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陽城外運河上的一艘巨大福船裏,空綠站在江瑾楓的身後,從旁順著他的視線看向岸邊的魯陽驛站。

他想不明白,公子方才既已進了驛站,為何沒有把人帶出來,明明武州的事情了了,回去京城路遠,不知幾時才能再回這裏。

“公子,讓許……讓二夫人自己留在這裏,真的沒有問題嗎。”

“傳信紅玉,一個月後啟程歸京。”

男子冷然的聲音被河上的風吹散開來,空綠吃驚地睜大了眼睛。

“歸京?那這裏……”

“到了京城,我們收集到的東西你送到嶽王府上。父親跟兄長半月後抵京,到時候你領人到城門口迎一迎,,叔父跟叔母遷去蘆塘巷的事若父親問起,磕原原本本告訴他們。”

“若朝中有旨意入府,就說……央兄長代我領了。”

夜晚和風大,船駛得快,魯陽驛站很快便從船身正中對麵,遠遠落在了船後頭。

空綠聽他一件一件事交代下來,心中越發驚懼。

“公子,你這是要……?”

“我送你進京,之後我原路返回,方才交代的事都記牢了?”

江瑾楓目光依舊望著遠處的一小點光亮,方才在許菁菁房裏,他看著她蜷著睡在枕上,滿臉的疲色,也跟著心要揪起來。

許家酒坊這段時日進展太快,她因此十分疲累,他身負皇命顧不及她,當初說好的和她一起也沒做到,還是旁的人陪著她一路走到現在,他越想是越愧疚。

原本隻是想在回程的途中默默看一眼,誰知愧疚心起,格外眷戀。

又見大雨滂沱,她睡在房中竟未關窗,他忍不住從窗戶翻越進去,替她把放在窗子附近的桌上,險些被雨打濕的那本冊子放到了枕頭旁。

轉頭她胳膊腿又都從被子裏彈了出來,便給她重新裹成一卷。

一點一點越來越近,看著她微微泛紅暈的睡顏,險些挪不動腳步。

若非手裏的東西十分重要,必須得親自護送回京,他哪裏還會離開。

……

許菁菁坐在床邊,目光掠過床邊,皺起了眉頭,她記得睡前是把冊子放在窗戶附近的桌上了,現在桌上卻沒有冊子的蹤跡。

她匆匆套上鞋子,半個腳跟還在外頭,踩著鞋後跟,幾步跳到桌前翻找,手摸到桌邊都是濕的,她這才發現下大雨時窗外飄了雨進來,匆匆用抹布擦幹淨桌麵,但桌上桌下都找遍了也沒有。

一回頭,發現在**,枕邊。

她以為自己睡前迷糊把冊子拿到**去了,走過去拿起來,納悶地翻了翻,冊子封麵上還有些水漬,像是雨滴氤濕的。

但**都是幹的,離窗有一段距離,並沒有雨飄灑進來,冊子是怎麽濕的?

她拿著冊子站在床前,一時難以相通,正在此時,門外紅玉叩了叩門。

“你沒事吧。”

兩間屋子相鄰,許是聽到動靜過來看的,許菁菁忙套好鞋子,披上外衫,去開門。

“沒事,睡到半夜醒了,找東西。”

紅玉站在門口,朝裏掃了幾眼,屋裏沒有其他人,她背著的手裏團著一張紙,揉成了小團,隱約可見“一”“月”兩個字。

“鍾湘菱睡隔壁了?”許菁菁走出來探頭往下看了看,外頭已經沒什麽人了,隻有幾個喝醉的伏在樓下的飯桌上睡著。

轉頭的時候看到了紅玉手裏的紙團,但並沒多想,輕輕推了推隔壁的房門,門是從裏鎖的。

她皺眉瞄了一眼紅玉,“你出去了?這麽晚在郊外的多不安全,方才下雨拿不得淋濕了?湘菱鎖門了,你上我屋裏來吧,給你拿幹的布巾,把發絲抿一抿,鞋襪也趕緊換了。”

看到紅玉衣擺、褲腳和鞋麵都濕了,她便推她到屋裏去,自己掩上門,拎著茶壺下樓去看看還能不能要到一壺熱茶。

樓下的廚房還有人值守,灶裏燒著柴,鍋裏新燒開的水正等著下麵。

許菁菁屈指敲了敲門,因著傍晚的事,驛站的驛卒基本都認得她了,見她提著茶壺站在門外,值守的驛卒並沒起身,直起腰揉著後脖子道:“許娘子這是要打一壺燒開的水泡茶?”

“這般晚了,許娘子還未歇著呢,要水的話那邊的灶上有,你自去打吧。”

許菁菁謝過驛卒,進去打了一壺熱水,回頭道:“這麽晚了要煮麵,是給驛站裏守夜的人做宵夜嗎,大家真是辛苦了。”

燒火的驛卒笑道:“哪裏,他們守夜的,懷裏揣個饅頭,要上掛個水囊就成,等下了夜,上外頭吃新鮮的小餛飩去,那才舒坦。”

“這麵是下給楚公子的,他身邊的小廝剛才來說楚公子受了涼,要多加點薑,我尋思著再添點蔥白,好下汗,免得明日起了風寒那就糟了。”

“楚公子?”

“是跟我一道來的那個楚公子嗎?他回來了?”許菁菁奇道,她方才從樓上下來,並沒留意到隔壁楚譽的房裏是不是有人。

“剛回來,看樣子好像淋了些雨,許娘子你來打水,應是剛好錯開了,不然能見著的。”

這個時辰城門早就關了,她不知楚譽是怎麽回來的,還冒著雨回來,跟驛卒要了個長案,把自己的茶壺和給楚譽煮的一碗熱騰騰的薑絲蔥白麵一起擱上去,端走。

“既然他人回來了,那我就順便給他拿上去吧,不必累你專門再跑一趟。”

驛卒感激地還額外給她拿了一小碟香油和醋,這個時辰,不用把麵送上樓,他還可以靠在牆邊打個盹。

許菁菁端著麵和茶壺輕輕上樓,果然見文信在她門前徘徊,猶豫著要不要叩門。

“文信,來拿你家公子的麵。”她輕聲喊道。

文信聽見聲音在後頭,忙轉身來接了她手上的案,許菁菁拿下茶壺,推開自己的房門放回到桌上。

“你家公子怎麽回來的?”

“方才雨大,你們怎麽不在城裏尋個客棧住一宿,明日城門開了再回來。”

她走進屋裏放好茶壺,紅玉已經換了一身幹爽衣衫,看到文信站在外麵等著,便起身跟著她一起出來。

“許娘子,公子說事情辦妥了,怕你憂心夜裏睡不著,想著回來給你通個信,我們本來準備花些銀兩的,恰好遇上陳大人也出城,便保了我們一起出來。”

“雨下得大,公子淋著了些,有幾聲咳嗽,我才去廚房要了碗麵。”

文信自己身上的衣裳都濕了好幾處,頭巾也滴著水,許菁菁見了,便又把長案端了過來,“文信你先去換衣裳吧,麵我替你拿過去。”

正說著,鍾湘菱拉開了房門,揉著眼道:“怎麽了,半夜你們怎麽還沒歇著。”

許菁菁把麵碗和長案一塊兒塞她手裏,“醒了就一起去吧,聽聽看魯陽城裏的買賣談的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