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興業剛想反駁，便聽到身後女兒撕心裂肺的哭聲。
“爸，我不想死，我也不想讓你死，我想回家，我想我媽......”
鄭興業忽然神色一恍惚，看了一眼身後的鄭妍，又看了一眼麵前的鬱春燕。
他直接快速地爬上了窗台，蹲到了女兒的身邊，又用餘光察看鬱春燕的狀態，看她有沒有任何異動。
“死亡並不是什麽壞事，爸爸告訴你，在這世界上活著一點也不快樂，我想讓你快樂。”
“可是我不想死。”
鄭妍哭得淚眼蒙矓，看上去十分可憐。
可是鄭興業卻一點也不動搖。
“聽話，小妍，聽爸爸的話，爸爸怎麽會害你。”
鬱春燕看著正在交談的父女兩個，看著鄭興業的手又要撫上鄭妍的手臂，快速地說道：“是嗎，你真的不會傷害她嗎，那請問她臉上的傷疤究竟是從哪裏來的？”
剛才她剛過來的時候便看到了鄭妍臉上的傷疤，雖然已經塗上了碘伏，但能看出來，那是摔在地上的挫傷。
距離今天早上鄭妍從秋千上掉下來已經過了很久，臉上的傷疤也不再是單純的血紅色的痕跡，而有瘀青出現。
鄭妍本來就是個白嫩嫩的女孩子，此時臉上顏色頗多，看上去更是可憐。
鄭興業像是忽然被說到了心虛的地方，甚至可以說是有些慌亂地解釋道：“這不是我弄的，我怎麽會傷害我自己的孩子呢？”
鬱春燕沒有聽鄭興業的解釋，她直視著鄭妍問道：“你的傷勢，真的和你父親一點關係也沒有嗎？”
站在後麵的衛依聽到了鬱春燕的話，緩緩地挑起了眉毛。
她問得倒是巧，沒有問是不是鄭興業傷害了她，而是問這傷勢究竟和鄭興業有沒有關係。
之前問過申翠，即使是鄭興業犯病的時候，他也從來沒有打過鄭妍。
所以這傷勢多半不是鄭興業打的，看傷勢情況，應該是鄭妍摔到了地上。
可鄭妍年齡也不小了，怎麽會走路摔到地上。
而且那傷勢一大片，看上去像是被人忽然推搡到地上去。
果然，鄭妍猶豫了，她看了鄭興業一眼，又看了看鬱春燕。
“爸爸不是故意的，我在坐秋千的時候，他不小心將我推到地上的。”
鬱春燕的眼底閃過了一抹柔光，等到她轉身看向鄭興業的時候，她眼底的柔光已經消失不見，隻是深深的無奈。
“鄭興業，你看看你的女兒，即使你想帶她去死，她都不想讓警察抓你。”
鬱春燕放慢了語氣，繼續接近著鄭妍。
“所以，給你自己一個機會，給你女兒一個機會，孩子什麽都不求，孩子隻想要一個完整的家，一個正常的家庭。”
鄭興業怔怔地看著鄭妍，最終無奈地閉上了眼睛。
他頹然地坐在窗台上，臉色灰暗起來。
鬱春燕心裏一鬆，直接將鄭妍扯進了懷裏麵。
鄭妍順從地張開手，她嗅到了鬱春燕身上好聞的玫瑰香味，這才放鬆下來。
然而下一瞬，她卻感覺到女人的身子忽然一緊，之後她的腦袋便緊緊地被按在了女人的肩膀上。
“小妍，我帶你回家。”
她聽出了女人聲音中的幹澀。
一開始鄭妍有些不明白，為什麽這個漂亮姐姐忽然變成了這幅樣子。
後來她也發現了，已經很久都沒有聽到爸爸的聲音了。
想到這一路來，鄭興業顯露出來對生活的絕望，以及剛剛在警察來之前，鄭興業還想帶著她直接了卻此生。
鄭妍好像忽然明白了什麽，掙紮著要轉頭看。
她的腦袋卻被鬱春燕緊緊地按住了，沒有辦法轉過頭。
“姐姐，姐姐你就讓我看一眼！”
鬱春燕感覺到女孩的掙紮，她看了一眼空掉的窗口，一步步地朝著後麵退著，不想讓她看到那空曠的，已經沒有任何人在那裏的窗口。
“聽姐姐的話，你的媽媽在醫院等你，想要見你。”
“想想你的媽媽，再想想他也確實得到了解脫，雖然認識到這個過程很難很難，但是總是會變好的。”
無論今天有多麽痛苦，每次太陽升起的時候都會變淡。
這些苦痛並不會完全消失，但是會隨著每一天而變淡。
那些曾經以為怎麽也過不去的坎，等到回過神來，便已經站在另一邊。
曾經差點想要殺死我們的苦痛，也會在未來的某個午後，隻是被一笑置之。
生活不易，所以才要學會堅強。
鬱春燕漸漸地感覺到女孩不再掙紮，她隻是窩在她的懷裏麵撕心裂肺地哭。
在場的警官已經有一批去樓下處理鄭興業的屍體去了。
女孩漸漸哭累了，倒在了鬱春燕的懷裏麵。
衛依走過來，用眼神詢問著鬱春燕是否需要幫助。
鬱春燕輕輕地搖了搖頭，拍了拍懷裏麵女孩的後背。
“我們馬上去醫院，你媽媽在醫院等你，她很擔心你。”
懷裏麵的女孩點了點頭。
她忽然悶悶地問道：“姐姐，我很愛我的爸爸，所以我剛剛沒有控製自己，也許弄疼你了，對不起。”
像是鄭妍這般年紀的小女孩，一般來說不會察言觀色到這樣的程度。
正是因為鄭興業長時間的暴躁和易怒，讓家庭環境充滿了緊張的氛圍。
鄭妍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所以她才比普通的孩子更想擁有一個美好的家庭，並且無意間培養出了看人眼色的習慣。
“沒關係，我理解你。”
鬱春燕停頓了兩秒鍾，低聲在女孩的耳邊說道。
“你的父親，他也很愛你，他隻是生病了，所以才會做出錯誤的事情。”
“但實際上，他也很愛你。”
即使在病發的時候，鄭興業都沒有碰過鄭妍一根手指頭。
父母的愛是一種很奇怪的東西。
無形無色，卻能讓平時柔弱的母親在孩子被壓在卡車下麵的時候，徒手搬開一整輛卡車。
也能讓病發的父親在關鍵時刻控製住自己。
而有的父母，則將愛製成枷鎖，鎖住孩子的一生。
想到這裏，鬱春燕眼神一暗，低眉垂眼，掩去了眼底的晦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