瞪,看看左右無人,低聲威脅道:“你兩個竟敢背地裏罵我!杜丫頭你當心了!”

“明明是李……,小方在罵你,與我有什麽相幹?”杜萱娘急忙喊冤,就憑陸掌櫃那驢脾氣還真不能輕易得罪。

“哼,你以為我不知道,背後罵我罵得最厲害的,除了你這個丫頭沒別人!”

崔安一下車便去寺裏通報了崔穎,此時正與王寶朝這邊來,陸掌櫃忙頭一低,規規矩矩地站到了杜萱娘身後。

小方也趕緊屁顛屁顛地跑到陸忠旁邊站著,此時陸忠正在替張義檢查李進送給他的那把小弓,準備用這弓大顯神通。

苟春花與周玉娥兩個也戴上帷帽下了馬車,同時幫三個小的整理好了弄亂的衣服頭發。

杜萱娘忙招手讓五個女孩子過來,陸掌櫃變戲法似的從一旁的馬車內拿出兩頂稍小一些的帷帽給趙韻兒與顧青橙戴上,兩個女孩兒很高興終於有了自己的帷帽,卻引起李冰冰的不滿。

“母親,為何沒有我的?”

“綠媽媽,為何沒有準備冰冰的?”杜萱娘忍笑道,如今陸掌櫃是她的仆婦身份,自然要趁機給他添點堵。

“冰冰太小,還用不著這個!”陸掌櫃那個氣啊,什麽綠媽媽,還紅媽媽呢,這不是擺明罵他是驢麽?

李冰冰更不爽了,“母親,這個聲音難聽的婆子是誰?她怎麽與我們一起了。”

“哦,她姓綠,以後我們便叫她綠媽媽,她是我們對門陸掌櫃家的婆子,剛從陸掌櫃老家過來,母親特意向陸掌櫃借來照看你們的,都過來讓綠媽媽給你們行禮吧。”

漫不說陸掌櫃鬱悶到吐血,發誓以後再也不扮女人,尤其是仆婦之類的,李冰冰這個小霸王又豈是那麽好說話的?她認定了這個綠媽媽不好,竟然隻給兩個姐姐準備帷帽,卻不給她準備,立刻小心眼地將這個綠媽媽給記恨上了。

“你既然是照顧我們的,給我們行了大禮後,便將我們的東西都拿好跟在我們的後麵,可不許偷吃哦!”李冰冰義正辭嚴地說道,恨得牙癢癢的陸掌櫃不得不給女孩子行了福禮,然後乖乖地過去將食盒提在手中,遠處的李甲一憋笑憋得如同得了麵癱。

一行人從靈岩寺的側門進入後院,王寶一邊在前麵帶路,一邊解說道:“大人正與果州城裏的薛掌櫃在蓮實院喝茶等候杜娘子,說是等杜娘子到了便直接請到蓮實院,然後再去無憂穀的詩會。”

所謂的蓮實院便是一個中間有一個荷塘,荷塘旁邊有個寬敞涼亭的院子,此時崔穎正與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小眼睛男人相談甚歡。

“萱娘來處正好,”崔穎與那中年男子站起身相迎,“我來給你介紹這位果州城的商界楚翹薛掌櫃!”

“杜氏萱娘見過薛掌櫃,久仰掌櫃大名,今日得郡守大人開恩,才有幸親見薛掌櫃風采。”杜萱娘循規蹈矩地行禮,既然崔穎親自引見此人,自然有他的深意,客氣一些總是沒錯的。

“杜娘子客氣了,”薛掌櫃擠眉弄眼地說道,“聞說郡守大人有一紅顏知己,想必就是杜娘子,如此說來我薛金蠻才是有幸之人。”

杜萱娘笑笑也不答言,對崔穎說道:“我們來這裏似乎打攏了大人與薛掌櫃的談興,抱歉得很。”

“怎麽會?是我一直拉著薛掌櫃說話,順便等你們前來,介紹你們互相認識,日後若有生意上的往來,便不必找人引見了。”

“那是自然,聽說杜娘子培育出了辣椒這樣的新品種,杜娘子可不能隻和李家做生意,好歹也分我們一點羹!”想不到這個薛金蠻消息還挺靈通的,連這都知道了。

“今年的辣椒已經全數訂給了李氏商行,如果薛掌櫃有興趣,我們明年便可合作,我那裏還有幾樣好東西……。”

“還有什麽?”薛金蠻一派急切,顯然心動得很。

崔穎突然說道:“薛掌櫃,生意將來再慢慢談,我們還是先一起前往詩會罷,看他們又來催促了。”。

此時,張義顧尚才過來見禮,同時幾個女孩子也過來向崔穎問安,一時間將個涼亭擠了個滿滿當當。

“我就知道今兒個冰冰會吵著來看熱鬧,而且你們的母親也一定會讓你們一起前來,因此十一叔已經給你們準備好了位置,女孩子們不可亂跑,義兒與尚兒兩個也要用心些,今日裏就靠你們給母親爭光了。”

一旁的薛金蠻吃驚得下巴都快掉下來了,傳說中的郡守大人的紅顏知己竟是這麽多半大小孩的母親,這位崔郡守對女人的口味還真是很奇特啊。

“十一叔放心吧,”張義豪氣幹雲,“別的不敢說,這個射箭第一我是當仁不讓的。”

“很好,隻是輸了也不許哭鼻子!”杜萱娘調侃道,引來女孩子們的一陣低笑,崔穎在一旁寵溺地看著這一家子微笑。

出了蓮實院,早有沙彌過來引路,也有防止這些遊客亂跑的意思,一群人沿著彎彎曲曲的山路來到後山的一個山穀裏,這個山穀裏有一塊平坦的草地,此時已經人頭攢動。

山穀中地勢稍高的地方搭了個高台,上麵擺了一些椅子和桌子,高台的右邊則是一些桌案及箭靶之類的,想必是學子們比試的場地,此時學子們三五成群地站在旁邊興奮地談天論地。

高台左邊則是好幾個大的布蓬,裏麵也設了案幾,用白色的輕紗做了門簾,隱隱約約地可以看到其中幾個布蓬裏有穿紅著綠的女眷。

張義顧尚一進來便發現了同窗們的陣營,與崔穎杜萱娘打了招呼,帶著兩個由陸忠與李甲一扮成的家人跑了。

崔穎則徑直將杜萱娘母女們帶到那座最大的布逢裏安頓下來,“萱娘,我現在要上台去住持這個詩會,會留下王寶幾個來保護你們,你們也別亂跑,等這個詩會結束我再帶你們去溫泉那邊遊玩。”

那邊高台上已經有名宿大儒,及靈岩寺主持證嚴法師等端著上麵,看到崔穎前來,忙站起身帶著學子們過來相迎,崔穎便與薛金蠻二人在人群的簇擁下走上高台。

杜萱娘發現布蓬中還有一個是空著的,難道有人比他們還晚到?

那邊高台上有人在高聲說話,一堆冗長的場麵話後,終於宣布詩會開始,場中也開始安靜下來。

杜萱娘對這些詩文之類的不感興趣,也不會真的為了所謂的安全,連這個布蓬都不敢出,便對酷愛詩文的顧青橙說道:“青橙,讓綠媽媽帶你去那邊看看他們的對詩,你們幾個有興趣的也可跟著去。”

陸掌櫃扮成的綠媽媽隻得在杜萱娘身後小聲說道:“也罷,該來的人還沒來,我先出去看看,你就在這裏待著吧!”

三個好動的小女孩兒帶著綠媽媽出去了,苟春花與周玉娥都選擇留下來陪杜萱娘,一時間布蓬裏隻剩下杜,苟,周三女,及站在布蓬外的王寶及幾個侍衛。

杜萱娘正在研究那幾片遠近聞名的靈岩寺古茶,其中有一股淡淡的桂花香,還稍帶一點甜味,果然奇特,同時心裏也想著崔穎將那個薛金蠻介紹給她是何用意,難道真的隻是想給她介紹一個生意夥伴?

突聽布蓬外一聲喝,“請留步,這裏是郡守大人的布逢!”

“聽說崔郡守今日帶了家眷來,姬秋霜仰慕得很,特來拜訪,爾等速去通傳!”

杜萱娘隻愣了一秒鍾,不是說還沒來麽?怎麽一下子便冒出來了?杜萱娘迅速地整理了一下衣飾,示意苟周二女讓出客位。

這姬秋霜故意先報出名號,想著若是杜萱娘知趣,得知李進未來的夫人,大名鼎鼎的姬家嫡女來了,應當立刻出來迎接,更有想給杜萱娘一個下馬威的意思,姬秋霜哪裏知道她遇著的是杜萱娘,根本就不吃她那一套,仍在裏麵充耳不聞。

杜萱娘考慮卻是:管你是誰,今日有崔穎及眾多高手罩著,大可以高唱我的地盤我作主。

王寶進來時臉色很不虞,杜萱娘不等王寶說話便開口大聲道:“王寶,外麵何事吵嚷?郡守大人不是吩咐過,閑雜人等不許靠近此地麽?”

“回杜娘子,外麵有個叫姬秋霜的娘子求見!”王寶立刻會意,也大聲說道。

“我並不認識此人,你且去對她說,這裏並沒有郡守大人的家眷,若要求見郡守大人,請她等郡守大人有空閑時再過來。”

“是!”王寶還沒來得及轉身,一個身穿高領窄袖燈籠褲的女子便闖了進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