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其實已經暗了,要不是門口有人提著昏黃的燈籠,沈黎都還不一定能看到對方。

那是沈家嫁到上京城周家的一位貴女,叫沈從蕊。

若沈黎沒有與沈家斷親,按著輩分算,也應當喊一聲姑姑。

“郡主。”

沈從蕊倒是識大體,見了沈黎也沒有以自己長輩的身份自居,反而恭恭敬敬地給沈黎行了禮,並不托大拿喬。

她又看向了沈黎身旁高大的男子,最近上京城關於沈黎的流言蜚語很多,特別是和男人的,所以一時間,她拿不準,這位到底是傳聞中的誰。

好在沈黎給她介紹道:“這位是厲王殿下。”

沈從蕊立刻給霍煜行禮,但垂眸的那一瞬間,也明白了,陛下賜婚的旨意並不是空穴來風,隻是他們沈家人目光短淺了。

想到沈老太公幹的那些事,沈從蕊就很生氣。

二房犯了錯,到最後還是他們大房來收拾爛攤子。

原本她是出嫁女,不該過問的,但架不住父親的家書,他們沈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最重要的也不是沈老太公,而是不能讓沈黎與他們沈家離了心。

沈黎如今是飛上枝頭,搖身一變成了郡主,還婚配給了厲王,守孝期一滿,成婚後便是皇族,而他們沈家也能躋身皇親國戚。

這是莫大的跳板,萬萬不能因為沈老太公的一時糊塗而斷送了。

“姑姑大晚上的來侯府所為何事?”

沈黎雖然喊了一聲姑姑,但並不請人進府,態度已經明擺著了。

沈從蕊笑道:“哪裏是大晚上,早就來了,讓人請了門,門房說你不在府上,我便在這兒等著。”

她故意說的很委屈,也觀察著沈黎的表情。

“你阿爺做的那些事,我也略有耳聞,父親來了信,說是他年紀大了,還望你不要與他計較,總歸咱們都是沈家的血脈。”

“還有阿望,脾氣雖然不好,但也是你們這一房唯一的男丁了,若是斷了,你們這一房也就徹底沒了。”

沈望之前在禮部大放厥詞,還動了手,直接被禮部的人送去了牢房,現在還不知道怎麽處理呢。

沈黎沒有說話,隻是安安靜靜地看著沈從蕊。

沈從蕊被看得頭皮一緊,她知道侯府這一脈凶殘成性,殺人如麻,府上男人全都手染鮮血,所以別說是未出閣之前了,就是從清河郡嫁到了上京城後,她都鮮少與他們來往,就是逢年過節,也隻是以夫家的名義送些禮物罷了。

“嗬嗬……”

沈黎輕輕一笑,更是嚇得沈從蕊頭皮發麻。

“姑姑難道忘記了,阿爺他給了我一封斷親書,我現在和沈家可沒有一點兒關係。”

“斷親書那是你阿爺糊塗,可咱們身上留著的還是沈家的血,人家說打死不離親兄弟,那是打斷了骨頭還連著筋的,對不對?再者說了,也不想這一房的血脈斷了吧。”

“斷不了的,”沈黎順手就拽過霍煜,“陛下之前封我為郡主的時候就說了,我的孩子可以繼承爵位,侯府的血脈肯定是不會斷的,雖說王爺身子羸弱,但我和他成婚之後,想要有個一兒半女的,也不是問題。”

收養一個便是,這年頭最不缺的就是孤兒。

沈黎並不在乎血脈,她隻要侯府的香火不斷就好了。

每日早晚一炷香,能告慰侯府在天英靈。

可霍煜卻並不懂她的言外之意,單單就聽到了字麵意思,他淺笑:“是呀,來日方長,待阿黎守孝期滿,本王會八抬大轎迎她過門。本王與阿黎都還年輕,想要子嗣,也不是件難事。”

沈黎莫名其妙地抬頭望了一眼霍煜,這家夥亂搭什麽話。

陸海開心極了,和一旁的秋見相互對視一眼,看來他們王府和侯府應該提前準備迎接小世子的事了。

沈從蕊還是不甘心:“到底沒個男丁……”

秋見之前見識過李家的不要臉,現在又要見識沈家的不要臉,著實為自家小姐心疼,忍不住道:“周夫人,斷親書那是禮部備了案的,我家小姐和沈家早就沒有任何關係了,你這樣咄咄逼人,又算什麽?”

沈從蕊能忍沈黎,那是因為沈黎身份地位擺那,可萬萬也容不得一個丫鬟在她麵前放肆。

“主子說話,哪有丫鬟插嘴的份!”沈從蕊很不舒服,“郡主的家風是該好好地治治了。”

沈黎冷冷道:“周夫人,天色不早了,你早些回去吧,雖說你嫁的隻是周家的三房,但周家的家規還是很森嚴的。”

不是喜歡教育人嗎,那她也好好地教育一下。

上京城的周家,就是周遠霄他們那一家。

周家有三房,周遠霄他們是大房,是嫡出,也是在仕途上最有建樹的一房,二房雖然不及大房,但也是安排了兒郎從軍。

至於三房,也就是沈從蕊的丈夫,成日留戀花街柳巷的,不務正業,反正每月就靠著周家發的月銀混天過日,幸好沈從蕊也不是個要強的,兩人便相安無事。

但沈從蕊不要強,她丈夫不上進,那是他們周家的家事,輪不到一個外人來說三道四的。

她臉色很不好看,但聽到沈黎不叫她“姑姑”而改口叫“周夫人”,她就更不舒服了:“沈黎,我隻是好心來勸勸你,大家親戚一場莫要將事情鬧的下不來台,你要知道咱們沈家……”

“是你們沈家。”

沈黎冷聲打斷沈從蕊的話。

“周夫人,回去吧,沈老太公和沈望的事,自有禮部定奪,你我都是插不去手的。”

說完她就拾階而上,沈從蕊還想說什麽,可一柄利劍,雖然還沒有出鞘,但就那麽**裸地橫在她眼前,嚇得她什麽話都不敢說了。

陸海斜眼睨了一眼不知好歹的沈從蕊:“周夫人,郡主都說了,還不走?”

沈從蕊狠狠地瞪了一眼沈黎,不甘心地離開。

厚重的侯府大門拉開,霍煜才要邁進一隻腳,已經進了府門的沈黎卻轉身一腳揣在他腳心上,逼得他收回。

“大晚上的,王爺還是回去吧。”

霍煜嘖了一聲:“你倒是會過河拆橋。用本王的時候,倒是順手,不用了就攆人,阿黎這是什麽道理?”

沈黎懶得理他的渾話,讓門房趕緊關門。

這一天天的,閑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