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夫人掩麵回首,大叫道:“快抬出去,罪過,罪過。”

眾人方回過神來,幾個人七手八腳的將丹桂屍身抬起,見她雖已身死,臉上卻仍是怒目圓睜,心下一陣駭然,顫抖著將屍體抬出房去。

林老夫人目睹慘狀,心驚肉跳,跌坐在金絲楠木椅上,以手撫胸,口中連連稱頌佛號。

即時便有幾個婆子上來,將房中血跡清理幹淨,雙喜忙上前斟了杯熱茶,給林老夫人壓驚。

足足沉默了大半盞茶時分,林老夫人方開口道:“將她葬入野外,好生埋了,以免陰魂作祟。”

地下人輕聲答應,林老夫人揮揮手,疲倦道:“都下去吧。明日清早在來商量。我累了。”

展眉點點頭,和餘下眾人紛紛辭出。李星兒心驚膽戰,隻不敢一人回房,采青引著如意,一直將她送回房中,方自回房去。

悠遠攜展眉回房,在燈光下細細打量展眉開口道:“你麵色如此蒼白,可是受驚不小,今兒晚上,難為你了。”

展眉勉強一笑,說道:“隻是有些心驚。且睡一覺就好了。”

悠遠滿麵擔憂,說道:“可要找大夫來看看,沒想到丹桂那丫頭,如此狠毒。”

展眉靠在悠遠胸前,涉取著悠遠身上的暖意,隻覺的心中一片熨帖,開口道:“丹桂不過是替死鬼罷了。剛剛在那井邊,我並非失足跌落,實是被人推落下去。”

悠遠聞言一震,低首望向展眉,問道:“是李星兒推你落井?”

展眉搖搖頭,說道:“是從我背後推落,我並不知是誰,不過推想,應不是她。”

悠遠沉聲道:“若不是她,還會有誰?她一向恨你入骨,必是趁此機會下手。”

展眉沉吟半響,搖頭道:“她還沒那麽蠢,直接害我。她也是被人利用。“

展眉沉吟半晌,說道:”此人設這局,乃是一箭三雕之計。欲借李星兒的手要我的命,在借我死追究到李星兒身上,然後借那假佛經害咱們全家,如果得逞,那麽咱們便家破人亡了。”

悠遠聞言渾身一顫,急聲說“那會是誰,這府裏,究竟隱藏著什麽人,如此可怕。”

展眉目光凝視著窗外沉沉的夜色,如一張巨大的黑幕般,籠罩在這林府之上,輕聲說道:“我也不知道。隻是那曼陀羅之花,與這一切,均是一人所為。”

悠遠大驚,將展眉緊緊摟在懷中,痛聲道:“你為何不與我說,隻獨自一人苦苦支撐。都是我,沒有本事保護於你,卻讓你殫精竭慮保全我林家。眉兒,我,我真是。。。”

言詞間已有哽咽之意。

展眉反手摟住悠遠,柔聲說道:“遠郎愛我憐我之心,便是對眉兒最大的嗬護。唯願你能守得一心人,白發不相離。”

悠遠聽聞展眉,將此詩改變一字,意境全變,卻將自己心事盡述,不由心頭一熱,拉過展眉纖手,按在自己心房處,鄭重起誓道:“這顆心,今生今世,十生十世,都隻為你一人跳動。”

展眉雙眼濕潤,嚶的一聲投入悠遠懷抱,隻覺哪怕這風刀霜劍,刺骨冰寒,隻要有這副溫暖的懷抱,便一切都不足畏懼。

次日清早起來,林老夫人便打發人來招展眉過去,展眉進了上房,給林老夫人請安完畢,林老夫人滿臉憂容,說道:“我昨晚不得安寢,那佛經,我實是分不出真假。”

展眉心頭也是一沉,她昨夜也在思量此事,當真是棘手的很。

隻得開口道:“燭光下看不清楚,不如拿出來,在這陽光底下看個清楚。”

林老夫人點點頭。雙喜帶著兩個丫頭,進房將佛經取了出來,鋪陳在桌上。

展眉過去凝神細看,又用手細細掂弄,隻是皺眉凝神不語。若是在現代,這點事情倒也難不倒她。隻是如今在這裏,沒有任何工具,隻靠肉眼辨認,確實是毫無把握。

林老夫人見她不語,也是長歎一聲。說道:“我已吩咐人去請金匠來,瞧瞧他們有沒有什麽辦法。”

展眉自忖也隻得如此,雙喜又上前請二人用早飯。兩人皆沒有胃口,隻喝了點粥應付。

過不多時,馮婆子引著兩個金匠進來,上前道:“回老太太,這兩個是點金行裏積年的老匠人。做這行已有三四十年,經驗是極老道的。”

林老夫人點點頭,說道:“且上來看看,瞧瞧可有什麽不同。”

兩個老金匠磕了個頭,方起身來到桌旁,細細的打量起來,用銅錘輕輕敲擊,又拿起來對著陽光細看,二人不斷輕聲嘀咕些什麽,最後取出一把小秤,將每頁經文均過了秤。過了兩盞茶的功夫,方抬起頭回道:“回您的話,這每頁經文,我二人都細細查過了。從外表上看,是分辨不出來的。隻是在分量上,有些差異。有五頁略重些,有五頁略輕些。”

林老夫人聞言,激動道:“既然有分量上的差別,便可以分出來了。”

兩位金匠對看一眼,搖頭道:“分量上有差別,想是有裹了銅胎鍍金的。隻是這分量雖有差距,但實分不出,哪件摻了銅,哪件是純金的。”

展眉接口道:“那取同樣大小的金子來,稱了重,不就得知哪件是真,哪件是假?”

那二人又是連連搖頭,說道:“金子間成色不同,若說同樣大小,這分量又相差不大。除非.....”

林老夫人聞言著急道:“除非什麽,若有辦法隻管說,多少銀子也無妨。”

那二人齊齊苦笑,說道:“除非能將此物溶了,才能分辨出摻銅之物。”

林老夫人聞言,失望之下重重跌坐在椅子上,展眉心中也是一陣失望,搖頭道:“不可,此物絕不可溶。”

一時之間,大廳之上一陣靜默,那兩個位金匠手足無措,隻得呆呆站在那裏發愣。

過了良久,林老夫人方長歎一聲,心灰意冷道:“送兩位師傅出去吧。”

二人聞言,如獲大赦,齊齊轉頭走出房門。

林老夫人麵容慘淡,慘笑道:“想是佛祖怪罪,注定我林家該有此劫,終歸是躲不過。明日大師若是上門來取,我自一人領罪就是了。”

展眉口.一動,意欲相勸,隻是著實不知道如何開口。

林老夫人起身,喚道:“雙喜,著人放洗澡水,我要齋戒沐浴,在佛前誦經懺悔。”

展眉楞坐出神,聞林老夫人此言,心中隱約想到些什麽,隻是捉不住頭緒,隻得辭出,自回到房中悶坐出神。

府裏下人們各各麵露驚慌之色,交頭接耳個不住,一起一起的不斷來展眉處想打聽消息。

皆被銀月與馮婆子攔了,外人一個不放進來,展眉自在房中憂思難當。

苦思一日,至晚時分也未想出應對之策。又兼昨夜為睡好,隻覺身疲神乏。

銀月幾次上來,勸展眉用些茶點,展眉隻是搖頭不肯,銀月心中焦急,與玉鏡守在房門處,不敢離去。

過了良久,聽展眉喚道:“抬些熱水進來,我要沐浴。”

銀月二人一聽,連忙起身,將木桶中放滿熱水,展眉又吩咐泡進些玫瑰花瓣,由銀月伺候著,寬去衣裳,邁進浴桶中。

溫熱的水一包裹住全身,展眉舒適的哼了一聲,這幾日一直憂心不解,煩悶不已,被這熱水浸泡,方覺的些微有些放鬆。

銀月自輕輕在後麵為展眉打散長發,用水浸濕,又伸手進去,用錦帕為展眉包住長發,取過犀角梳子,上下輕輕梳理。

展眉隻凝視著桶中嫋嫋升起的霧氣,定定出神。

銀月輕聲勸道:“還是別想了,閉上眼睛歇歇也好。這鬧了幾天了,始終未曾好好合眼歇息過。”

展眉隻是不出聲,搖搖頭,銀月手中梳子撲的掉落,落進桶中,漾起一圈一圈漣漪,隨著那漣漪,玫瑰花瓣跟著打轉,漾出桶外。

展眉目光一亮,心內狂喜,自己聽到老太太說要洗澡,便隱隱想到了什麽,隻是模糊不清。如今見玫瑰花瓣灑出桶外,立時心內清晰起來,密度!金與銅的重量雖分不出,但密度不同,金子的密度遠遠大於銅。若是放在水中,金子排水要遠大於同等重量的銅。

阿基米德就曾用排水法檢視過真假王冠。

展眉思及至此,心中之喜無法形容,霍的一聲站起身來,滿臉笑容,喚道:“快拿衣服來,去老太太那兒。”

銀月見展眉突然起身,滿臉笑意,驚的愣愣看著展眉發呆。

展眉笑道:“還楞著做什麽,快去取衣服,我已經想出法子來分清那經文了。”

銀月一聽,見展眉滿臉笑意,回過神來,心中也是一喜,忙取過衣裳,服侍展眉換上。

展眉也不待頭發揩幹,急匆匆的罩上風帽鬥篷,銀月與玉鏡打著燈籠,三人急忙向林老夫人上房走去。

雙喜正在房中悶坐,忽見展眉主仆進來,且頭發尚且濕漉漉,連發髻都未梳,以為又有何大事,驚的忙起身迎上前來。

銀月笑道:“姐姐勿慌,快去告訴老太太,大少奶奶已經想到,如何分辨這經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