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萱娘最後看向那個大戶人家出來的雪竹,這個雪竹一直低著頭沉默著,如一棵死氣沉沉的幹草,隨時都有可能斷裂,“你叫雪竹,你怎麽說?”

那雪竹仿佛突然被驚醒,抬頭看著杜萱娘,眼神漸漸激動起來,雙膝一彎,直直地跪到了地上,急切地說道:“我知道東家娘子是好人,如果東家信得過一個無根無底的下女,請再借我五兩銀子的路費,我要回長安去辦一件事,三個月後我一定回來,終身服侍東家娘子!”

眾人都呆住了,沒想到這個雪竹竟然提出了這樣一個大膽的要求,要離開倒罷了,還要向杜萱娘借銀子,姬銀霜忍不住了,“你這個人也真是的,我杜姐姐白舍了十兩銀子允你自由離開,你竟然還要向我姐姐借銀子,你真當我杜姐姐是開善堂的?”

那徐婆子更是露出幸災樂禍的表情,早前她便對杜萱娘將奴婢買了來,卻將賣身契還給奴婢們,另訂合約之事很不屑,這下子這個雪竹鬧出這一出,她存了心要看看這個杜萱娘怎麽下台。

杜萱娘示意姬銀霜不要再說,想了一下問那雪竹,“這事對你很重要?”

“很重要,關係到好幾條人命!”雪竹答道。

“既是關乎到人命的事,必然非常凶險,你一介弱女子去又有何用?”

“我知道很凶險,但是我那幾人於我有恩,如今他們危在旦夕,如果我連提醒一下都不能夠,這一輩子都不會心安,求東家娘子成全!”

“既然你心意已決,我便成全你,玉娥。你去我屋裏拿十兩銀子出來給這個雪竹,不用上到帳上。”

玉娥轉身去了,那雪竹聽了大喜過望,忙給杜萱娘磕了三個頭說道:“若我不死,定當回來報答東家娘子的恩情。”

“你且先去廚房吃些東西,順便帶些幹糧再上路吧。”杜萱娘幹脆好人做到底,那雪竹也不客套,站起來便跟著趙韻兒去了廚房。

表情怪異的徐婆子也站起來告辭而去,杜萱娘卻帶著姬銀霜,顧青橙和李冰冰去馬房找小方。讓他找個人偷偷跟著這個叫雪竹的婦人,不管她去哪裏,若看到她有生命危險便幫她一把。以三個月為限,三個月後便再不管她的死活了。

姬銀霜問道:“杜姐姐,你真相信她說的是真話?”

杜萱娘卻不回答,轉頭問兩個小女孩子,“你們兩個覺得如何?”

“我覺得她說的可能是真話。這個雪竹眼神堅定,做了這麽久的下人還保有那麽一絲傲氣可見她也是有點心氣的,不像是會來騙銀子的,況且她在來之前也不知道母親會還她自由,一會子功夫要編出這謊話來也不容易。”顧青橙說道。

李冰冰也說道:“我說不出為什麽,但我一看她便覺得她是個好人。應該不會說假話,母親是不是也這樣認為?”

杜萱娘笑著對三個女孩子說道:“所以我才叫小方跟著她去看個究竟,如果她說的是真的。我贈她銀子,再救她一命,卻換來一個忠心的幫工應該是相當值得的,如果我們都猜錯了,那便是當我們真做了一件善事吧。畢竟花一二十兩銀子便能還一個人的自由還是挺劃算的。”

三個女孩子若有所思地點頭,後又對杜萱娘露出佩服之色。

杜萱娘將三個人的工作都做了分配。董氏分去做幫工們的飯及劈柴磨麵等重活。

因為胡氏有孕回家養胎後,張富貴早前安排了王小蓮煮幫工們的飯食,誰知幫工們一會兒來說菜做得不好吃,一會兒來說飯菜被王小蓮克扣了帶回了家,總之抱怨一大堆。再加上杜萱娘一直都覺得豬場設飯堂不太合理,往來的人群容易給豬們帶去疫病,便決定在他們家的院子後麵加蓋了兩間屋子做幫工飯堂和廚房,留一個小門進出她們的內院,方便杜萱娘或苟周二女隨時檢查他們的飯食的質量,如今那廚房剛好完工,大力氣的董氏是來得剛剛好。

苟春花親自教董氏做菜,然後每日糧油肉菜都從苟春花處領取,這樣一來便再沒有聽到幫工抱怨了。

馮氏帶個孩子,既然針線好當然是將家中所有人的縫補給包了,朱氏打掃院落屋子,二人輪流著協助苟周二女洗衣和做飯,之所以沒有分得太清楚,便是想將她們每個人的性格與做事能力摸清楚後再做分配。

後院的幾間屋子除了一間給小方住,一間放東西外,還剩下兩間堆放了原來舊院子的一些舊家具與雜物,苟春花便帶著三個新來的將這兩間屋子都收拾了出來,能用的都留下自用,不能用的便全劈了做柴燒。一間給了馮氏住,另一間給了董氏與朱氏合住,她們都在幫工食堂吃飯。

有了這三個人的加入苟周二女便輕鬆下來,周玉娥將大部分時間用在了自已的小家上,隻是每天上午和下午各過來一趟看看。

十月初,李進那邊好消息不斷,死士營終於全部瓦解,李進忙著接手死士營,改忠心丸控製為重金收服,許多離開了的除了暗殺便別無所長的死士們為了生活又開始漸漸歸入李進麾下。

而陸勇與姬銀霜兩個月的辛苦也有了回報,殘廢了的薛金蠻賣掉了所有的家產被幾個老家人送回了長安,從此果州城再無薛家這麵旗子。

姬銀霜將一隻木盒子放到桌上,眉飛色舞的姬銀霜喝了一口茶說道:“杜姐姐,這回我們可發財了,沒想到這個薛金蠻如此有錢,是想看看我們的收獲,還是先聽經過?”

“當然是要先聽聽你們兩個是怎麽設計那薛金蠻的,那些東西又跑不了,自然等一下再看。”

“傻大個,你先說!”姬銀霜將這個任務交給陸勇,自已抱著那盒子傻笑。

“好吧,我來說,上回青牛寨的土匪幫了我們的大忙。薛忠死後,重傷的薛金蠻自然隻能依靠薛大良,這薛大良因一直受薛忠的排擠,先是投靠了李斑與姬明月,後來這兩個人不知什麽原因都無暇管他,於是這人又投靠了我們。”

“薛大良在我們的授意下,先是斷了薛金蠻與京城的聯係,然後直接將本來不廢的雙腿給他治廢了,又將他的親信們都弄走,嘿嘿。這樣一來,那個薛大良不知使了什麽陰損手段,逼著薛金蠻將薛家的一切東西都轉買給了他。還去官府換了所有的地契與房契,那家夥正要跑路,卻又落到我們的手裏,現在這些東西可都是我們的了,將來有誰想為薛金蠻討公道。就讓他們找薛大良去,因為我們是從薛大良手上真金白銀買來的。”

陸勇一說完,姬銀霜便湊過來說話,“杜姐姐,你看我這招‘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厲害不厲害?”

“真是高妙啊。銀霜,我看你才是真正的女諸葛!快打開看看都有些什麽東西?”

當姬銀霜將那些從薛大良手上搜刮來的東西,一一攤在桌上。倒真真地讓杜萱娘倒吸了一口涼氣,光飛錢便是一萬多兩,還有一大盒子金條與各種寶物,初步估價在一萬五千兩左右。

其餘的便是各類房契,地契和賣身契。除了薛家莊的宅子與幾百畝好地,幾百畝核桃林。康定府那邊有一個馬場,在果州城裏還有四棟宅子,兩家幹果鋪子,兩家糧油鋪子,一家車馬行,另外還有一家酒樓,一家青樓,一家賭場。最讓杜萱娘滿意的還是那一大把薛家下人的賣身契,這簡直比一萬兩銀子都管用,這意味著那些生意也可以一並接管過來,而不是得來一堆空鋪子或空莊子。

杜萱娘合計了一下,緩緩說道:“我來分你們沒話說吧?”

“當然得杜姐姐來分,你怎麽分我都服氣得很。”姬銀霜連忙點頭道。

“薛家莊的宅子與田地,核桃林與幹果鋪子歸我,康定府的養馬場,糧油鋪子,車馬行,賭場歸崔郡守,其餘的都是你們的如何?”

陸勇與姬銀霜麵麵相覷,姬銀霜開口道:“杜姐姐,你得的也太少了,憑什麽那個崔穎一點力沒出卻得了最賺錢的?”

“薛家莊的宅子田地及核桃林原是我一個故人的祖產,我想替他留下來,至於崔穎,你們不要看他沒有出力,實際上到最後他的麻煩最大,薛金蠻的後台李林甫找不到我們的麻煩,要找崔穎的麻煩卻是容易得很,再說,給你們那馬場和賭場你們除了賤買外,你們自已敢留下來嗎?還不如給最需要的人,到時他還能給我們擋掉許多麻煩。”

姬銀霜想想也對,便說道:“杜姐姐說得很有道理,崔穎得了最顯眼的,到時受到的懷疑肯定也最大,不如這金子杜姐姐也分一些去吧?”

“不用,我並不缺錢,你自已好好留著當嫁妝,或者拿這錢去買回你外祖家的鹽場。”杜萱娘想起了後山上那個石洞裏的金子,李進這一仗下來,從李斑那裏得來的金子,多半得將那小石室都裝滿。

姬銀霜不再堅持,陸勇此時卻突然憨憨地說道:“我也與我父親說了,這回我這一份不用交公,歸我自已支配,現在這些我全送給你,當是感謝你為我父親找到那件衣裙。”

姬銀霜愣住了,呆呆地問:“你果真不要?”

“果真不要,我知道你的心願是向大當家買回那個鹽場,如果到時還差銀子,我這裏也還還有一些私房錢,可以都給你,再不夠……。”

陸勇喃喃地說著,心潮波動起伏的姬銀霜呆呆地看著麵前的平時被她欺負了也不吭聲的男子,腦子裏突然有短暫地空白,而杜萱娘卻驚得差點叫出聲,藍眸!她又見到了藍眸!竟然與秀姑眼裏的那抹藍色一模一樣。

姬銀霜與秀姑一樣都有那藍眸,而姬銀霜身上是有毒的,難道秀姑身上也有與姬銀霜一樣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