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放被安排住進了竹林小院,專門調了王小蓮前去服侍照料他的起居飲食,家中有稀奇的菜式也會有他的一份。自此顏放讓王諫之,王寶兒及四個女孩子們白天去他那裏學習琴棋書畫,晚上則是張義顧尚的時間,有了先生的專門教導,這八個孩子的進步都非常大。

八個孩子當中,顏放最喜歡的是天資聰穎,勤奮好學的顧尚,王諫之,將他們當做重點教導對象,對張義與王寶兒則是因材施教,讓張義讀《孫子兵法》,王寶兒每天捧著本《算經》廢寢忘食。

後來張義與顧尚有不想再去流雲莊的意思,杜萱娘阻止:“不可,穆先生是你們很重要的一位恩師,你們至少要等到考取鄉貢,不負穆先生期望後,才能回家跟著顏先生學習。”

顏放聽說此事後,當著孩子們的麵感慨了一番,說他們萬幸有一位曉事明理的母親。

李進那邊的收編也進入了尾聲,死士營重振後,李進又帶人去將李斑在眉山的兵營也給搞到手,直接將實力可以與他媲美的親五叔李斑活捉,其中的凶險杜萱娘雖沒親見但也能想象得到。

李進還沒來得及將李斑送回桐廬李府,姬明月已經等不及,親自前去將她的夫君“接”回了家,想來這李斑下半輩子都該操心如何才能在夫人手中舒服地活下去。

信上定了歸期,恰好在李冰冰的生日前後,讓一大家子人樂得不行,顧尚兩兄妹與李冰冰高興自不必說,張義與趙韻兒則是高興他們又將有禮物到手。

孫寶兒兄妹隻見過李進一麵,沒得過他的好處,但也隨著他們高興,王諫之卻和不懂一樣,時刻手不離卷地讀他的書。

杜萱娘忙將家中最近又添了三個孩子的事詳細寫了,請小金特意跑去果州找了李氏商行的李玨,請他無論如何也要將這信送出去,否則李進回家時隻準備了五個人的禮物,其他三個在旁邊看著那得多尷尬啊!

顏放住進竹林沒幾天,崔安親自送來一份呼兒韓的放良文書,說是隨時都可以去將呼兒韓從官奴營裏接出來。

杜萱娘高興地將四個男孩子叫到跟前說道:“又有一樁大喜事,母親又為你們尋到一位武先生,這回母親不再出麵,看你們四個能否將呼兒韓將軍說服!”

“將軍!”顧尚叫道,“母親,他果然是一名上過戰場殺過敵的將軍?”

“當然,難道母親還會騙你們不成?他如今正受屈在果州官奴營,母親已經為他求來了放良文書,從此他也是良民,再者他上次救了母親,小姑姑,還有諫之,你們對他不可有半分輕慢!”

張義早已熱血沸騰,“原來還是我們家的恩公!官奴算什麽?我們家還是殺豬的呢!何況英雄好漢也有受冤屈的時候,母親放心,我們一定將他如顏先生一樣的尊敬。”

王諫之在一旁雖然沒有說話,眼睛裏卻煥發出了異樣的神采,孫寶兒對練武不感興趣,是以興趣缺缺。

第二日,杜萱娘帶了苟春花與四個男孩子,由小方領了幾個人跟著,再上果州。

去果州官奴營必須經過*館,卻發現那裏已經改成了一個綢緞莊,上回吊睛虎被陸勇小方等人抓住後,杜萱娘便沒有再關心過此事,此時看到*館如此迅速地改換門庭,便當著王諫之的麵好奇地問小方:“你們是怎麽處置吊睛虎的?”

小方上前答道:“吊睛虎那種人不動便罷,既然動了便不會再給他翻身的機會,為我們自已留下麻煩的,這事我沒具體過問,隻是將人交給了李玨掌櫃,這布莊聽說也是李氏商行剛開的。”

杜萱娘訝然了一下,看來這李氏商行也是以黑色為背景色的,“也好,這種汙穢的地方少一個,這世道便清靜一分,吊睛虎那種壞人去了,平民百姓便可少受一點荼毒。”

王諫之聽了小方與杜萱娘的話,終於敢抬頭正視那已經改成布莊的*館,眼神中也多了幾分沉靜。

很快到了官奴營,將放良文書給那營主看了,又塞了一塊銀子給那營主,營主立刻笑容滿麵,親自帶他們進去找呼兒韓。

穿過破舊肮髒的低矮竹棚,來到一間四麵透風的打鐵棚子前,在大冬天裏光了膀子,礴了腳鐐的呼兒韓正揮舞著大鐵錘將一塊火紅的鐵塊錘打成一根扁扁的鐵條,那紅色的鐵沫子四濺,一部分直接飛到呼兒韓的健碩油滑的身體上,然後變成鐵屑落下,旁邊有營衛趾高氣揚地巡視著,手中的鞭子時不時地落到呼兒韓身上,但呼兒韓無動於衷,仍舊專注於手中的錘打。

看到自已的恩人受到如此非人的虐待,杜萱娘倒能強迫自已鎮定,苟春花卻驚呼出聲,然後帶著哭音對那營衛叫道:“你們怎麽可以如此欺負人?”

那營衛正要發作,看到一旁跟著的營主,忙屁顛屁顛地跑過來,說道:“大人也親自過來看這家夥製刀?可惜這家夥頑固得很,不管怎麽整他,這家夥每天都隻肯打一把刀出來,郡守大人那邊已經催了好幾遍了。”

“蠢貨,難道就隻有這個呼蠻子能打鐵?叫那些站牆根子都過來掄大錘,如今人家呼蠻子遇到貴人,已經給他放了良,還不去將呼蠻子叫過來!”

那營衛一驚,看了臉色不善的杜萱娘幾人,趕緊跑回去對呼兒韓叫道:“喂,呼蠻子,這裏沒你的事了,收拾收拾出營,趕緊過好日子去吧!”

誰知呼兒韓像聾了一般,繼續掄錘不緊不慢地敲打,不一會兒,一把鋼刀的雛形便出現了,將那鋼刀放進水桶裏淬了一遍水,又放進鐵爐裏鍛燒,半蹲在地上不緊不慢地拉著風箱,那專注的神情傳達出來的信息為麵前的呼兒韓根本就將圍觀他的一群人當不存在。

跋扈慣了的營主覺得臉上有些掛不住,陰沉著臉想上前去教訓一下呼兒韓,不管怎麽說在這官奴營,他是絕對的老大,杜萱娘忙伸手阻止,“營主息怒,如今他已不是官奴身份,此時他正用心在這打鐵這件事上,請給他一點時間。”

營主臉色變了變,到底忍了下來,杜萱娘說得沒錯,有了郡守大人的這份放良文書,呼兒韓已經脫離賤籍,不是他們可以隨便打罵的人了。

王諫之倒還算沉得住氣,除了眼眶有點濕,沒做別的動作,苟春花卻激動得不住抺淚,倒讓杜萱娘詫異了,特意去看小方,卻沒有特別的反應,隻是緊張地盯著呼兒韓。

杜萱娘心中一驚,難道從前的猜測錯了,苟春花那雙新鞋是個美麗的誤會?杜萱娘十分慶幸沒有冒然去問他們兩個這事,想著果然眼見也不一定為實啊。

那邊呼兒韓終於將一把鋼刀製成,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竟然旁若無人地在打鐵爐旁邊舞將起來,那淩厲的氣勢讓張義幾個男孩子看得目瞪口呆,又是佩服,又是激動,尤其是張義,恨不得立時就將呼兒韓拉回家去當祖宗一樣供著。

呼兒韓終於注意到了圍觀他的一群人,又認出了杜萱娘,說道:“那婦人難道是來尋我的?如果沒有帶酒來便趕緊回去,這裏不歡迎婦孺之輩!”

杜萱娘溽濕著雙眼上前說道:“恩公,今日杜萱娘沒有帶酒來,隻帶來一張放良文書,從此先生便可以自由來去了。”

“放良文書?”呼兒韓一愣,隨即笑道:“你這婦人倒是實在,想到去弄那一張紙,我呼兒韓隻不過是暫時不想走動罷了,否則憑這種地方能攔得住我自由來去?”

呼兒韓像是為了證明他自已說的話似的,用他剛捶打出來的那把沒有開鋒的鋼刀,在他的腳鐐上一陣猛砍,在“叮叮當當”的一陣亂響,腳鐐中間的鐵鏈竟然被他硬生生在斬斷,那營主與一旁圍觀的營衛臉色十分難看,中間夾雜著許多的後怕,當初他們沒少欺負這個呼兒韓,原來人家不是打不過他們,而是人家根本不屑於與他們一般見識。

苟春花突然對那營主說道:“營主大人,呼兒韓如今已是無罪之身,能否借用大人的鑰匙將他那兩個腳圈打開?”

營主一愣,忙拿出鑰匙,叫一個營衛親自去給呼兒韓開腳鐐,然後訕笑道:“恭喜呼兒韓先生從此脫離官奴營,從前多有得罪,還望先生見諒!”這家夥變臉倒是變得極快,生怕呼兒韓對他們來個秋後算帳,那他們可真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呼兒韓的腳鐐剛一打開,張義便對三個弟弟使了個眼色,四個人衝上前去便跪到地上大叫“師傅,請受徒兒們一拜!”

杜萱娘滿腦門子黑線,讓他們自已去說服呼兒韓做他們師傅不假,可這也太心急了吧?好歹也等出了這個破地方再拜師啊!

那呼兒韓一愣,竟二話不說,一腳朝張義踹去,張義身子一緊,本能地側身避過,緊挨著張義的顧尚卻轉身撲向右邊的王諫之與孫寶兒,將自已的身體擋在兩個弟弟身前,那個孫寶兒也是潑賴性子,張嘴便吼道:“住手!小方快來!救命!救命!”

王諫之最膽小,一隻手抱著孫寶兒的肥腿發抖,另一隻手卻不知從什麽地方摸了塊石頭在手上。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