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場會議張意栩的語氣都很正常,其實,正常的有些過了頭,甚至有些邏輯清晰的過分。

每個部門的問題都被指了出來,下馬威也有了,整改的時間也改了。

原本定為兩個小時的會議,半個小時就宣布結束了。

張意栩絲毫不拖泥帶水,看著眾人低著腦袋的樣子忽然出現了一股無名邪火,拿起桌子上的礦泉水扔了出去。

眾人這才紛紛坐直認真的看著她。

"各位,優勝略汰。"

說完張意栩徑直走出了會議室,三分鍾後會議室傳來了陣陣討論聲,大家都在說著自己的事情,隻有孫禾語默默離開了辦公室。

張意栩走的實在太快了,蘇曉在後邊幾乎是用跑的才跟上。

"張總……"

"去忙你的吧,我叫你再進來。"

蘇曉退後一步點點頭:"好的。"

張意栩麵不改色推開了門快步走進去,關上門的那一刻解開襯衣的第一顆扣子瘋狂的呼吸著新鮮空氣,幾乎哮喘的窒息感讓她緩緩下墜。

她從未想過會在這種情況見麵,一眼萬年的感覺原來不止是在初遇,再遇也不隻是會心動,更會心疼。

孫禾語和記憶中的那個她並沒有太大的區別,仍然是溫婉的臉,柔情的眼眸,連緊張時抿起唇角的習慣都沒有變。

變得好像隻有她,利落的短發被蓄長,頑皮純粹的心早就在無數個日夜變得堅毅冰冷。

她以為自己會恨她到扒皮抽筋,她以為自己會破口大罵,可事實遠遠事與願違。

她好想抱抱她,想要告訴她這些年自己過的不容易,離開的每一天都很辛苦,自己無數次的衝動想要回國,自己無數次的醉後清醒念念有詞的永遠是她的名字。

"啊……"

好疼,疼到無法喘息。

好冷,冷到無法想象。

張意栩無聲的跪在地上拚命捂住嘴,任憑眼淚順著指縫流淌。

拚了命拿出手機,找了初始的聊天框,顫抖著輸入下一行字。

(故事中的人回來了。)

而回到辦公室的孫禾語眼神空洞,呆滯的坐在椅子上對身邊噪雜的聲音充耳不聞。

手機響了一遍又一遍都沒有反應,時間漸漸流逝。

蘇曉來找她一起下班。

"想什麽呢?下班了。"

孫禾語僵硬的看著她:"沒事。"

早在五年前她就已經辭職,家裏沒有一個人不反對她的決定,這也讓她不得不出去租房住,五年裏很少回家。

四年前找到了這家出版社入職,沒有多久便被公司收購了。

好在孫禾語一直勤奮有了回饋,公司提拔她做了主管。

本以為順風順水的日子開始了,她沒有想過她們還可以相遇,這個世界這麽大,這個城市這麽小。

她們還是見麵了,孫禾語不知道是應該開心見到心心念念的人,還是該難過那人眼中的恨。

蘇曉是在辭職之後認識的朋友,很聊得來就一起合租了。

"晚上吃什麽?"

蘇曉總是對吃很熱衷,就像沈紀白那樣。

這也讓孫禾語找到了一絲安慰,蘇曉沒有聽到回應側頭又看到了正在走神的孫禾語。

"你又在想什麽?"

"嗯?"孫禾語如夢初醒笑著搖搖頭:"沒有。"

蘇曉覺得不對勁,追問:"你今天開完會就很不對,是不是新經理今天發火嚇到你了,其實她人很好的,很有耐心。"

孫禾語低下頭:"是啊。"

張意栩總是很有耐心,就算被推拒著懂得裝傻充愣,就算被自己傷害也隻是轉身離開連一句重話都沒有。

"算了算了,你都沒有在聽。"蘇曉打開了手機:"叫外賣吧,外麵有點冷。"

"都可以。"

吃晚飯的時候孫禾語還是那副魂不守舍的樣子,蘇曉絮絮叨叨半天也沒有得到幾句回應,她以為孫禾語可能因為臉皮薄沒有緩過來安慰了幾句就回房間了。

晚上十點的時候,蘇曉走出房間準備吃點夜宵,沒想到一向早睡的孫禾語房間燈還亮著。

"還沒睡嗎?"

蘇曉好奇的打開了門,發現孫禾語正坐在電腦前。

"還在工作嗎?"蘇曉端著水果走了過去,看到電腦上的文件驚呼:"你要辭職?你有病啊?"

蘇曉不由分說合上筆記本電腦,扳過她的肩膀:"你這好不容易穩定了,工作也順利,辭職幹嘛啊。"

孫禾語不知道怎麽和她解釋,隻好說:"想要換別的工作試試。"

蘇曉苦口婆心的勸說了很久,孫禾語一言不發看著她,這樣的態度也讓蘇曉知道讓她懸崖勒馬是不可能了,反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她說的再多都沒有用。

"你想好了就行,其實人生的岔路口很多的,你錯過了一次在想要回去就要看上天的饋贈了。"

無心的話卻讓孫禾語的瞳孔震顫,雖然她們想的不是一件事,可這句話卻意外的適用。

這一夜孫禾語都沒有睡,她想了很多,回憶著與張意栩的三年,竟然發現隻有開心,那些難過的回憶被封鎖刻意的狼狽。

最終,她的辭職書還是放在了張意栩的桌子上。

張意栩靜靜的看完了那一板一眼的辭職書,臉上的慍怒隻是一瞬便消失不見。

"主管辭職要我簽字對吧。"

蘇曉重重點頭:"是的,隻有您同意之後才可以解除合同。"她想了想還是說:"其實孫主管的業績都是很好的,工作上也很受認可,很可惜。"

張意栩抬眼看了看她。

"讓她來見我。"

蘇曉看到了希望,她覺得公司的最高領導出麵勸說一定可以讓孫禾語回心轉意,親自跑了下去找到了孫禾語說這個好消息,可是孫禾語卻意外的沒有開心反而更加的擔憂。

沒有辦法,逃是逃不掉了。

孫禾語站在張意栩的辦公室門外久久沒有敲門,蘇曉看不下去主動敲門並且貼心為她打開門,見她不動還將她推了進去,自己則是等在了門外。

張意栩坐在椅子上背對著她,孫禾語站在對麵。

兩人誰也沒有說話,孫禾語看不到她,但也可以感受那人散發的戾氣。

最後還是張意栩沒有沉住氣轉過身。

"好久不見,孫老師。"

生疏又熟悉的代名詞對孫禾語來說有些刺耳,可最終虧欠還是戰勝了逃跑的欲念:"張總。"

張意栩皺了皺眉,這樣的回應就像是故意在賭氣。

"為什麽突然辭職,是對我的工作有什麽不滿嗎?"張意栩微笑示意:"完全可以說出來,公司需要不一樣的聲音。"

"沒有,是我個人原因。"

"就是說,一定要離開。"

這次孫禾語沒有說話,張意栩想要逼問又硬生生忍住:"你……你總要給我一個不能拒絕的理由吧,這樣的時候突然辭職,開了一個頭,大家都會效仿。"

孫禾語完全沒有想過這件事。

"我不是故意為難你的……我……"

她慌亂的想要解釋,張意栩卻煩躁的抬起了手:"很多事不是你有意無意就可以抹滅後果的,眼下的事實就是如此。"

一語雙關,見她不說話,張意栩柔和了態度:"時間已經消化了所有事,你有你的人生,我有我的人生,等我平穩了局麵隨你怎樣。"

"我……"

"難不成你還要毀了我第二次嗎!"

張意栩實在沒有忍住還是發了火,也許是怨懟太多,這樣的情急之下總是不禁流露出來。

"沒有。"孫禾語牽強的笑了笑:"張總,是我的錯。"

張意栩覺得這樣的稱呼很是刺耳,兩手在口袋中攥緊了拳頭,指尖無意間碰到了糖果的包裝紙,讓她不禁一顫。

"孫禾語,好好生活吧。"

孫禾語聞言抬起頭,看著她的側臉忍不住一陣鼻酸:"我先出去了。"她還擔心自己突然崩潰。

張意栩將口袋中糖果拿出來,一點點拆開包裝紙放進了口中。

甜膩的味道一如當初,還是伴隨著苦澀。

化開的不再是柔情,今天灰暗的天空也沒有突然晴朗。

就算幻象中無數次的挫骨揚灰,還是在她真的想要離開時卑微的想要挽留。

每當這個時候,她都會打開初始的聊天框,這次也不例外。

例外的是,初始在昨天深夜回了信息。

(那你,還懷念故事中的人嗎?)

(懷念,懷揣恨意也要念念不忘的人。)

張意栩趴在桌子上,剛剛匆匆一麵足以耗盡了她所有力氣。

手機嗡嗡響了幾聲。

(既然是恨,那就忘了她吧。)

"忘了嗎?"

張意栩自嘲的笑了笑,她以為自己會忘的,她以為自己的可以做的很好的,原來她隻要出現自己就輸了。

(你可能永遠也理解不了,念念不忘的含義。)

因為念才會忘不掉,忘不掉才會念,這樣的死循環就像是凝固了時間,困著張意栩在原地兜圈。

(她該如何補償你?)

這次回信息的時間很久,久到張意栩以為對方下線了。

麵對這個問題她想了很久,斟酌的好像麵對一個很重要的項目。

(不知道。)

要怎麽補償,那個人是否還對自己虧欠都不知道。

張意栩想也許隻有自己還停在原地吧,畢竟孫禾語隻想逃離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