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上午晴空萬裏,展眉在房內坐立不安。銀月幾次來勸她略歇歇,她隻是搖頭不肯。

誰成想中午用過午膳之後,天空中漸有雲層,將陽光遮住,不消半個時辰,便黑壓壓的遮天蔽日,低沉的仿佛要壓下來一般,隻讓人覺得喘不過氣。

展眉站在院中,長舒一口氣,方放下心來。銀月道:“三少奶奶說的還真準,這上午還晴著呢,眼下便有雷雨了”

展眉微笑道:“還好她說的不錯,若無這場雨,可真是白辛苦了!”

銀月奇道:“您早起吩咐李貴去辦的差,便和這雨有關?”

展眉笑道:“大有幹係。趁現在還未下雨,你去找雙喜,將這便箋交與她,你等她看完,立即將其撕毀,切記別讓人看見。”

銀月雖好奇,卻也不在追問,忙去尋雙喜,展眉自在房內等候。

至傍晚,便開始狂風大作,烏雲匯聚翻滾,暗沉沉的天空中,不時有閃電劃過,隱隱的雷聲轟鳴。緊跟著一道道耀目的閃電破空掠過,亮如白晝,巨大的轟隆聲串串響起。展眉扶著房門,緊張的望向林府東北角的佛堂所在。

又一道刺眼的閃電劃過,隻見一道電光亮起,接著一聲巨大的轟隆之聲,佛堂上閃出一溜火光,衝天而起,須臾大雨傾盆而下。

展眉凝神細聽,不多時便聽見眾人大喊道:“不好了,不好了,佛堂內起火了!”

展眉麵露喜色,極目眺望。銀月害怕道:“起火了,少奶奶,您快回內室吧,”

展眉笑道:“想是剛才雷擊所致,無妨,如此大雨,馬上就會熄滅。”

果不其然,沒多久便聽到小廝們叫嚷著火已熄滅,佛堂被雷劈毀。早有人去飛報林老夫人,闔府大驚,下人們四下奔走,鬧哄哄亂成一團。

當夜大雨未歇,無法查看清理。次日清早,風停雨住。展眉帶著銀月,前去佛堂查看。

隻見房頂被擊穿了個大洞,佛堂內滿室焦糊,地上遍布殘磚碎瓦,夾雜著殘枝碎葉,景況十分駭人。展眉暗暗心驚,雖早知雷電之威,卻也不曾想破壞力如此之巨。

展眉不多停留,自趕去林老夫人處。才一進門,便見闔府管事娘子都在房內。

林老夫人陰沉著臉,坐在上首,手持佛珠,不斷念著阿彌陀佛。

展眉不敢則聲,自在一旁站了。

半響,林老夫人方開口道:“昨兒得事你們都知道了,我日日誦經禮佛,不想卻招來佛祖降罪,罪過罪過。”

地下人等皆不敢接口。

雙喜素來得老太太寵愛,見眾人皆不敢出聲,便笑著道:“老太太日日誠心禮佛,最是虔誠,佛祖若要怪罪,也是劈在咱們院子裏。我瞧必是咱們府內有人行事太過,惹怒了佛祖,才會劈在佛堂以示警醒。”

林老夫人沉吟半響道:“你說的也不無道理,隻是林家一貫積德行善,有何事會惹得佛祖如此震怒。”

雙喜脆聲說道:“老太太不問,我倒也不方便說。前兒我路過雜役處,見玉鏡正在劈柴,那兩手血跡斑斑,皆已化膿。這本是小廝們幹的重活,她如何做得。雜役房的張婆子還罵她懶,命人掌嘴,又罰她跪在日頭底下思過。後來聽小廝們議論,暈過去幾次,都被涼水潑醒,隻說她裝病,不許歇著。照如今看來,想是佛祖怪罪於此了。”

林老夫人聞言,臉色一沉,怒道:“可真有此事,來人哪,去將玉鏡與那張婆子喚來。”

地下早有人出去傳話,不多時,玉鏡與張婆子便被帶到林老夫人麵前。

林老夫人喚玉鏡上前,隻見玉鏡臉色黑紅,嘴唇幹裂,臉頰上掌印赫然。又見那手上傷痕累累,遍布血口,更有地方早已化膿淤血。手臂上也盡是條條血痕。

林老夫人隻瞧了一眼,望向張婆子大怒道:“你好大的膽子,誰許你濫用私刑,竟然將人打成這個樣子!”

張婆子隻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跪求道:“求老太太饒了奴才吧,奴才也是不得以。”

李星兒上前一步,截住她道:“你還有臉求饒,如今你惹下這滔天大禍,如何饒你,你就不為自己想想,也要為你家裏人想想,你有何不得以?”

張婆子聞言渾身一震,軟癱在地,鼻涕眼淚俱出,隻不敢在說。

林老夫人喝道:“這等刁婦豈能容她!將她趕出府去,終生不得進府!”

地下人聞聽,上前將她拖走,張婆子口中嗚嗚咽咽,隻是不能聽清。

展眉急急向地上一跪,含淚說道:“玉鏡雖有錯,可錯不至此,求老太太做主,便饒了她吧。”

林老夫人凝視玉鏡半響,緩緩說道:“如今佛堂被毀,許是前番之事冤枉你了。你且養養身子,仍去展眉身邊伺候吧。”

玉鏡大喜,磕頭謝恩不止。林老夫人欲言又止,隻擺擺手說道:“此番折騰,我也乏了,你們都去吧。我要在菩薩麵前誦經補過。”

當下眾人紛紛辭出。李星兒內心驚懼,當真以為是天劫,又怕林老夫人對張婆子之話起疑,隻匆匆帶著丫頭們自去了。

展眉也無心與李星兒在生口角,急急帶著玉鏡回到房中,又差李貴去請大夫來瞧。所幸玉鏡都是些皮外傷,大夫開了幾付方子,內服外敷皆有,又清洗包紮了傷口,玉鏡體力不支,沉沉睡去。

展眉與銀月方放下心來,銀月倒了杯茶呈給展眉,見李貴還在外間等候,奇道:“你怎麽還在這裏,大夫不是都瞧完了嗎?”

李貴臉一紅,囁嚅道:“我想看看玉鏡姐姐可無恙了。”

銀月抿嘴一笑,李貴臉色更紅,抓耳撓腮,大不自在。展眉看在眼裏,暗自好笑。喚道:“你且進來,我有話問你。”

李貴忙走上前來。展眉笑問道:“我吩咐你去辦的差事,可有人起疑?”

李貴回到:“奴才借口風大,各處房頂都需加固。加固到佛堂時,是奴才自己上去的,按少奶奶的吩咐,偷偷豎了幾根鐵棍。並無人察覺。昨晚佛堂著火後,奴才趁救火之時,已將那鐵棍帶了出來。”

展眉笑道:“你辦事如此細心,我獎你些什麽好呢?”

銀月抿嘴笑道:“依我說,倒把玉鏡獎給他最好。”

李貴聞言臉色通紅,雙手連擺,口中連道:“我怎配的上玉鏡姐姐。不要胡說。”

銀月與展眉瞧他大窘,皆不由得笑出聲來。

李貴越發不自在,銀月不忍在捉弄,忍笑道:“少奶奶立那鐵棍做什麽,可是和佛堂有關?”

展眉點頭道:“若是雷雨天,將鐵器放置高處,必能引來雷電。”

李貴奇道:“那雷電便是鐵棍引來的?雷劈佛堂,原不是湊巧?大少奶奶怎會知曉?”

展眉胡亂敷衍道:“我父親在世時說過的,我也不太清楚,隻是試試罷了。此事不可在提。你且下去吧。玉鏡醒了,我自會告訴她你著實惦記她。”

銀月掩嘴欲笑。李貴不敢在問,行了禮匆匆出去了。

主仆二人除了每日晨昏定省外,隻看護玉鏡。玉鏡本隻是皮外傷,又兼勞累過度,歇了這幾日,便已無大礙。悠遠來看過幾次,展眉皆不太得空,悠遠自去書房內理事。

如是過得三五日,展眉見玉鏡已完全痊愈,方放下心來。正巧這日天氣晴朗,風清氣爽。展眉心情大好,便帶著玉鏡,去內書房看望悠遠,幾日來皆不曾與他獨處,確是有些想念。

小廝見到展眉,剛要屈膝問安,展眉擺擺手,示意噤聲,自己悄悄走進房內。

隻見悠遠正在臨窗的書桌上勾畫瓷器圖案,絲毫不覺展眉貼近。展眉忍住笑,悄悄伸手,將悠遠手中毛筆一奪,悠遠嚇了一跳,見是展眉,搖首笑道:“怎的如此頑皮,害我一驚。”

展眉偏首笑道:“我站了有些時辰了,遠郎畫些什麽,如此出神?”

悠遠攬過展眉肩膊,笑道:“不過是些瓷器樣子,趕著拿去商行裏燒製。”

展眉靠在悠遠臂彎中,細細看去。隻見皆是些曆史典故、人物故事,還有漁家樂、山水、八仙人、八仙慶壽、八寶等吉祥圖案。色彩也皆是五彩添加金漆,塗色豐富亮麗,顯得富麗堂皇。

展眉看罷笑道:“怎的遠郎多喜富麗華貴之意?”

悠遠輕摟展眉腰肢道:“當今皇上甚喜濃重、豔麗之色,是以多以金漆裝點。”

展眉隻顧凝神細看,隨口說道:“當今皇帝雖然如此,隻是新皇雍正卻正與之相反,喜色澤柔和淡雅,花鳥山水之圖,尤其鍾愛粉彩。遠郎應早作打算,”

話一至此,隻覺腰間手臂一硬,展眉回身望道,隻見悠遠麵色大變,渾身僵硬,凝視著自己,神情極其緊張。

展眉方要問他怎麽了,忽地想起自己所說之話,心中頓時大急,自己一時放鬆,竟忘了年代身份。

展眉迎向悠遠目光,勉強笑道:“遠郎怎麽了,眉兒不過是隨口胡說,可還當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