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之後她再沒見過曹彬,曹彬也沒來找過她,不得不說這讓悅顏暫時鬆了口氣。沈子橋扭到的腳踝終於讓李惠芬給發現了,反過來還埋怨爸爸瞞她,家裏興師動眾鬧了一場,李惠芬生怕他落下什麽課,提出要悅顏雙休日抽個半天給他補習。
高誌明當時就不樂意了:“時間這麽緊,顏顏自己也要複習,哪裏還用空?”
在高考這個尖銳的問題上,各種矛盾日益突出。李惠芬嘀咕了幾句,也覺得理虧,悅顏怕父母為此鬧僵,在中間打圓場:“可以讓邵敏給他補,他們成天在一塊兒。”
話一出口就知道說壞了,沈子橋當時就“我去”了一聲,半是笑半是惱地掉過頭去。
李惠芬立刻放下筷子,警覺地問她:“就那個邵敏?他們還在一塊兒?”
悅顏知道她要是支支吾吾,對沈子橋更加不利,避重就輕地解釋:“沒什麽,就是一塊兒上上自習。”
男孩女孩要是老在一塊兒,根本就沒上自習這麽簡單的事。
李惠芬剜了兒子一眼,拂袖而去,臨走前丟下輕飄飄的一句:“沈子橋你跟我過來一下。”
沈子橋擱下筷子站起來,又是氣又是笑地瞥她,倒像是怨她這個不相幹的中立國背信棄義,插了他一刀。
爸爸混若無事地給她碗裏夾了一筷子菜,說:“多吃點。”
沈子橋的日子一定不好過,因為邵敏家裏已經鬧了一段時間,李惠芬大概以為在自己苦口婆心的勸說下,沈子橋已經徹底跟邵敏劃清界限,沒成想結果全然相悖,她的訓誡全然被他視作耳旁風,這下有的苦頭給他吃。
悅顏特別心虛,等他挨過訓後跑去他房間跟他解釋,指天畫地地賭咒:“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我發誓,我沒有故意想要害你。”
他讓悅顏進房間,拖來椅子讓她坐,自己卻倚著書桌閑閑道:“我覺得媽說的對,馬上就高三了,人生能有幾回高考,我是應該跟邵敏說清楚,好好應考。”
怎麽回事?還能因為這個原因分手?
她說不清楚心裏什麽感受,因為曹彬這件事,她覺得沈子橋這個人本質並不壞,隻是有時候說話做事實在太自我,讓人很難堪。
悅顏想了想,退一步說:“你以後有什麽不懂的,也可以來問我。”
他忍不住就笑了,伸手來掐她的腮幫子,平素她最恨別人這樣對她,可偏偏就一個沈子橋愛這麽做,她又不是小孩子,讓你這樣作弄。這一次她悅顏忍住了,因為理虧,沒躲。
“好乖。”他笑說,眼中柔波**漾。
有人敲門,咳了一聲:“顏顏。”是爸爸。她起身去開,高誌明換了一身家居服,顯然已在走廊徘徊了一段時間,溫和地說:“下來陪爸爸看新聞。”
邵敏跟沈子橋分手的消息在他們高中傳得沸沸揚揚,有好事者甚至跑來跟她打聽,悅顏一概說不知。八卦越傳越走樣,輿論總是對女孩不客氣,很多人都說是沈子橋劈腿,被邵敏撞破才提的分手。沈子橋劈沒劈腿悅顏不清楚,她清楚這一次他們是真的沒在一起,還是沈子橋當著她的麵親口承認的。
但是,這跟她又有什麽關係。
月考終於下來成績,悅顏的幾科分數略有浮動,還在正常水平。跟一般女孩子不同,悅顏最不穩定的科目一直都是英語,無論花多少精力進去都考不到理想的分數,也是邪門。孫巍韋課外還在跟一個大學教授的語法課,據說教得特有章法,上過的學生沒一個說不好的,推薦給悅顏,於是課程排得很滿的禮拜六,悅顏硬是擠出兩個小時跟孫巍韋一起去上小課。
因為是第一次去那個老師的家,悅顏路不認得,孫巍韋特意繞到她家來帶她。
她家孫巍韋來過幾次,家裏所有人都認得這個有點胖胖的、好脾氣的男同桌,高誌明對他印象不錯,一直誇這個男生有誌氣,有格局。悅顏急急忙忙在玄關換鞋的時候,高誌明還問要不要送送他們兩個。
那天悅顏穿了一條背帶牛仔裙,白襯衫打底,頭發柔順地披在兩肩,戴著同色的發箍,看著比平時都要乖巧文靜,她甜甜地笑:“不用了爸爸,我也好久沒有騎腳踏車了。”
高誌明等女兒換好鞋,才把她的雙肩包遞過去,還是很不放心:“那你路上當心騎,多看紅綠燈,注意安全。”
“知道的爸爸。”
“高悅顏,快啊,要遲到了。”等在門口的男孩扯著嗓子喊。
“就來。”悅顏扭臉衝外麵飛快地應了聲,拿好水杯急急忙忙推著自行車從庭院出去,跟等在樹下的男孩會和。男孩開了幾句玩笑,女孩被他逗得笑彎了眼,兩人騎上各自的單車,有說有笑地朝前駛去,正午斑駁的樹影下,莫名有種兩小無猜的味道。
頭頂香樟被風吹著輕輕地動,一路清風迎送,夾雜著偶然落下的樹葉,青春的背影在大人的目送下,漸行漸遠。
那一瞬間高誌明生出無限感慨,目光悵然地看了許久。
一回頭,意外看到沈子橋就站在樓梯口,一手搭靠扶手,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上完課太陽還在,樓下賣餛鈍的小販剛剛出攤,掀開的鍋裏冒著騰騰熱氣,很快圍上一圈也才補完課的高中生。
高誌明從來不準悅顏吃路邊攤的東西,可越是不準她越是忍不住饞意,一邊孫巍韋還竭力“慫恿”她,說他們班男生下課經常吃,很幹淨的。
悅顏跟著他慢慢過去。
餛飩才出鍋,撒上蔥蒜後香氣撲鼻,讓人聞著胃口大開。
“是不是,我說了很幹淨的……”
挑了靠裏的位置坐下,隔壁是別班的幾個女生,她臉熟但記不得名字,書包什麽的都放另一張凳子上,點的東西還沒上,湊在一起嘰嘰喳喳講八卦,八卦裏提到最多的就是沈子橋。
他跟邵敏分手的消息還是他們學校這周的頭條。
悅顏全程一聲不響,湯匙靜靜地劃著碗裏的餛飩,泊著油花的湯水漾出一個又一個圓心。
她沒想到會有這麽多人關注沈子橋的動向,一個平時跟她朝夕相處、脾氣壞壞的男孩子竟然這麽受人歡迎,這種感覺其實挺微妙的。
“悅顏……高悅顏?”
孫巍韋一連叫了她兩三聲都沒回應,幹脆伸開五指在她麵前一旋,她才恍然抬頭:“怎麽了?”
“待會兒我去圖書館自習,要不要一起?”
她整理上周月考錯題發現還有幾道題沒搞明白,正好趁這個機會請教孫巍韋,忙不迭點頭說好。
吃完餛飩他們又把自行車騎到市圖書館,這個地方孫巍韋常來,很快就用圖書證刷了進去。
當人完全沉浸在一件事裏的時候,時間流逝地比任何時候都要快,等悅顏把那幾道錯題理解吃透,頭一抬,太陽已經落到西山後。
對這次自習的效率悅顏還是挺滿意的,隻是耽擱了孫巍韋的時間,她心裏過意不去,孫巍韋還是一點脾氣沒有,臉上掛著笑:“謝什麽,下次請我吃餛飩。”
悅顏也笑,眼睛彎彎:“行,我要請你兩次。”
西邊亮出晚霞,裹著歇下去的夕陽,天已經不早了,男孩女孩動作很快地收拾完各自的書包,下樓拿車。
車被後來停進來的自行車擠到角落,悅顏找了好一會兒才找到,把包放車筐裏,彎腰開鎖,一道影子長長地罩在她身上。
心跟著車鎖哢嗒一聲,跳了一下。
她沒抬頭,遠處推車過來的孫巍韋已經替她印證了心底的猜想。
“沈……子橋?你怎麽在這兒?”
歪過頭,沈子橋繞開悅顏去看她背後的孫巍韋,漫不經心地掃過他身上,語氣很淡:“我怎麽就不能在這兒?”
學過語文的都知道,輕蔑不是個褒義詞,但是跟“忽視”相提並論的時候,輕蔑似乎還略勝一籌。
他根本就沒把孫巍韋放在眼裏。
鎖開了,悅顏推出自行車要走。
“喂。”
悅顏皺了皺眉頭。
他什麽時候才能學著好好說話?
本來不打算睬他的,但是瞥到被晾在一邊、有些局促的孫巍韋,悅顏換了個主意,抬頭看他,目光明淨清澈:“幹什麽?”
市圖書館離他們學校很近,他可能是剛打完球過來,短袖T恤的前衣襟被汗濕出個倒三角形,外麵敞穿著一件銀色運動衫,到膝蓋的運動短褲,所有頭發都被一根黑色發帶紮起,露出滴汗的額頭,五官挺括俊朗,英俊地像個希臘神話一樣。
悅顏開始理解那些女孩子們對他異乎尋常的關注。男生有張偶像劇男主才會長的漂亮臉龐。
帥歸帥,隻是態度依舊痞到不行,斜著嘴角看她笑,簡直像個流氓:“這麽用功,要考年級第一啊?”
都這麽多年過去了,這人,這人怎麽還老這樣啊?
悅顏被戳中痛處,抬頭猛瞪他,企圖用很凶的眼神讓他閉嘴,這個不到位的小白眼反而把他給弄笑了。
悅顏惱羞成怒:“管好你自己的成績吧。”
他人高馬大地站在悅顏那輛粉色的腳踏車前,隔著一個小小的車筐,彎腰靠過來,兩手抓著她車把手,玩鬧一樣、小幅度地輕晃著她車身,嘴角上揚:“我成績差還不是因為沒人給我補,要是有人天天跟我一起上自習,信不信我也能考年級第一。”
也說不上來哪裏好笑,悅顏彎起唇角,就是想笑:“你吹吧你。”
氣氛實在太好了,好到沈子橋忍不住低下頭,低到跟她差不多高,用自己汗濕的額頭輕輕貼了下她的,聲音低低小小,莫名蠱惑:“不信哥哥是不是?”
肌膚相碰處竄起一股異樣的酥麻。
偶爾沈子橋跟她有些親密的動作,也僅限在家裏,也僅限在他們小的時候。大庭廣眾,還有她的同學在,悅顏心裏說不出的別扭,頭向後偏了下,躲開他,抬手擦了擦被他碰過的地方,抿抿嘴,又看看他。
他無賴似地提著唇角,要笑不笑地任她看,像在說,我就這樣你能拿我怎麽辦?
一陣心照不宣的沉默。
孫巍韋這才推著自行車過來,插到兩人中間,有些遲疑地問悅顏:“你要回家嗎?要不要一起。”
沈子橋連餘光都沒往他那裏瞟過,從頭到尾隻笑看著高悅顏一人,也像在等她的回複。
安靜了兩秒,悅顏抬頭看人,臉上隨之綻開一抹乖乖柔柔的笑:“好啊。”
沈子橋一挑眉,目光定定地看她幾秒,然後放開車把手,側過身,讓她走。
她目不斜視地從他身邊走過。
從市圖書館出來是條筆直的人行道,綠燈亮起,四麵八方湧來的人流在此匯聚。
沈子橋一直看著。
看著他們的背影消失在傍晚瑰麗的晚霞之中。
他們高二每周一共兩節體育課,其中一節跟沈子橋他們班的女生一塊兒上,這學期的主要內容是排球。
頭兩節課體育老師講了些動作要領,接下來的時間放手讓女生們自己對練。女生們練習的時候,兩個班的男生就在操場另一頭打籃球。
沈子橋打了半節課下來找水喝,沒過一會兒跟他一隊的男生也拎著瓶水下來,把架在椅子上的他的腿往旁邊撥撥,大汗淋漓地挨著他坐下。
“給老子滾遠點,”沈子橋一臉嫌棄,“沒地方坐嗎?”
“你懂屁。放眼望去,這個角度最好。”男生放鬆地伸了個懶腰,攤開手臂架在椅背上,隔著中間一群踢足球的學生,目光悠閑地望向操場另一頭。
那裏,一群體態輕盈、青春活潑的女生兩人一組,對墊著排球,烏青的馬尾在腦後垂**,跑跳時,襯衫的下擺偶爾被拉高,露出纖細雪白的的腰。上午充沛的光線下,臉上的肌膚仿佛泛著瑩潤的光澤,手臂和腳踝都細到不行。
兩人心照不宣地看了幾分鍾,男生忽然一捅他胳膊,湊近來問:“你發沒發現那個誰好像從來沒綁過馬尾。”
沈子橋目光不移。
是的,從小到大,高悅顏留的都是齊肩短發,因為好打理的關係。
仰頭喝了口水,像是想到什麽,沈子橋飛快地轉過臉去,眉頭皺起,打量著他,警覺地問了一句:“幹嘛這麽關注她?你要追她啊?”
“哪能,”男生笑了笑,“我對象跟她一個班。再說了,我喜歡的也不是她這個型的。”
沈子橋冷笑:“她型怎麽了?也不看看你自己什麽條件。”
男生沒什麽脾氣地聳聳肩。
晃**著手裏喝了一半的礦泉水瓶子,沈子橋漫不經心地繼續開口:“你要追也沒戲,人家有喜歡的人。”
對這種情感問題,男生其實更加八卦:“誰?”
沈子橋仿佛隻是隨口一提:“她同桌。”
男生明顯不信:“不可能吧,她同桌這麽醜。”
“醜怎麽了,成績好就行。”
男生看著看著終於會過意來,撲哧一聲樂了,勾著他脖子把他拉到近旁:“我說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搞得這麽別扭。”
“把手撒開。”沈子橋低頭看看搭在自己肩上那隻手,麵無表情。
男生晃了他幾下,不以為意地笑:“我對象的閨蜜是她初中同學,兩人關係特好,要不要我幫你問問。”
擰緊了瓶蓋,又頓了一兩秒,沈子橋眯著眼朝他看來。
“你真的能問到?”
男生握拳輕輕捶下自己胸:“包在我身上。”
一下課男生就托了自己對象去打聽,他對象又托她閨蜜,很快就有了消息。下午第一節課上到一半,沈子橋就收到了男生發來的短信。
“她說她沒交男朋友,你要是有什麽話下午放學去教室等她。”
傍晚下課鈴聲剛一響完,班裏已經走空了大半。高悅顏一邊理著桌上的課本,一邊跟隔壁組的女生討論一道數學題,說話的女生忽然停了一停,目光疑惑地望向窗外。
教室裏,三三兩兩有人往外看。
高悅顏抱著課本也回了下頭,一下子看清走廊上的沈子橋。
男生單穿了一件黑T,背對著他們站在門口,一手搭在欄杆,眼睛看著樓下打球的學生,仿佛等了很久。
學生來來去去的走廊,一些人明明走過了,還都回頭看他。
不一會兒,教室後排的一個女生匆匆起身,步伐輕快地跑出教室,帶著班裏大部分人的視線跟著她一起出去。
徐攀跑到沈子橋身後,手指點點他肩,沈子橋慢慢回頭,等看清叫他的人的樣子後明顯愣了一下。
徐攀身材高挑,外形靚麗,留著女生裏常見的齊耳短發,看著淑女,性格上卻很男孩兒氣,班裏很多同學不喊她名字,都叫她攀哥。
手背在身後,歪著頭,她笑得落落大方:“等了很久嗎?你們這麽早下課啊。”
沈子橋表情費解,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看,像是過了很久才繞過彎來,沒頭沒鬧地來了一句:“陸虎跟我說的人是你?”
徐攀噎住,幾秒後終於反應過來,整張臉迅速竄紅,結結巴巴地問:“是啊……怎麽,搞錯了嗎?”
他也懵住,等回過神來,視線早他一步,穿過四麵大開的玻璃窗熟練地找到它一直的去處。女孩兒笑吟吟地跟隔壁桌道完再見,抱起一摞課本,從教室的後門出去。
來不及叫住她,動作先於意識撥開麵前女生的肩,追了上去。
沒等高悅顏下完樓梯,沈子橋已經在昏暗的拐角處叫住了她。
“喂!”
悅顏停住腳步,回頭看到氣喘籲籲的他,先有一瞬訝異,目光旋即望向他身後,這種下意識的反應讓他不悅又挫敗。他抓了把自己頭發,有些提不起勁:“別看了,是個誤會。”
這下悅顏的眼神就更奇怪了。
被這種一清如水的目光看著,沈子橋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快被她給看廢了。
怎麽就能把事情搞成這吊樣?
“有事嗎?”
調整了兩三秒,沈子橋找回之前痞痞的腔調,故意反問她:“那你有事嗎?跑這麽快。”
眉頭不自覺地皺起,悅顏這才確定這人純屬沒事找事。
扭頭要走,手臂從側麵被他捏住,貼著她皮膚的男生手心又熱又燙,硬地像塊鐵。悅顏像被電觸了一下,下意識要甩,沒甩開。
他的舉動太出乎意料,她一下子慌起來,周圍雖然一個人都沒有,但是四處都能聽見學生說話走路的聲音。
“你有話說話,別……別這樣。”
沈子橋臉上淡淡笑過,走近兩步,低頭垂眸,夕陽從頭頂的小窗射進一小片,暗色調的光影裏,更顯得他一雙眼亮到驚人,湧上了跟從前不太一樣的情感。
他幾乎還是那樣,要笑不笑,半真半假地,讓人看不透、猜不清:“別這樣……我怎麽樣你了,你倒是說說看啊?”
男生一旦在口頭上占到什麽便宜,小女孩根本招架不起。
避開這個略顯曖昧露骨的問題,悅顏一咬唇,鼓足勇氣抬頭問:“你告白又失敗了?”
又?
沈子橋挑眉,說:“我沒跟她告白。”
悅顏不解:“那你找她幹什麽?”
“我沒找她。”話是脫口而出的,一出口連自己都覺得假,不找她為什麽人家會巴巴跑來跟他講話,所有眼睛都看著呢。
沈子橋嘴巴緊抿,臉色陰了下來。
很少見他這樣,悅顏緩和了語氣,心平氣和地講:“我知道,青春期的男生確實很容易對異性產生好感……”
他淡淡一笑:“你又知道了?”
悅顏假裝沒聽出他話裏的陰陽怪氣:“可你為什麽就不能認認真真去追一個女生,認認真真跟她告白,認認真真對待一段感情,你能不能……別這樣了。”
哪樣?
像對邵敏,像對徐攀,像對潑她水的女生那樣,遊戲人間,自我又浪**,仿佛所有人的感情都不值一提,隻貴重他自己。
女生永遠都比男生成熟,也比男生更加敏感,更能發膚那些纖細的情感。哪怕置身一段感情之外,看著那些甜如蜜的戀愛說分就分,也會覺得心寒。
沈子橋像是聽進去了,漸漸鄭重了表情:“好,我認真追。”
悅顏才要鬆一口氣,下一道雷不分時間地點地炸起。
“高悅顏,你給我個準話,我要考到年級第幾,才算認真追你?”
悅顏愣在那裏。
沈子橋眼裏燃起火焰,帶著與生俱來的霸道和強勢,看向悅顏。
兩人在最近的地方看著彼此,少年的篤定,少女的慌張,誰都不肯在這個問題上先行退讓,縈繞身邊的氣場古怪尷尬,經過的學生目光狐疑,都忍不住多看他們兩眼。
說話聲和腳步聲遠遠近近,身邊總有人來去。
很奇怪,當所有茫然褪去,湧上心中和腦裏的,是無比的難堪和委屈。
她一直以為自己是特殊的。
在那些被慢待的人中間,她是可以被幸免的。
他對別的女生再輕佻,再不正經,她也是唯一不同的那個。
因為她是高悅顏,是妹妹,也是顏顏。
眼底迅速浮起一陣霧氣,眼圈發紅,悅顏並沒有選擇直麵那個問題,而是帶著明顯的鼻音說了一句:“你鬆手。”
沈子橋慌亂了一秒,還想再補救兩句,女孩已經轉身跑走。
之後的大半個學期,悅顏理都不理他,話也沒跟他說過一句,雙休日從學校回來住就把自己關房間裏複習,到了飯點才出來。沈子橋有過幾次想要主動示好的意思,通通都被悅顏無視,在這些小脾氣上,她確實被高誌明寵得有些過頭。
隻是,不該生氣嗎?
很純粹的東西被破壞了,像是一汪清可見底的水被滴了兩滴墨汁進去,不管那人是什麽初衷什麽目的,清水不再清,感情也無法回歸純粹。
她甚至覺得無法再用從前的身份來麵對沈子橋。
包括那些和沈子橋有過聯係的人。
所以那天在食堂吃飯被曹彬叫住的時候,那種不自在的感覺瞬間又捉她回去,頭發發麻,手心發汗,身體發僵,耳邊似乎又響起那個晚上女生毫不留情的諷笑。
要遭遇多少意外,才能把一切清算。
所有的難堪,所有的困窘,似乎都是從沈子橋身上發散開來。
悅顏深吸了口氣,強自鎮定,轉身回頭,看向叫住她的男生。
曹彬還是那個曹彬,所有形容詞的終極描述對象。
“你飯卡掉了。”他臉上沒什麽表情,仿佛第一次見她。指指地上。
視線再過去一米,空地上赫然躺著一張卡通塑封的飯卡,看那卡套確實是悅顏掉的,她的無論什麽東西上都畫著美少女。
悅顏鬆了口氣,端著要倒去門口回收桶的餐盤,一時騰不出手。曹彬看出她的窘境,幾步過來,蹲下撿起,低頭又看了看,把飯卡擱在她餐盤沒油的地方,也不等她說謝謝,轉身就走。
他最近總是一個人來去,都沒看見沈子橋跟他一起,不過她也很少去打聽沈子橋的事,尤其這事還跟曹彬有關。
一想起那個晚上悅顏仍會覺得無比的難堪。
很多年後再回看青春裏的這個小小插曲,或許會覺得跟整個跌宕起伏的人生相比,它根本不值一提。但是每個年紀都有每個年紀無法承受之重,何況是在敏感纖細的青春期,能否再和曹彬坦然相處,悅顏也不得而知。
低頭看了一眼那方方正正的白色卡片,悅顏倒覺得不如就這樣,也挺好。
曹彬一隻腳才踏出食堂大門,後腳就聽見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他回頭,炙熱的太陽底下,樹葉熱得風也吹不動,凝在熱浪之中。沈子橋拎了兩瓶可樂從旁邊的小賣部晃了出來,慢慢晃到自己眼前。
拋給他一瓶,曹彬接住,拿在手裏看了看:“請我?”
沈子橋冷笑:“不然呢?”
“我以為你過來又想給我一拳。”
沈子橋眯起眼:“你以為我不想嗎?”
曹彬很快悟了出來,往旁邊看看,笑了笑:“放心,剛剛我沒跟她說什麽。”
沈子橋冷哼了一聲。
“不過。”
沈子橋轉過臉,麵無表情地等著他不過後麵的內容。
聲音低下去,他說:“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真的喜歡過高悅顏。”
下顎繃緊,沈子橋抬臂攔住他的路,整個人擋在他麵前,腮幫微動,問得直截了當:“你什麽意思?”
曹彬不說話,抬眼看他後麵。
後麵,一個外形靚麗的女生叫著沈子橋的名字,小跑著從小賣部裏追了出來。
沈子橋仿若未聞,一動不動地隻管盯著曹彬看。
曹彬反問他:“問我什麽意思,你怎麽不先搞搞清楚你自己什麽意思,吃著碗裏的惦記著鍋裏的,你以為自己是誰,情聖嗎?”
沈子橋果然被激怒,論起身高,曹彬還要矮他個幾公分,很容易被他揪住了衣領,整個提到眼皮底下。曹彬躲都沒想到躲,還在那邊說:“你不就是喜歡高悅顏嗎,你明明喜歡地要死卻不敢跟她說,你不敢說還找別的女的刺激她,搞得她這麽沒臉。沈子橋,你他媽腦子沒病吧?”
趕來的徐攀也被眼前的狀況嚇了一大跳,本來還好好說話的兩個男生,怎麽說打就打了起來。
她趕忙衝到中間拉架,可是真正怒火上頭的男生滿身蠻力,任誰也扯不動,拉不開。
沈子橋呼吸很重,盯著他眼睛,每喘一下都像是用盡全力,拽著他衣領的手背爆出兩條明顯青筋。
他會這樣,是因為曹彬一個字都沒說錯。
他不成熟,他幼稚,還懦弱,有時候越想珍惜,反而越不敢靠得太近。
但我跟你不同,因為從頭到尾我都沒想過故意去傷害她、弄疼她。
而你呢?
氣喘噓噓地看著對方,渾身戾氣慢慢卸去,就在徐攀以為他就此收手之際,他猛推了曹彬一下,他就勢後跌兩步,不等他人站穩,沈子橋接著一腳踹去。
“這一下我替高悅顏打的,因為你賤。”
擁有珍貴的東西又不珍惜,卻在事後向羨慕到死的人挑釁。
不是賤又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