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伏在樹上不敢發出半點聲響,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到處是死一般的寂靜,空氣中那濃濃的血腥味傳來,緊張壓抑的想讓人尖叫。

又過了許久,隻見平地的黑暗處,幾個人從地上站了起來,又向火堆旁聚攏了過來。

領頭的黑衣人吩咐了幾句,展眉凝神聽去,隱隱是吩咐在去拾些枯枝來。其餘幾人將馬車內財物翻出。

兩個人向林中走來,低頭拾些枯枝,邊低聲交談道:“可惜讓她們逃了,這馬車內能有幾個錢。”

另一個接口道:“二夫人許諾,事成了有五千兩銀子呢!白費了這一趟功夫,殺了人還沒錢拿,我還指望拿了錢去小桃紅那裏快活快活呢!”

先前那人唉聲歎氣了一番,兩人抱著滿滿一懷枯枝,回去扔到了那火堆之上。其餘人已將金銀細軟取走,見他二人回來,便將衣物馬車並屍首,全部扔進火堆,領頭之人從腰上解下一個酒囊,潑灑在火光之上,頓時火焰衝天而起,夾雜著嗶嗶啵啵的聲響,傳來一陣燒糊的焦臭味。

展眉望著那衝天而起的烈焰,心中怒火也如這火焰般,熊熊燃燒。她雖幾次被人加害,卻從未曾如此直觀的麵對死亡,如此醜陋和恐怖。若不是自己預先有了防備,這火中現在焚燒的便是自己的屍首。

她本一直以為李星兒雖驕橫跋扈,卻不是那心狠手辣之人。自己一念之差,卻險些葬送了性命。

那幾個黑衣人瞧著火勢逐漸減小,所燒之物隻剩殘骸,方將財物彼此分了去。

有幾人顯是嫌銀兩太少,那領頭之人厲喝了幾聲,雖隔的遠,卻也聽清那人是說:“各自找地方藏起來,今日之事不許向任何人提起。我去回複東家。”

聽他說完,幾個人麵露悻悻之色,隨即向四方散開,身影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領頭的黑衣人又仔細查看了有無遺漏,自也向東南方奔去,轉瞬也不見了身影。

展眉見幾人走遠,知此次是真正離開,其時天色以微微泛白,漫天大雪也已停止。

展眉順著樹身爬下,又讓玉鏡將腰帶垂下,手扯腰帶慢慢溜下來。

玉鏡連嚇帶驚,麵色青白,見火堆中那幾具焦屍,忍不住失聲痛哭,衝到一旁大口嘔吐。

展眉默不作聲,隻看著那火光出神,待玉鏡將胃中的食物前都吐光,坐在地上哀哭時,方轉身淡淡的問道:“吐完了嗎,吐完就起來上路。”

玉鏡哀哀哭道:“大少奶奶,我,我實在站不起來。”

展眉冷冷的道:“此時天氣寒冷,若不走便要凍死在這裏。哭有什麽用,誰會來可憐咱們。”

見玉鏡渾身顫抖,嘴唇不停哆嗦,展眉怒道:“若是不爭氣,便自己留在這裏好了。”

說罷轉身向大路走去,玉鏡見展眉頭也不回,決絕而去。心中大急,一股力量頓時生出,從地上爬起來,踉踉蹌蹌向展眉跑去。

展眉見玉鏡跟在自己身後,臉上滿是驚恐與淚水,臉色凍的青白,一身雪水汙漬,樣子狼狽之極。心中一軟,將聲音放緩說道:“你別怪我心狠逼你,實是形勢如此。我若與你相對而哭,不過是多添兩條人命罷了。越是在絕境,越要逼自己堅強。”

玉鏡點點頭,將臉上淚痕擦去,現出堅決之色,與展眉冒著刺骨的寒風,向大路之上走去。

二人走了一個多時辰,天色以大亮,雖未有行人,前路卻已看的清楚。展眉隻覺得腳下越來越沉,腳底一陣刺痛,每行一步,便似踏在刀尖上一般。想來玉鏡也不比自己好到哪裏去。

目光看向玉鏡,隻見她雖滿臉痛楚,卻咬緊牙關,一聲不吭,隻跟著自己腳步前行。

展眉心中一陣寬慰,經此一事,玉鏡終於成長懂事。展眉拍拍玉鏡的肩,微微一笑道:“也走了這許久,坐下歇歇吧。這天已大亮了,恐怕會有車馬經過。咱們等等看搭一程。”

二人坐在路邊,大雪初晴,天氣更是格外冷冽,二人緊緊依靠在一起,尚且冷的渾身顫抖,正要支持不住,遠處終於傳來了轔轔的馬車聲。

玉鏡一個激動的站起身來,向後眺望,見遠遠趕過來一輛驢車,拉著一車木柴,一個須發皆白的老翁,做在駕轅處,慢吞吞的向這裏趕來。

玉鏡見不是馬車,心下一陣失望。展眉卻暗喜,自己與玉鏡樣貌實在太過詭異,衣著華麗,卻獨自等再路邊,若被人認作是逃妾,可就麻煩了。這驢車看起來是進城賣柴的莊戶人家,許他些銀子,想必定能應允。

當下等驢車走近,展眉忙上前攔住,隻說自己帶著下人回娘家,不想路遇風雪,錯過宿頭,與下人失散迷了路,想搭車進城。

那老翁雖滿麵疑惑,見她二人凍的瑟瑟發抖,也不忍心將她二人扔在路邊。當下便點頭應了。

展眉與玉鏡心中一陣高興,忙謝過老翁,坐在柴車後頭。老翁又扔過一條棉被,兩人將身子緊緊裹住,既保了暖,又免的惹人注目。

驢車雖慢,兩個時辰之後,終於到達城門。老翁下車說道:“已到城門邊上了。兩位小娘子就在此下車吧。我從未見過兩位,兩位也別對人提小老兒。”

展眉知他怕惹上麻煩,將頭上一支珠釵摘下,送到他手裏,老翁連連擺手不敢接過。展眉怕惹人注目,向他手裏一塞,拉著玉鏡跑進了城門。

此時天色大亮,街上行人卻不多,見展眉二人衣著華麗,相貌狼狽,皆對二人指指點點。

展眉皺眉道:“你我二人太過引人注目,別將那幾個黑衣人引了過來,現下趕緊找個當鋪將衣裳當了,找個客棧住下。”

玉鏡聽那幾個黑衣人,臉上頓時浮現出害怕之色,二人向路人打聽了哪裏有當鋪,便快步向當鋪走去。

隻見一條小街上,林立著幾家當鋪,展眉挑了個門麵不起眼的進去,當鋪剛剛開門,小夥計正在打掃鋪麵,見有客人進來,忙滿臉堆笑迎了上來,及至看清展眉二人,臉上頓時一楞。

展眉故作鎮靜,說道:“典當。”

小夥計眼中滿是疑惑之色,向櫃台裏喊道:“掌櫃,有兩位娘子要典當。”

裏見櫃台裏走出一位四十多歲,麵白無須的中年人,見了展眉二人,也是一楞,方問道:“二位娘子要當些什麽?”

展眉隻做不見,微笑道:“我二人與家人失散,行李車馬均丟失,隻有身上這件鶴氅,掌櫃看看可當得?”

說罷將鶴氅寬下,那掌櫃接過,見質料上乘,金線密繡,竟是及其華貴之物。臉上驚疑之色更甚,打量了展眉半響,方道:“等我拿去讓內人看看,我對女子衣飾,並不在行。”

展眉點點頭,與玉鏡自坐在堂中等候,約莫一盞茶的功夫,仍不見那掌櫃出來,倒是那小夥計,不停在櫃台後偷瞄二人。

展眉微覺有異,使個眼色給玉鏡,上前含笑對那小夥計說道:“我二人一直趕路,卻有些不方便,敢問小哥兒”說著臉現羞澀之意,輕聲問道:“可有解手的地方?”

那小夥計滿臉驚訝,還是指了指後院。

展眉含笑謝過,拉著玉鏡,進了後院。

這後院便是掌櫃住家,展眉放輕腳步,隻聽房內有人說道:“這衣裳哪是尋常人家穿的起的,定是哪個大戶人家跑出來的逃妾。我先去前頭找幾個人把她們捆住。送進窯子裏,便發財了!”

展眉一聽,心中大急,自是不敢在從前門出去。見牆根處立著一個大缸,急推玉鏡踩著缸,攀過牆頭。自己也跟著爬到缸上,剛攀上牆頭,那小夥計見二人不出來,也來至後院查看,正看到展眉騎在牆頭,放聲大喊道:“人跑了,人跑了!”

展眉一急,從牆頭便直躍而下,撲倒在牆外,玉鏡急忙將她拉起。

隻聽牆內人聲夾雜道:“翻過牆去了,跑不遠,快追!”

展眉隻覺膝蓋一陣劇痛,顧不上查看,拉著玉鏡沒命的向牆後小巷裏跑去。

這小巷雖長,卻是個L形狀,兩人轉過直彎,奔到巷底,卻是個死巷。展眉心中暗暗叫苦,耳中聽到巷口已傳來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