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做一事,便須全副精神注在此一事,首尾不懈。不可見異思遷,做這樣想那樣,坐這山望那山。人而無恒,終身一無所成,我生平坐犯無恒的弊病,實在受害不小。

——家書摘錄

沅甫九弟左右:

接弟十五夜所發之信,知十六日已赴吉安矣,吉安中營尚易整頓否?古之成大事者,規模遠大與綜理密微,二者闕一不可。弟之綜理密微,精力較勝於我。軍中器械,其略精者,宜另立一簿,親自記注,擇人而授之。古人以鎧仗鮮明為威敵之要務,恒以取勝。

劉峙衡於火器,亦勤於修整,刀矛則全不講究。餘曾派褚景昌赴河南采買白蠟杆子,又辦腰刀分賞各將弁,人頗愛重。弟試留心此事,亦綜理之一端也。至規模宜大,弟亦講求及之。但講闊大者,最易混入散漫一路。遇事顢頇(顢頇:漫不經心的意思。),毫無條理,雖大亦奚足貴?等差不紊,行之可久,斯則器局宏大,無有流弊者耳。頃胡潤芝中丞來書,讚弟有曰“才大器大”四字,餘甚愛之。才根於器,良為知言。

湖口賊舟於九月八日焚奪淨盡,湖口梅家洲皆於初九日攻克,三年積憤,一朝雪恥,雪琴從此重遊浩**之字。惟次青尚在坎之中,弟便中可與通音問也。李迪庵近有請假回籍省親之意,但未接渠手信。渠之帶勇,實有不可及處,弟宜常與通信,殷殷請益。弟在營須保養身體,肝鬱最傷人,餘平生受累以此,宜和易以調之也。

鹹豐七年十月初四日

沅甫九弟左右:

十二日正七、有十歸,接弟信,備悉一切。定湘營既至三曲灘,其營官成章鑒亦武弁中之不可多得者,弟可與之款接。

來書謂“意趣不在此,則興會索然”,此卻大不可。凡人做一事,便須全副精神注在此一事,首尾不懈。不可見異思遷,做這樣想那樣,坐這山望那山。人而無恒(恒:即恒心。),終身一無所成,我生平坐犯無恒的弊病,實在受害不小。當翰林時,應留心詩字,則好涉獵他書,以紛其誌;讀性理書時,則雜以詩文各集,以歧其趨。在六部時,又不甚實力請求公事。在外帶兵,又不能竭力專治軍事,或讀書寫字以亂其誌意。坐是垂老而百無一成,即水軍一事,亦掘井九仞而不及泉,弟當以為鑒戒。

現在帶勇,即埋頭盡力以求帶勇之法,早夜孜孜(孜孜:勤勉,努力不懈的樣子。),日所思,夜所夢,舍帶勇以外則一概不管。不可又想讀書,又想中舉,又想做州縣,紛紛擾擾,千頭萬緒,將來又蹈我之覆轍,百無一成,悔之晚矣。

帶勇之法,以體察人才為第一,整頓營規、講求戰守次之。《得勝歌》中各條,一一皆宜詳求。至於口糧一事,不宜過於憂慮,不可時常發稟。弟營既得楚局每月六千,又得江局每月二三千,便是極好境遇。李希庵十二來家,言迪庵意欲幫弟餉萬金。又餘有浙鹽盈餘萬五千兩在江省,昨鹽局專丁前來稟詢,餘囑其解交藩庫充餉,將來此款或可酌解弟營,但弟不宜指請耳。

餉項既不勞心,全副精神講求前者數事,行有餘力則聯絡各營,款接紳士。身體雖弱,卻不宜過於愛惜。精神愈用則愈出,陽氣愈提則愈盛。每日做事愈多,則夜間臨睡愈快活。若存一愛惜精神的意思,將前將卻,奄奄無氣,決難成事。凡此,皆因弟興會索然之言而切戒之者也。

弟宜以李迪庵為法,不慌不忙,盈科後進,到八九個月後,必有一番回甘滋味出來。

餘生平坐無恒流弊極大,今老矣,不能不教誡吾弟吾子。

鄧先生品學極好,甲三八股文有長進,亦山先生亦請鄧改文。亦山教書嚴肅,學生甚為畏憚。吾家戲言戲動積習,明年吾在家,當與兩先生盡改之。

下遊鎮江、瓜洲同日克複,金陵指日可克。厚庵放閩中提督,已赴金陵會剿,準其專折奏事。九江亦即日可複。大約軍事在吉安、撫、建等府結局,賢弟勉之。吾為其始,弟善其終,實有厚望。若稍參以客氣,將以鼓誌,則不能為我增氣也。營中哨隊諸人氣尚完固否?下次祈書及。

鹹豐七年十二月十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