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晚上,黎枝都沒睡。

腦海裏翻來覆去都是沈盡說的話。

還有他的眼淚。

沒出息。黎枝罵自己。

都說要放棄了,不再為他產生半點情緒波瀾了,怎麽到頭來還是忍不住。

她實在睡不著,拿出手機點開了朱佑的對話框。

黎枝:睡沒?

朱佑也沒睡,見她發信息,很快就回了過來。

朱佑:沒。怎麽了?

黎枝:睡不著,心裏不痛快。

朱佑:因為沈盡?

黎枝:你怎麽知道。

朱佑:除了他,你找我沒別的事。

黎枝:哦。

被戳穿,她有些難為情。

不過朱佑倒並不計較這些。

他問:出來整點兒?

黎枝:行啊。

兩人約在了燒烤店。

朱佑上來就點了八十串羊肉串。

黎枝看著滿桌子的肉串:“你胃口見長啊。”

“放心吧,有人吃。”

果不其然,十分鍾後,張思南來了。

長大的快樂就在於,高中的時候張思南的眼神往啤酒瓶上飄一點都會被黎枝罵兩句,而現在,他可以揭開瓶蓋全部喝光。

“沈盡當初走的時候,給我打過電話,問你的事情。”吃到一半的時候,朱佑還是說起了沈盡。

黎枝喝了口熱水,沒吭聲。

“你倆就是都太要強了,什麽話都悶在心裏不肯說。”朱佑搖了搖頭,道,“有問題,得及時溝通,你明白不?有些東西真的不能拖太久,會熬成心裏的疙瘩,就再也抹不掉了。”

張思南一邊啃肉串,一說說:“豬肉,你說的這些太高深了,你講明白點啊。”

朱佑白了他一眼:“又不是說給你聽的,你聽得懂那還得了。”

張思南:“我可是你們中最有經驗的好不?感情問題當然得谘詢我!”

感情這事兒,誰都谘詢不了。

黎枝悶聲道:“沈盡沒說過他喜歡我。”

“他那種性格,能說出來才有鬼了。”朱佑道,“但是荔枝,你可別告訴我你一點兒都感受不到他對你的好。”

黎枝沉默了。

朱佑又說:“他的家庭成長環境決定了他的性格和脾氣,你要他去做多麽驚天地的承諾他肯定是做不到的,他就是什麽事都喜歡自己扛、自己消化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對不對?”

好像……是那麽回事。

張思南附議:“我告訴你啊荔枝,我跟盡盡從小學到初中,從來沒見過他對哪個女生這麽上心的!你可是第一個!”

朱佑:“你就給他一個機會唄。處處看,實在不行再分!”

黎枝:“……”

這還沒談上戀愛呢,就說要分了?

朱佑:“反正你還有時間,可以好好想想。反正不管怎麽樣,別做讓自己後悔的決定。”

*

年初八,丁微約黎枝去看電影。

兩個小時的懸疑片,看的黎枝昏昏欲睡,前後排的男生甚至拿著手機打起了《守護傳說》。

“早知道這麽爛,就不喊你看了。”丁微有些頹。

黎枝道:“算了,這麽爛的都能看完全程,以後什麽片兒再爛我都不會覺得意外了。”

“對了,黎枝。《離章》的影視版權不是賣出去了嗎?後來呢?怎麽沒見有什麽動靜?”

“不知道。”黎枝搖搖頭。

反正版權賣出去,影視公司拍不拍,怎麽拍,就跟她半毛錢關係都沒有了。

“要是《離章》拍出來了,肯定比這電影好看無數倍。”

結果黎枝沒想到的是,擱淺了兩年的項目,居然在丁微和她說完這句話沒多久之後,有了新的進展。

黎枝是在回學校當天接到影視公司的電話的。

“請問是‘叫醒我’大大嗎?我們這裏光華影業……”

因為劇本和演員陣容的問題拖了兩年,《離章》終於要開機了。

製片方邀請黎枝過去探班。

她看了眼拍攝地,十萬八千裏,於是婉拒。

日子很快就恢複到了平靜的學習狀態。

二月中旬,天還冷,黎枝回宿舍的路上被凍得發抖,翻箱倒櫃想找一條圍巾,結果在行李箱的最下麵,發現了一條紅色的圍巾。

薑慧不知道什麽時候把這條圍巾塞給了她。

這還是很久以前,沈盡送給她的。

沒有別的圍巾了。

她想了想,還是裹上了出門去上課。

今天的數學課冗長無趣,講了一個無比難懂的知識點,黎枝環顧四周,其他人基本上大多都是一臉懵逼,為數不多還能勉強跟上的都在奮筆疾書。

數學,生來就是為了折磨她的。

黎枝重重地歎了口氣,與此同時,手機震了一下,是林佳佳發來的微信。

林佳佳:今天學校那個巨好吃的冒菜窗口開了,衝起來!

黎枝:我馬上下課,隨後就來。

林佳佳:我先去排隊,衝!

一食堂今天人滿為患。

冒菜窗口的夫妻倆高冷得不行,窗口經常不開,做不做全憑心情。

黎枝剛到,就撞見了俞驍,他朝她揮手,指了指旁邊占好的位置。

那邊赫然坐了一個人。

坐就坐吧,還圍著和她一樣的圍巾。

林佳佳拿好筷子和勺子過來,左右打量了一番,狡黠地擠眉弄眼道:“可以哦,你倆啥時候的事啊!”

嗯?

倒戈了?

前段時間大呼“係草渣男”的,不就是她嘛。

黎枝下意識地想把圍巾取下來,可想著當著沈盡的麵把圍巾摘了,倒顯得她心虛似的。

於是她佯裝鎮定地走過去,在沈盡的麵前坐了下來。

全程她都和沈盡的眼神零交流。

直到俞驍端著一大盤子冒菜放在桌上,黎枝接過筷子的時候,手毫無預兆地和沈盡的碰了一下。

黎枝掀眸,瞥見沈盡也在看她。

沒道理。

時隔這麽久,看一眼還是心動。

“荔枝你寒假都幹了點啥啊?”俞驍問。

黎枝回想了一下。

著實是沒什麽能提起來的雄偉事跡。

如果非說要有,那就是沈盡來找她的時候,她扭頭就走了吧。

“沒幹什麽。”黎枝說,“就串門,走親戚。”

俞驍又扭頭去看沈盡:“你呢?你黑眼圈怎麽這麽重?寒假熬夜做賊去了?”

“沒有。”他慢條斯理地吃著碗裏的飯,咽下去後,道,“去見想見的人了。”

黎枝一口白米飯差點沒把自己噎住。

“喲,想見的人啊?”俞驍吹了聲口哨,“誰啊?”

沈盡從容開口:“黎枝。”

黎枝:“……”

她的手猛地一抖。

這人怎麽不講武德。

說話之前也不給她一點心理準備。

俞驍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樣子,追問道:“然後呢然後呢?”

“有什麽然後。”黎枝先沈盡一步。

“你倆這圍巾都情侶款了,這像是沒有然後的樣子嗎?”林佳佳嘖嘖兩聲,完全不相信。

沈盡放下筷子:“然後,需要你們幫幫忙。”

關於幫忙這件事,沈盡在寒假裏就找過俞驍和林佳佳了。

為了讓林佳佳對沈盡改觀,俞驍也是在林佳佳麵前說了沈盡不少好話,花盡了心思。

最後,林佳佳半信半疑地問了句:“係草真不是海王?”

“當然不是。”俞驍連忙為沈盡平反,“他一天到晚在宿舍裏,不是鼓搗編程,就是做他那偉大的數學題,手機都難得碰兩下,哪還有時間當海王哦!”

林佳佳:“哦,這樣。”

後來林佳佳才打算幫沈盡一把。

黎枝麵不改色,道:“你自己的事情,要別人幫什麽忙。”

話剛說完,就被林佳佳摟住了肩膀:“下午沒課吧?走,密室走起!”

黎枝是極不情願跟著其他幾個人去玩密室的。

去的路上,俞驍和沈盡走在前麵,她和林佳佳走在後頭。

“你和係草,真沒戲了?”林佳佳見兩人之間這別扭的樣子,問道。

黎枝:“嗯。”

“為啥?你不是很喜歡他嗎?”

“我也不知道。”黎枝想了想,“就是不想讓他舒坦。”

大概是較勁吧。

更確切地說,不是和沈盡較勁,是和她自己。

“荔枝,你這聰明腦袋是不是念書念傻了啊!”林佳佳道,“你和沈盡那點事我都聽說了……我覺得你還是不要太作的好。”

“作?”黎枝有些不高興地問,“我作?”

她都是送一百萬不留名的冤大頭了。

用林佳佳的話來說,她這叫到最後一無所有的舔狗。

“你不作你為什麽不給係草機會?”林佳佳問,“而且我跟你說,你倆這戰線拉得越長,越難好!你可別告訴我說,你壓根就不想和沈盡在一起了!”

“我想個屁。”

……確實,還是想和他在一起的。

從高中時候就開始想,到現在,沒變過。

“你就嘴硬吧你!我看趕明兒要是係草想通了接受了別人的追求,你可別在宿舍哭!老娘不同情你!”

黎枝:“……”

林佳佳補充道:“有多少人追沈盡,不用我告訴你吧?!”

黎枝:“……”

這該死的危機感。

她覺得林佳佳是給她下了個套。

但是糟糕的是,明知道是個套,她好像還是頭也不回地跳進去了。

玩密室的整個過程中,黎枝一直都心不在焉。

七竅流血的NPC都跳到她麵前了,她滿懷心事地伸手把他扒拉開,一臉的嫌棄。

NPC:“……”

俞驍湊到沈盡耳邊說:“沒法子啊,你家這位不按常理出牌啊!這麽嚇人,居然半點不慌的,我也沒轍。”

沈盡側過頭看了黎枝一眼。

她的內心正在翻天覆地地胡思亂想。

出了密室,女生們都撲到了男生的懷裏,唯獨這邊的兩位女士,巋然不動。

林佳佳:“我去買奶茶,等著。”

俞驍靠在上場的欄杆上,斜眼往下看。

今天上場的人流量多得離譜。

而後黎枝後知後覺地發現,哦,情人節。

她的目光無意識地向沈盡的方向瞥了過去。

他低著頭,劉海遮住了額頭,雙手隨意地放在了圍欄上,正在和俞驍說話。

從她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見沈盡的側臉。

他的側臉堅毅,嘴唇、下巴到脖子的線條流暢鮮明,還有他的喉頭,上下滾動的時候,簡直欲得不行。

“你看那個穿白色外套的男生,好帥……”

“天!真的好帥!”

這一路,她已經不止聽到一個人議論沈盡那張好看得不講道理的臉了。

黎枝有些心煩。

她看見剛才說他帥的兩個女生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而後,其中一個女生拿著手機跑到了沈盡的麵前。

“你好,請問可以加一下你的微信嗎?我閨蜜想認識你!”

閨蜜?

明明是自己。

黎枝抬眸,看著沈盡接下來準備怎麽處理。

他要是敢給微信號,她就揍扁他。

過了幾秒,沈盡說:“不好意思,我一般不給別人聯係方式。”

——我一般不給別人手機號。

黎枝猛然想起高二開學,在理發店裏,沈盡也是這樣說的。

後來,沈盡告訴她,他隻給過她一個人聯係方式。

黎枝愣了一下,看見女生灰溜溜地走遠了,隨後沈盡像是知道她在看他似的轉過臉來,目光毫無預兆地和她交匯在一起。

輸了。

這一眼,黎枝就感覺自己輸得一敗塗地。

回去的路上,俞驍和林佳佳很不走心地找了個借口就溜了,剩下黎枝和沈盡並排走著。

離開商場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不遠處的LED大屏幕上播放著情人節的宣傳片,廣場上的噴泉隨著音樂變換著不同的形狀。

又來了。

黎枝看著不遠處小跑來找沈盡要號碼的女生,忍不住,下意識地走到沈盡的麵前,攔住了對方的去路。

她沒說話,直接用眼神警告勸退。

女生悻悻地走了。

轉過身,他看見沈盡正一動不動地望著她。

LED屏幕上的光照得他的臉格外分明,以至於在黎枝的腦海中,關於麵前這個人的所有畫麵都鮮活了起來。

她的心不受控製地開始狂跳了起來。

冬日的風吹在她的臉上有些涼,黎枝往下縮了縮脖子,躲進了和他一樣的紅色圍巾裏。

“黎枝。”沈盡叫她。

“嗯?”

叫完,他就不說話了。

就直勾勾地盯著她,看得她渾身上下都像是被撓似的,癢得厲害。

身邊路過了一批又一批的人,黎枝咬住唇,在心裏倒計時。

要是他再不開口,她立刻就走!

數到了第三秒,沈盡開口了。

“我喜歡你。”他說。

噴泉在空中匯聚,在燈光的照耀下,變成了一個彩色的愛心。

下一刻,她想起了朱佑的話。

這次,她不做讓自己後悔的決定。

黎枝仰起頭,勾起唇角,問:“我編的程序怎麽樣?”

沒想到她沒頭沒腦地來了這麽一句,沈盡愣了愣後,答:“好看。”

“沈盡。”

“嗯。”

黎枝吸了吸鼻子,忽然覺得有點委屈了起來。

他明明知道,沒有人能拒絕他的喜歡。

他總是輕而易舉就能讓人心動。

她望著沈盡,道:“情人節快樂。”

“情人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