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買牙刷的路上,沈子橋很有先見之明,在醫院旁邊的酒店開了兩間房,悅顏一個人不敢住外麵,但心裏記掛著爸爸,她幾乎管不上去想別的,強迫自己入睡,結果一個晚上根本沒怎麽睡好,五點就醒了,怔怔地躺在**發了會兒呆,翻身坐起,很快就把自己收拾完了。
一推門,走廊上靜悄悄的,天還沒怎麽亮。她一走,頭頂的聲控燈就響。
走廊盡頭貼著大馬路,從窗戶裏看出去天色依舊昏沉,斑馬線旁最近的一盞紅綠燈下站了幾個人,都是上了年紀的老人,可能要去公園晨練。六點沒到,早飯已經出攤了,掀開的鍋爐裏冒著騰騰熱氣。
本來想去叫沈子橋的,悅顏想想還是算了,他這麽懶一個人。
搭電梯下去,門一開,裏麵的人和外麵的人碰巧打了個照麵,都愣了下。沈子橋頭發亂糟糟的,一臉沒睡醒的困倦。右手拎了一個環保袋,看不出裏麵裝的什麽東西,另一隻手提了些吃的,都是些粥啊包子之類的餐點。
“醒了啊?”沈子橋看著她笑,“給你買了早飯,去你房間還是我房間吃?”
悅顏仔細看他臉,在六月初的清晨下微微泛著青,仿佛是因為累的:“去我房間吧。”
沈子橋跟著她回3014,門卡刷過後,就聽滴一聲,屋內亮了起來。
“沒關燈?”他進去,把早餐放電視旁邊的空桌上,回頭看她,“害怕啊?”
她往別的地方看,心虛地摸了摸鼻子:“懶得關。”
沈子橋看她一眼,也沒說穿,拉來一把椅子給她坐。
“來吃吧,你要肉包還是菜包?”
“都行。”
沒想到肉包的麵皮沒發好,咬起來一股橡皮泥的味道,她沒說,她覺得自己一說,沈子橋一定會反問她:你吃過橡皮泥嗎知道橡皮泥什麽味道。
咬了一口就放旁邊,悅顏把那碗肉粥給喝了。
剛把調羹放下,沈子橋已經把肉包拿過去,遞過來一個菜包,還擺在她原來的地方。
她連忙阻止:“這個我吃過了。”
“沒事。”沈子橋三口兩口吞完,撐得腮幫子鼓鼓,含含糊糊地,“你把剩下的都吃了。”
頓了一下,悅顏還是低頭把那個菜包夾進自己碗裏。
等吃完,悅顏倒了垃圾回來,沈子橋把另一隻環保袋遞給她。
“什麽啊?”
“你看看。”
悅顏打開,裏麵是一件襯衣。
“衣服是去家裏給你拿的,你要是還穿這件回去,你爸一定知道你沒回家,在騙他。”
襯衣還是她初中的舊衣服,歐根紗麵料,泡泡半袖,胸口攢著蕾絲花紋,她一直覺得太花了,穿過一次就收起來。
她無語地看他一眼。
什麽品位啊?
他還嘴硬:“我就覺得這件挺好看的。”
結果到了醫院,高誌明見到她第一眼也是誇這件衣服:“顏顏這身好看,跟小公主一樣。”
可悅顏覺得自己像隻花裏胡哨的大蛋糕。
高誌明恢複得不錯,臉色看起來比昨天好了很多,體力活都有護工幹了,沈子橋四處看看,也沒什麽需要幫忙的,就跟悅顏一起陪著高誌明說了會兒話,九點多的時候護士來清創換藥,換過藥後他休息了一會兒,悅顏輕手輕腳地拿掉他手邊的筆記本,摘掉他臉上的老花鏡,靜悄悄地從病房出去。下午沈子橋被叫去參加一個同學聚會,打了招呼先走。兩點左右高誌明的下屬何仁傑拿了一疊文件過來讓他簽字,正趕上病房裏父女倆其樂融融地說話,悅顏看見他進來,站起來先叫人:“小何叔叔。”
“顏顏也在啊。”
高誌明一回頭,臉上的笑還沒去掉:“你怎麽來了,不說就差個簽字嗎?”
何仁傑雖然被叫叔叔,但是天生一張娃娃臉,一開口就是笑模樣,特顯小:“我也沒想到那邊會催得這麽急,怎麽說都不管用,這不都知道您這個字值錢嘛。”
聽著他們說話,悅顏扶著爸爸坐起來,一邊騰出手把枕頭拍軟,豎在他腰後,何仁傑趕忙上來搭把手,把床搖了上來。
等他看文件簽字的時候,何仁傑隨意地跟悅顏閑聊,說到這次高考,問她難不難,悅顏說還行,何仁傑看著她笑了笑:“顏顏是小學霸啊,清華北大隨便挑,我家的球球要是能像你這麽聰明就好了。”
球球是何仁傑兒子的小名,今年八歲,才上小二。悅顏被人從小誇到大,早就習慣了,客氣地笑笑:“叔叔過獎了。球球人呢,好像好久沒見他了。”
“去他奶奶家過暑假了,這小子都快玩瘋了,”看看她,何仁傑的語氣感慨起來,“唉,顏顏你說你奶奶怎麽走得這麽急,老太太要是還在,看到你變成大姑娘了,不知道要多高興。”
提到過世的奶奶,悅顏眼中一黯,說話的勁頭漸漸頹了下來。
何仁傑餘光瞥向高誌明,他的字果然越簽越快,最後幾頁幹脆幾筆劃完,文件夾一合,拍還給他,目光陰沉地示意他一眼,意思讓他閉嘴。
何仁傑前腳才走,後腳李惠芬也來醫院,跟沈馨兒一塊。
碰巧悅顏不在,下樓去送何仁傑。李惠芬叮囑高誌明讓他好好養病,別擔心家裏,等悅顏回來的時候母女倆已經走了,高誌明靠著枕頭,手墊在額上,眼簾微閉,這個一向以精幹示人的中年男子罕見地流露出疲態,讓人看著格外心酸。
她一走近,高誌明就已經聽出聲音,睜開眼,看到的還是悅顏。
做父親的怎麽能不去愛這個女兒,撇開血緣,為他哭的是這個女兒,為他擔驚受怕的是這個女兒,妻子,繼子,繼女都因為各自的理由先後離開,隻剩悅顏還在,像個受驚的小動物一樣依戀地守在主人床邊,生怕他再出一點意外。
人心都是肉長的。
況且血緣這種東西最撇不開。
看著女兒的眼神越發溫柔,高誌明笑了笑:“顏顏回來了。”
她輕手輕腳地拉開凳子坐下,目光轉去看了一眼放在床頭櫃上的水果和鮮花。
李惠芬兩次來都帶了花,跟客人一樣。
“媽媽來過了嗎?怎麽這麽快就走了?”
悅顏從來沒在人前人後流露過一絲對這個繼母的不滿,可是眼下爸爸大病初愈,人還在醫院,她電話打不通,每次都是來去匆匆,根本沒把高誌明當回事,這讓悅顏心裏多少有些介懷。
“她忙,”簡單地把中間曲折一帶而過,高誌明轉而問悅顏,“顏顏,爸爸問你幾個問題。”
乖乖坐正,悅顏抬頭:“您問吧。”
拍拍女兒擱在床沿的手背,高誌明問:“顏顏,喜歡這個媽媽嗎?”
頓了一下,悅顏點點頭。
“姐姐呢?”
悅顏點頭,速度比剛剛更快。
“子橋呢?”
還是一樣的回答。
高誌明細看她,她目光清澈坦**,態度依舊大方。
孩子們都是好孩子,就是大人的世界太功利、太複雜。
高誌明在心裏歎了口氣,先這樣吧,現在時機不對,等過段時間再跟她講。
下樓的電梯裏,李惠芬站前,沈馨兒靠後。等出了電梯也是這樣,李惠芬穿了高跟鞋還是健步如飛,沈馨兒好不容易才在停車的地方追上她:“媽!”
李惠芬回頭,臉不紅氣不喘,似笑非笑地盯著她:“怎麽,上趕著來教訓為娘?”
沈馨兒鎮定幾秒,抬頭問道:“你跟我爸離婚了?”
“你爸?”李惠芬揪住那兩個字,禁不住地冷笑,“敢問小姐你姓高嗎?哪個就是你爸了?”
沈馨兒被噎了一下,半響才接下話茬:“我聽到你跟田伯伯在打電話。質押?你們要把什麽東西給質押了?”
“跟你有關嗎?”無論何時何地,李惠芬的氣場都很強,尤其她慢條斯理的樣子好像誰都拿不住她。
更何況一個半大孩子的沈馨兒,她腳一跺,氣咻咻地:“我現在就去跟爸爸講。”
她轉身沒走幾步,身後就傳來李惠芬的聲音,每個字聽起來都很有分量:“去,你去,最好現在就去氣死他,省了我多少麻煩。”
腳步減緩,沈馨兒心下生怯,終於還是停下。
李惠芬手放車頂,閑閑地靠立在車旁,儀態依舊漂亮。手上戴的、脖子上掛的全都金光閃閃,沒有一款下過萬,更別說身上這條連衣裙,是某大牌今年春夏新款,裹式收腰,長及腳踝的大裙擺把她身形襯得相當曼妙,加上保養得當,皮膚細嫩,四十開外的人看著頂多三十出頭一樣。沈馨兒記得很清楚,這條裙子還是她陪著李惠芬去店裏挑的,她是店裏的VIP,那群習慣用鼻孔看人的櫃姐每次見她們就跟見到親人一樣,別提多殷勤。
這是為什麽呢?
能有這一切,還不是因為她嫁了一個好老公,寬容仁慈,從不計較錢財上的得失。
李惠芬語氣稍緩,神情幾乎稱得上和顏悅色:“你爸爸對我好,對你們也好,這我心裏有數。”
沈馨兒默默地看她。
“媽跟你田伯伯在外麵開了家美容院,是你田伯伯出的錢,我總不好一分都不出白拿別人股份吧。你也放心,房子是質押給銀行了,擔保人是你田伯伯。就算將來錢還不出,你田伯伯第一個倒黴,你說他是這麽傻的人嗎?”
沈馨兒心下稍安,又抬頭看她:“那你真的要跟爸爸離婚嗎?”
她意味深長,給了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這件事,主要看你爸爸是什麽態度。”
高考成績在高誌明出院以後才下來,悅顏分估得挺準。結合她之前的幾次模考成績來看,其實不能算多理想的分數。如果不是奶奶走得這麽突然,按照她以往水平,再高個十幾二十分應該沒有問題,但是話也不能這麽說,你讓悅顏自己再重新選擇一次,她還是會義無反顧地選擇飛回吉林。
下完分數就是誌願選擇的問題。
高二分科的時候,高誌明曾經給過悅顏一張中國地圖,圖上畫了條直線,隻準她報線以下的大學,他的意思最好留在杭州,暑假就去把駕照考考出,這樣她就能住家裏,然後每天開車上下學。但自從車禍跟死神擦肩而過之後,高誌明看待問題也比以前豁達許多。
精挑細選之下,初步定下來杭州和南京兩所高校。高誌明問了些生意場上的朋友,包括一些大學裏的老師,兩所高校各有各的好,一個專業排名高,一個綜合實力強。
最後定下來就留在杭州,離家近,照顧起來也方便,這是高誌明的原話。
至於沈子橋,李惠芬本來打算送他出國,現在很多國外大學都承認國內高考分數。他不答應,李惠芬以為是錢的事,就說她會供他,不用高誌明一分錢。沈子橋還是不答應,等李惠芬急了,他才開口,態度篤定:“我要留在杭州。”親媽拗不過他,也就作罷,但條件是大二之前一定要把雅思考出。
兩人都被順利錄取。七月中旬,錄取通知書寄到家裏,是沈子橋簽收,看到封麵上印刷體的大學名稱他就愣了,下意識地問了快遞員一個愚蠢的問題:“你確定沒有送錯?”
兩份錄取書發自不同城市。
一個來自杭州。
一個來自南京。
比預定開學時間還早幾天悅顏就動身出發去南京,東西收拾到很晚,悅顏散開頭發去洗臉。剛把臉打濕,身後衛生間的門把手動了幾動,門被推開,一人出現在門口,走廊沒有開燈,衛生間的燈隻夠映亮他一半麵容,硬挺的五官在那種半明半昧的光線中越發深邃,目光冰冷。
她在鏡子裏瞥到,差點給嚇得叫出聲,手拍著胸口,回過頭來輕輕地抱怨:“你嚇死我了。”
眉目略有鬆動,沈子橋淡淡動了下唇,像是在笑。
“披頭散發的,也不知道誰嚇誰?”
自從通知書下來以後,沈子橋就沒怎麽來找她說過話,每次見到也是冷冷淡淡,招呼不打,話也不說,跟不認識她一樣。悅顏差點以為自己哪裏又惹到他,都說少女心事如詩,可悅顏覺得沈子橋的心事可比詩難懂多了,簡直就是八股文,難寫又難懂。
沈子橋也走了進來,站到她旁邊,擰開另一個水龍頭開始洗手。
悅顏擦臉的時候才注意到他在看她,在鏡子裏,她無聲地看了回去,問他什麽意思。他也不回避,挑了挑眉,聲音冷靜:“不是說好在杭州嗎?”
悅顏愣了幾秒才意識到他說的是誌願的事。
該怎麽說呢?留杭州是爸爸的主意,去南京也是爸爸的主意,可這個男生為什麽要這麽在意?
他為什麽這麽在意她會不懂嗎?
悅顏擰開目光,看著尤在滴水的龍頭輕輕道:“我覺得南京那邊的專業更適合我,就像……”
沈子橋抿了抿唇,沉聲問:“像什麽?”
“像杭州的學校更適合你一樣。”
他心裏燥的不行,像陰濕的魂魄著了火,從收到錄取通知書那天起就已經開始,被欺騙被隱瞞的憤怒都比不過一種情緒來的猛烈,那就是她在躲他。
費盡心機地躲他。
這種感覺太糟糕了。
如果說愛情是場戰役,那麽單戀完全就是遊擊戰、心理戰,不光考驗體力、耐力,還有智商。
他深吸口氣,語氣裏帶著明顯的不滿:“但你為什麽要騙我?”
騙這個字程度太重,悅顏承擔不起,連忙解釋:“本來是打算留在杭州的,但爸爸臨時改了主意,我也是等通知書寄下來才知道的。”
可以說是高誌明的“老奸巨猾”,也不妨將它視為一個父親的良苦用心。如果一開始高誌明就說定在南京,他也會選擇南京嗎?
會的。
他一定會的。
哪怕李惠芬不答應,他也會去。
沈子橋將信將疑,眼睛看過去,他對這個答案不能說很滿意,但起碼安了他的心:“不是故意躲我?”
她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
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別扭瞬間飄遠,他心情大好,臉上的笑也越發明顯,沈子橋得寸進尺地要求:“那就證明給我看。”
悅顏懵了一下:這要怎麽證明?
掌握主動權的一方在溝通上永遠更加強勢,沈子橋說:“明天我有個同學聚會,跟我一起過去。”
悅顏是懵了,但是沒傻:“你的聚會我為什麽要去?”
“那你還在躲我。”
“我沒有。”
“沒有就證明給我看。”
“為什麽一定要去你的同學聚會嗎?不能出去吃個飯看個電影嗎?”
“好,那我們明天就去吃飯看電影。”
悅顏徹底傻眼了:“我那是舉例……”
沈子橋一本正經:“然後我通過了你的舉例。”
吃飯看電影什麽的,對他們這個年紀的孩子來說還是太曖昧了,悅顏做著最後的掙紮:“我不去吃飯。”頓了一下,看他有話要說的樣子,立刻補上一句,“也不去看電影。”
沈子橋垂下眼睛,他比她高太多,看人時總像在俯瞰,褶得剛好的眼皮銳利冷峭,莫名有種壓迫的味道。
悅顏也不這容易被人壓倒,抬眸,眉頭微挑,仿佛爭鋒相對。
兩人對視著。
空氣中,故意被釋放出來的情緒也在若有似無地飄。
一段時間裏,誰都沒有立刻說話。
終於還是沈子橋先笑了。
笑,是示好,更多時候也代表妥協。
目光下滑,不動聲色地在她臉上轉了個來回,他聲音微啞:“還能見多久啊,跟我這麽強,哥哥以後還管不了你了是吧?”
是啊,開學在即,他們還能見多久?
買的是下午場的電影,完美地避開中午在外麵吃飯的尷尬。
為了斬斷所有曖昧的發展,悅顏特意選了一部動畫片。
當時的記憶已經模糊,長大後悅顏又看過一遍。
講的是一個帶著屋子飛向南美探險的老人,找尋年輕時對妻子的約定。
很溫情也很有意思的一部電影,影廳裏時不時有笑聲,但最後猝不及防的淚點還是把悅顏給弄哭了。
一直到電影結束,影廳的大燈亮起,她的眼淚還沒停下,從放映廳裏出來,一路都有人看她。
為防被落下,她輕輕拽著男生T恤的下擺一角,低頭跟上他。
一邊走,沈子橋一邊還得回頭照顧她。
現在她越學越精,碰都不準他碰,連手都不肯讓他牽。
從六樓下來,路過一家精品店,沈子橋瞥見,就讓她等自己一會兒。悅顏以為他要去衛生間,拐去旁邊的DQ坐著等他,點了份麥旋風,知道他不愛吃甜,另外叫了一杯抹茶杏仁。
沒人帶,一跨進精品店大門沈子橋感覺自己整個人都快茫了。
幸好有導購在,過來問他需要幫什麽忙。
他拿出手機,調出相冊,把保存的圖片放大了給她看,費力地描述著更接近於他心目中的形象:“耳朵大大長長的,毛茸茸的,手感很好,女孩子都喜歡……”
就在導購跟他一樣一臉茫的時候,旁邊插過來一道脆生生的女聲:“他要隻邦尼兔,粉紅色的。”
沈子橋回頭,是徐攀。
將近兩個月沒見,她的樣子稍有變化,或許是因為頭發留長了,明目張膽的男孩氣沒了,裏裏外外都透著些含蓄溫婉,就是說話的嗓門還是一樣大:“沈子橋,好巧啊。”她跟父母過來買些開學要用的生活用品。
周圍一群差不多年紀的小女生,沈子橋朝她點點頭,笑了下:“好巧。”
徐攀看看他後麵:“你一個人來的?”
“沒,”他一點沒避著她的意思,很自然地說,“跟悅顏,剛在上麵看電影。”
徐攀用種我就知道的眼神笑看他,神情裏麵看不出反常,還能歪過頭來打趣他:“從前托我買的那些,其實都是送她的對不對?”
沈子橋低頭輕輕發笑,還是記憶中籃球場上意氣風發的男生,簡單一個動作都在牽動場邊無數少女的心。
她被笑得心頭莫名發燙,眼睛忽然熱了起來。
“挺蠢的,別提了。”
很快導購把玩偶拿了來,確認是他想要的之後領他去吧台結賬。
徐攀排他後麵,到了掃碼付款的時候,他抬手把她的購物筐往自己這邊撥了撥,卡遞過去:“算一起。”
徐攀聲音微弱:“不用,我自己付好了。”
沈子橋沒多廢話,堅持付掉了。
從店裏出來,徐攀一直低著頭,臉一陣陣發燙。
等了有些時間,悅顏百無聊賴地咬著冰淇淋勺,目光無意識地望出玻璃。
視線掃到的地方,一男一女說著話,從一家精品店的門口出來。
她轉開眼,過了幾秒又忍不住看去。
隻剩下男生一個。
四處張望。
悅顏本來想叫他,心裏意外生出一種糟糕的別扭,讓她不肯發出一點聲響。
默默地坐在窗邊,又有些厭棄這樣的自己。
亂七八糟的情緒並沒有泛濫多久,很快,手機就響了。閃動的屏幕像粒鎮定劑,奇妙地撫平那些混亂的思緒。
她接起,男孩的聲音聽著有些不滿:“亂跑什麽,人呢?”
“你往左邊看。”
沈子橋看過去,靠窗的位置,女孩安靜地捧著冰淇淋杯,目光纖細地望著自己。
他心一軟,揮了揮手,收起手機走過去。
禮品袋甩桌上,悅顏抬起頭問:“什麽啊?”
拉開椅子坐下,沈子橋說:“看看喜歡嗎?”
打開來才知道是個粉色的邦尼兔,長而柔嫩的耳朵,讓人忍不住想試試臉貼上去的感覺。
悅顏心口不一地說:“醜死了……”
“醜就還給我,你不要有的是人要。”
“誰要啊?”看著邦尼兔,女孩仿佛隨口問了一句。
沈子橋不笑了,目光一動不動地盯著她看,唇角緩緩揚起,心情忽然好到不可思議:“幹嘛,吃醋了啊?”
“誰吃醋了?”
“你不吃醋剛剛那是什麽語氣?”
“什麽什麽語氣,我就是隨便問問而已。”
“隨便問問?”他態度一下子邪了起來,湊近打量她臉,“真沒吃醋?”
悅顏手指輕輕摩挲著玩偶的絨毛,心裏的感覺說不上來,有點亂,心髒跳得也快,臉像是要燒起來一樣,她白了他一眼,低聲道:“神經。”
沈子橋低眸,看著莫名有些較真:“怎麽又說髒話?”
兩人不知道是不是磁場不對,話沒說兩句就開始打嘴仗,悅顏一句堵回去:“你自己說的還少嗎?”
沈子橋說:“我們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
“性別就不一樣,”沈子橋從她臉上往下看,目光落在她捧著冰淇淋杯細細長長的手指上,喜歡一個人的表現就是會用濾鏡看待她的一切,覺得她哪哪都生的好,連指尖都長得比一般女生細巧,紋路淺淡,指甲細瘦。看著看著,他的語氣跟著溫柔起來,“因為你是好姑娘。”
不算情話的情話,聽得悅顏的心輕輕顫了一下,想了想,記憶中的沈子橋好像不是這樣。
記憶裏的那個男生粗魯、莽撞,常常說些讓她難以招架的蠢蠢的話,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會察言觀色,哄女生開心了?
戀愛是門學問,而追女生大概是所有男生的必修課。這門課上有人無師自通,有人天賦異稟,也有人磕磕絆絆才考到及格,而有些人,像沈子橋,一次沒過,又在摸索中鍥而不舍。
悅顏忽然沉默,心裏忍不住想,他是不是也把追自己當成了一門必修課,因為追不到,所以才忘不掉。
“好了好了,”看她神色不對,沈子橋生怕她想歪,兩人的關係好不容易有些改善,他不想前功盡棄,連忙解釋,“那是徐攀啊,你認識,你們班的,就剛好碰到隨便聊了兩句,你別想歪。”
悅顏很不喜歡這樣的自己,敏感矯情,自尋煩惱。手指摳著那邦尼兔的玻璃眼珠,她低聲說:“我想歪什麽啊想歪……”
發頂心被一隻大手蓋住,輕拍了幾下,熱熱的觸感在頭頂蔓延開來。
他漫不經心地:“沒想歪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