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轉瞬即逝,天還沒大亮,北祁京城已經燈火通明。

府外馬蹄聲綿綿不絕,謝清書打開門,望著東方泛白的天,長長舒了口氣。

上一次她這麽緊張,還是前世陪著年僅七歲的沈時晏考太學的時候。

經過一世,事態循環,她又開始準備考試的包裹,目送自己的兩個兒子進入學子們夢想的學堂。

“夫人,大少爺的行李裏放了一套換洗的衣裳,還有一些幹糧和水袋,筆墨也已經換了常用的,鎮紙放在了包裹的最裏麵,蠟燭可否需要帶上?”

采薇緊張的梳理,生怕漏了什麽。

謝清書搖頭,“太學自有蠟燭,他們年紀小,一般不會允許他們動火。”

太學考試需要考到子時,謝清書又讓采薇準備兩個暖手袋,這才打結,準備送給趙景逸。

“小世子那邊......”

出了門,采薇跟在謝清書的後麵,忍不住操心沈硯舟。

謝清書抿唇,輕聲道:“已經讓王嬤嬤替他收拾好了。”

沈硯舟已經選了溫芷蘭,她便不會再管他的事,但太學考試非同一般,韓太傅又對他有著期待,老夫人和溫芷蘭自然指望不上,謝清書昨日已經列好清單和需要注意的東西都寫下來給了王嬤嬤。

老夫人院裏,唯有王嬤嬤行事還算妥帖!

“夫人果然心細如塵處事周到。”

采薇放了心,忍不住笑了。

她最怕謝清書冷情冷心,真的和小世子二小姐生分,但隻要夫人心裏還惦記著,她總覺得小世子和二小姐就還有希望!

謝清書麵上掠過自嘲,神情淡漠,穿過院子準備向老夫人請安。

她們的身後,一個小小的身影快步跑過去,拖下一層黑影。

“芷蘭姨娘!今日吃什麽?聽說廚房煮了麵,有沒有加蛋?”

順著香味,沈初霽歡喜的湊上來,打開了廚房門。

她的兩隻眼泛著光,換上了紅豔豔的衣裳,頭發綁著兩個啾啾,小臉紅紅的,像是剝了殼的雞蛋。

溫芷蘭剛剛咽下一碗雪蓮粥,瞥了她一眼,敷衍道:“是煮了麵,也加了蛋,還沒到時候,等會才會上!今個你怎麽起的這麽早?”

“太陽升起之時吃麵,這不是規矩嗎!麵在哪,我這就去端來!”

沈初霽小跑著去了廚房,打開蓋子,臉上的笑頓時凝固。

“為何是斷了的麵?”

溫芷蘭帶著牛婆子進來,厭煩的把她推到一邊,沒好氣道:“姑母和舟兒喜歡吃軟和的麵,又不喜歡咬斷,自然是煮的時候就要掰開,不然難道一整根煮下去?你當長壽麵......長壽麵?”

溫芷蘭停頓了一下,神情莫測的望向沈初霽,皺眉仔細想了好久,試探的問道:“今日,是你的生辰?”

“嘩啦!”

沈初霽沒有回答溫芷蘭的話,惡狠狠地瞪著她,一把將桌子上的鍋碗瓢盆全都揮到地上,嚎道:“你心裏就知道哥哥!原來,你根本沒有準備我的長壽麵!”

身為侯府嫡女,全府上下竟然沒有一個人想著給她慶生!

溫芷蘭渾身氣的發毛,眯著眼,朝牛婆子看了一眼。

牛婆子立刻關上門,擋在了想要出去的沈初霽的麵前。

“你幹什麽!”

沈初霽紅著眼要開門,溫芷蘭走了過來,一把將她轉過來。

“啪!”

幹脆利落的一巴掌扇到沈初霽的臉上,溫芷蘭厲聲道:“今日是你兄長太學考試的日子,你在鬧什麽!”

“左右一個丫頭片子,過個生辰要鬧的有多大!這裏隻有刀削麵,想吃就吃,不想吃就餓著!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

沈初霽眼前冒著金星,她的腦子發出嗡嗡的聲音,聽不見溫芷蘭的話,隻看見眼前這張曾經溫柔無比的臉此刻滿是猙獰,嘴巴一張一合,像是厲鬼正在索命!

臉頰火辣辣的疼,她整個人都在發懵,嘴角瘋狂顫動,眼睛卻哭不出眼淚,呆滯的抬起頭,任由溫芷蘭將她推到地上,讓牛婆子盛好一碗麵,親自端著,換上溫柔的笑,走了出去。

“舟兒,今日太學考試你定要努力,我期待你的好消息!”

一碗麵放在桌子上,溫芷蘭撫摸著沈硯舟的腦袋,老夫人不斷地點頭,為了給沈硯舟加油打氣連沈時晏都特意回來。

謝清書帶著采薇站在他們的不遠處,瞧著沈硯舟不斷點頭一臉興奮的模樣,微微搖頭。

從說要考入太學一直到今日,整整三個月的時間,沈硯舟沒有看一本書,韓太傅很看重他,這段時日送來不少曾經的試題,她命人抄錄一份,原件送到沈硯舟的房裏,今日她已經看過,一張沒動!

“爹,祖母,芷蘭姨娘,你們放心,區區太學有什麽難的,我一定能考上!”

沈硯舟一口氣將碗裏的麵吃完,信誓旦旦的拍著胸脯。

謝清書看不下去,連和他們這些人行禮的興趣都沒有,帶著采薇徑直走去趙景逸的屋子。

“大少爺正在梳洗,早膳怕是來不及了,奴婢去廚房拿幾個糕點過來!”

采薇帶著幾個丫鬟迅速走向廚房,照顧趙景逸的書童手忙腳亂的疊床,謝清書看著他疊的東倒西歪,好笑的讓他退下,捏住被子的一角,方方正正的疊出一個豆腐塊。

“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

隔著屏風,趙景逸一邊擦臉一邊小聲背書,格外刻苦。

謝清書走到桌案,整理上麵的狼藉,隨意的瞥了一眼,唇角緩緩揚起。

韓太傅送來的試卷他全部寫完,自我批閱後找到錯處又重新謄抄一份又寫了答案,試卷旁邊放著錯題本,裏麵記的都是他在看書過程中不解的地方,每一處的旁邊都有紅色的字跡,那是沈時晏給他的批注!

他竟真的遵從了諾言,認真解答了趙景逸的每個問題!

謝清書睫毛動了動,壓下眼底湧動的情緒,全都整理好,放在了一旁。

“母親!”

趙景逸從屏風裏穿戴整齊出來,見到謝清書,眼眸亮了亮,雙手作揖,臉上滿是意氣風發。

謝清書含著笑點頭,給他披上披風,笑道:“看來你今日很有信心。”

“孩兒不敢托大,但孩兒一定盡力,不讓母親失望!”

趙景逸這段時日已經長高不少,身上也有了肉,褪去之前的怯懦,如今也有了幾分翩翩少年郎的意味。

謝清書欣慰的點頭,帶著他出門。

沈硯舟已經坐在馬車上,圓溜溜的眼睛盯著謝清書牽著趙景逸的手,哼了一聲,揚起下巴看向車外,朝車夫催道:“還不趕緊走!莫要耽誤時辰!”

兩輛馬車從侯府出發,沈時晏親自騎著馬陪同在側,朝陽破雲而出,璀璨的光打在地上,撲出一片陽光大道。

“魏六淩!我來了!”

太學內閃過魏六淩的身影,沈硯舟跳下馬車追了過去,完全沒有等趙景逸,隻是站在門外,吼了一句,“你們等著,區區太學,我一定考的進去!”

失禮!

毫無法紀!

謝清書壓下麵上的戾氣,溫和的看向趙景逸,“不必給自己太大的壓力,無論成功與否,盡力便好。”

趙景逸點頭,朝謝清書笑了笑,“孩兒一定盡最大努力!”

“母親,我進去了!”

趙景逸下了馬車,朝謝清書行禮,轉身,又向沈時晏行禮。

迎著光,趙景逸抬頭看著太學的匾額,深吸口氣,抬腿邁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