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言悔—半身

眼角有些酸澀,臉頰上流淌下的雨水,似乎比天上的細雨還要急,密密麻麻,模糊了視線.

驀然間,慕容子清記起了很多很久以前的往事,那些被他刻意遺忘的往事,初見時,小小的孩子被絆倒的前一刻,被大一點的孩子攬在懷中,他說,我是即墨寰,我以後會保護你的,不是效忠,隻是保護.

寂寞時,那伴隨著整個童年的故事傳記,還有一雙溫柔拍撫的手,他記得,那個冷酷的少年,一臉不自在地念著書上的故事的好笑樣子,他記得,那個少年每次見到他,送給他的那些不起眼的小玩意兒,泥人,風車,糖葫蘆,人偶,走馬燈,磨合樂,九連環,當然,最多的是那個名為即墨寰的人親手編織的一個個蚱蜢.

他知道,他隻會編蚱蜢,可是,孩子的心太過漂浮,那些蚱蜢,連帶著不怎麽貴重的玩具,大多,都被隨手扔棄了.

他更加記得,每當雨雪時節,那遮蔽了所有陰冷的披風,還有一隻堅定的手臂,始終在身側擎起的油紙傘,慕容子清很喜歡作畫吟詩,那些油紙傘上,通常會被他繪製上一序是素雅或是華美的圖案,興趣來了的時候,最喜歡在細雨綿延中,揮毫潑墨,他肆意地揮灑著生命的**,有一個人,從來不曾多言,卻一直一直陪在身側.

那個時候,他還隻是個單純的皇子,他還隻是個沉默卻溫柔的世子,兩個人之間,比之所有人,還要親密,誰都無法進入他們的小天地之間,他是他的半身,他是他無法割舍的執迷.

那個時候,多好呀.

隻是,都是過去了,從他聽到宮廷中關於男子與男子之間的議論,從他見到小倌館中那些以色事人的孌童的鄙視,從他開始躲避形如半身的人開始,一切,已成過去.

慕容子清嗬嗬低笑了兩聲,伸手隨意地將臉上所有的水漬抹去,模糊的眸子重新透入那墓碑上的兩個名字.

哐當一聲,手中的長劍狠狠地擲到了地上,慕容子清的聲音意外地溫柔:";即墨寰,你騙我……";

你說過我是你的唯一,你說過,我是你活著的執著,和你生同寢死同穴的卻是另一個男人,你騙我.

";我不後悔!";

溫柔的聲音冷凝中透著徹骨的寒意:";你死了的感覺,真的是太好了!";

從此以後,我再也不用患得患失,再也不用擔心自己被人瞧不起,再也不用憂慮皇室的聲名,再也不需要想著,即墨寰究竟是為了慕容子清把持著江山,還是為了江山,霸占著慕容子清?

纖細的手指,重重地摩挲在墓碑之上屬於即墨寰的刻字,尖銳的質料,將細膩的肌膚割破,鮮紅的血液,順著水流的衝刷,形成一道粉色的痕跡,滑落.

男子消瘦的身形漸漸消失在雨幕之間,烏黑的鴉羽被雨水浸濕垂落,將男子的表情完全遮蔽,隻有那越來越快的步伐,可以窺見一絲半點的心境.

雨後的貫穿了天際,一道豔麗的虹橋聯通了山穀的兩邊,墓碑遙遙的另一側,新起了一座草廬,那裏,多了一個永不言悔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