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菁菁接連等了好些日子,也沒瞧見江家有人來取那口大箱子,紅玉也因江家召回數日之前離開了榆樹村,她獨自一人離開,許菁菁也沒好讓她把箱子帶走,隻有托她帶個口信,讓江家快些來取擱在酒坊的大箱子。
自打陸家沿途把許家酒坊的酒賣火了,如今酒坊每日都有大批人前來,想要與她家定下書契。
先前寧願賠她銀子也要把酒送回來的店家後悔不迭,每日結伴來尋她,想要重新談成買賣。
起初她拒絕了多次,但抵不住他們每日都來酒坊磨人,這日幹脆避到小浪村包了一艘畫舫,在河上躲清閑。
畫舫不大,前後不過十幾二十步,漂在河上十分不起眼,船上隻有茶爐燒水泡茶,沒法做吃的,餓時便靠近大的畫舫,同人買。
“大叔,船上有沒有做吃食的,來一鍋鮮魚粥。”她湊在船沿跟隔壁花船的廚師問道。
正巧楚譽和徐之遠在船上,看到她的船從旁經過,便換到了她的船上來,還帶上了整桌吃的。
二人上船還帶了一個年輕女子和兩個男子,一下子小畫舫便有些擠了,許菁菁看他們有事要談,便拿了一碟糕餅,退到船尾的板子上坐著,邊吃邊看河上的風光。
不多時,船裏坐著的女子也退出來,在她旁邊坐下。
許菁菁順手給她也拿了一塊糕點,那女子靦腆地垂下頭,接過糕點輕咬了一小口,“你是許菁菁?”
女子的聲音清脆好聽,許菁菁好奇道:“我是,那姑娘你是?”
“我叫婉意,溫婉意。那是我哥哥溫祁,我們家做布匹買賣,來跟楚譽……楚公子談買賣的。”
溫婉意仔細打量許菁菁,看她挽著發髻,眼裏閃過一絲驚訝。
“我常常聽他提起你,但還不知你已經成親了,方才一見你我就猜著會不會是他常說的那個人。”
溫婉意眼神清亮,就跟她的聲音一樣,十分熨帖人心,她朝她看過來,眼裏有幾分探究之意。
許菁菁笑著問了句是嗎,溫婉意一開口,她就覺出一絲微妙的情緒,但並沒放在心上,隨意道:“楚家買賣做得大,酒坊也與楚家有往來的買賣,他提的也都是這些事吧。”
“不是的,他說的是你家榆樹村的一些趣事。”溫婉意斟酌道,把楚譽說的有關許菁菁的話換了個說法,並留意著許菁菁的反應。
“那想必你們兩家十分親近,我跟徐之遠就不常聽他跟我們說買賣之外的旁的事。”許菁菁反過來笑著打趣溫婉意,起先還覺著是自己多想,此時幾乎肯定這姑娘對楚譽有意。
她並不討厭這個小姑娘,反而覺得有些有趣,從沒見過誰這般直接地打楚譽的主意,她甚至有些期待她會如何撼動掙錢狂人楚譽的心。
“楚公子做買賣很勤快,溫姑娘也出身商賈之家,一定有很多共同的話題,一起出門做買賣也不會悶了。”
溫婉意眼中閃過一絲驚訝,沒想到許菁菁還反過來打趣自己,靦腆一笑,不再提這個事,安靜地坐在一旁吃糕點。
她與兄長一同來和楚家,除了買賣的事,自是也有旁的意思,兩家有意交好,她早聽聞楚譽與一女子因買賣往來甚密,這幾日在楚家也聽他提起眼前的女坊主多次。
她心中好奇,見了真人還有意問了問,卻發現許菁菁提及楚譽的時候,眼裏澄淨無比,是一點旁的心思也無,跟楚譽完全是兩副模樣。
她年紀雖然不大,但自小善觀人心,兩相對比自然懂得是怎麽回事,知道自己該費心的地方根本不在許菁菁這兒,也收了心神,安心坐在一旁。
她不怕他喜歡旁人,但這個旁人對他無意,總是好的。
許菁菁看溫婉意沒再說話,把糕餅碟往她那邊推了推,示意她吃,小姑娘不說話了,她有些無趣,正巧對麵的花船上有伶人長曲,她收回垂在船舷的腳,盤腿坐靠在船尾聽得入神。
等有人拍拍她的肩膀,她才發覺自己靠著船尾的欄杆,已經睡著了。
畫舫裏已經沒有了溫家兄妹的身影,徐之遠坐在桌前拿筆算著什麽,楚譽在她身邊坐下,遞了碗蓮子羹過來。
“方才提前留的,沒人動過,吃完那邊還有。”
許菁菁接過來輕輕攪著,“徐之遠也做布匹買賣了?”她朝身後望去,徐之遠認真地算著賬,越算越是眉開眼笑。
前陣子徐之遠娶了門親,是更加賣力地做起了買賣,除了風滿樓的生意,還跟著楚譽做了好些別的行當,唯有她還堅守著自己的酒坊不挪窩。
好在陸家的航路十分得力,酒坊擴了兩次人手,才把產量穩住了,手裏的銀子也越積越多,就連鍾湘菱如今在鍾家也能憑著掙得多,說一不二地想嫁就嫁,不想嫁姨母也不敢置喙。
“徐兄妻弟在武州有名的書院裏讀書,拜的又是已致仕的狀元出身的蔣閣老為師,花費頗大,是以奔波了些。”
“原來如此,嫂夫人上次說喜歡葡萄釀的酒,待會讓徐之遠上酒坊拿些回去。”她端起蓮子羹,溫溫的剛剛好,不燙嘴又溫甜軟濡。
“對了,方才的溫家兄妹,特別是溫婉意也很不錯,可多叫上她一起出來。”她看出溫家的姑娘對楚譽有意,連徐之遠都娶妻了,楚譽還沒有看對眼的姑娘,這個榆木腦袋真是不解風情。
“嗯,你若是喜歡她,那便叫上。”楚譽溫言道。
許菁菁歎氣直搖頭,哪裏就是她喜歡了,除了買賣和銀子,真不知楚譽還喜歡什麽,“不吃了,回村了。”
她料想那些人已經離開,收拾收拾打道回府。
徐之遠忙著做買賣,楚譽跟她一道回去,到了酒坊門前,又是一口大箱子橫在門檻裏。
鍾湘菱正往裏拖。
“什麽東西,沉成這樣!”
許菁菁上前看了看,隻一眼就瞧出了來自哪裏,這段日子,每隔幾日就有這樣一口大箱子送到酒坊來,從陳時青開始,後頭還有人送來名瓷茶壺碗碟、花瓶擺件,布匹絲帛、綾羅綢緞,甚至還有活雁幾隻養在酒坊的後院,這次不知又是什麽。
東西抬到後院,許菁菁打開看了看,竟然是一大箱子的女子衣衫,各式各樣,從素雅到華貴,一年四季都有。
但一眼看過去,無輪顏色和樣式都跟她平常喜歡的相去甚遠,顯然不是給她的。
誠然她也知道不是給她的。
許菁菁臉色不大好,啪地合上箱蓋子,拿來一個鎖頭鎖上,“什麽都往這兒送,真當不收銀子麽。湘菱,搭把手抬進去!”
身旁的屋子裏,已經堆了一麵牆這樣的箱子,皆是各路人馬借口感謝之意,送來給江瑾楓的,但他無一例外全留了榆樹村酒坊的位置。
許菁菁身邊如今沒有紅玉,壓根聯係不上他的人,退也無法退,隻得悉數都拖進後院,騰了間屋子來擱著,等他來拿。
“這些是……”楚譽看著她和鍾湘菱一道,把大箱子抬進後院的一處屋子,哐當落了鎖,不解道。
“沒什麽,旁人寄存的。”許菁菁拍掉手上的灰,拿來一個本子,在上頭記下了日子和收到的東西,以及存放這東西要付的賬。
楚譽瞄了一眼,看到上頭的江字蹙緊了眉頭,待發覺上頭記的東西有些許奇怪,甚至包括荷花池旁愜意走著的活雁,更是瞪大了眼睛。
這些竟也是旁人存在她這兒的?
“這些東西看著……”他有一瞬想明白過來這些都是什麽,但卻停下了沒有繼續說出口。
“看著怪煩的是吧,我也覺著,若不是太過貴重,丟了得賠,真是該給他扔到外邊去,丟了便丟了!”
許菁菁有些意不平,卻不知在楚譽眼中,卻覺得她佯裝生氣,更加不想把這些東西的寓意告訴她。
許菁菁不知,身邊知道的人唯有鍾湘菱,是個更加不懂的,平日的東西都還好,今日這一箱子名貴衣衫,著實有些惹惱她了,她想著兩人無論如何也算有過一段過往,他這般明目張膽的把女子衣衫捎到她這裏來,難不成到時候還要帶著旁的女人來這裏取走?
她心中不忿,在已經寫好的記賬本子上又狠狠加了兩筆,欠下的保管費一下猛漲了好幾百兩,看得鍾湘菱都不忍心地眼皮子抖了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