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瑾楓的耳尖還因她方才大庭廣眾提了一嘴娃兒兩個字,微微紅著。
眼瞥到吳氏婦人要動手打人,顧不上旁的,當先把人製住了,他身量高,吳氏婦人壯實敦圓,被提溜著一條胳膊,像吊著個矮茄子。
吳金花眼睛瞪得溜圓,沒想過一直悶不做聲的江瑾楓還敢跟自己動手,扭了兩下脫不出手,轉向身後開始大聲嚷起來。
“三喜!吳岑!你倆閑在哪兒等屁吃呢,我拖著他,你倆還不快去把竹竿子上掛著的豬肉薅下來,都給我兜回家裏去!”
吳金花喊人,楊三喜雖然個頭大,但慫得很,許菁菁就站在竹竿子前麵,他上回無緣無故還叫她給打了,如今他娘喊出了搶肉的話,哪裏敢上前去觸她黴頭,推了一把他舅舅吳岑。
“阿舅你去,我、我先去找個筐子來。”
楊三喜說完就要溜,被從屋子後邊出來的鍾子鈺擋了回來,“你要筐子做什麽,昨天才從隔壁把東西找回來,你這是還覬覦著鍾家的東西?”
鍾子鈺攔下楊三喜,別的不管,先給對方扣個臭名聲,繼而瞥了眼許菁菁,眼裏一閃而過訝異之色,正巧被斜前方的江瑾楓捕捉到了。
江瑾楓皺了皺眉頭,這表兄妹兩個栽人的法子還真是如出一轍,都是一樣的張口就來。
不過他看鍾子鈺方才的神色,料想是沒見過許菁菁動手,當即給許菁菁使了眼色,暗指鍾子鈺。
許菁菁收到江瑾楓的暗示,尚還來不及走到鍾子鈺旁邊說兩句,許老爹和鍾大舅一人手裏提著一葫蘆買來的酒,笑嗬嗬地推開了門。
她顧不上管鍾子鈺,一個旋身率先撲進了江瑾楓的懷裏,雙手握在心間,擰眉垂眼,愁苦道:“那些剩下的豬肉,是我準備拿去換釀酒用的大米的。”
“還有做酒曲用的東西,也都還缺著……這些都不定夠的,我和相公還得再想法子,是真不能拿的呀……”
沒見過她這做派的吳岑都驚呆了,這、這一副被人欺上門模樣的,真是剛才在院子裏撂狠話打人的許菁菁嗎,一旁的鍾子鈺垂下眼,嘴角忍不住地抖著笑了。
許老爹剛剛和閨女、妻舅和緩了緊繃的關係,酒坊的事也有了奔頭,誰知一回來看到吳金花竟然趁自己不在家,上門想要拿留著換釀酒材料的肉。
再看閨女為難的樣子,要不是有女婿護著,都要哭出來了,頓時勾起了隱埋心裏的酒缸被壞的火氣。
盡管還不知究竟是誰幹的,但他早就準備都震懾一番。
“金花,你怎麽過來了!”
“還把吳岑叫來,好不容易托人找的活不幹,別讓江老頭又上門來退人,這幾個月都黃了幾份活兒了?再丟了活計,我可沒法子再找了……”
許老爹叨叨半天說不到重點,人沒震懾到,反惹怒了吳金花。
“許長林,你還有臉說我呢,我讓你過來拿的肉呢?你拿肉拿到村西討酒喝去了,啊?”
“我不把吳岑喊來,等你拿肉回家,人都要餓死了,我也不多要,都是妻舅,他得了多少,吳岑也該得多少,走到哪兒我都占這個理兒!”
吳金花指著鍾大舅不依不饒,二話不提許菁菁打人的事,許菁菁上回就用這招讓她吃癟,她才不傻不愣登地上第二回當,隻論吳岑同是舅舅,怎麽沒有分到豬肉?
說完她得意地覷了一眼許菁菁,不是能演戲嗎,她看她這回怎麽演。
許菁菁無辜地眨巴眨巴眼,從江瑾楓的懷裏出來,放下手撥了撥腰間的酒坊鑰匙串。
吳金花吃夠了虧不上這個當了麽,沒關係,她還有別的。
“都是舅舅?”
“自我娘嫁過來,大舅舅和二舅舅給置了這件屋子不說,許家酒坊這些年花銷不小,大舅舅和二舅舅也拿了不少,阿爹那裏都有賬。”
“既然都是舅舅,我也不多要,正好酒坊準備釀新酒了,需要不少大米,還有酒缸子也還缺好些,零零總總先給個十兩銀子吧。”
“後頭要是缺了,再補就是,都是一家人……”
許菁菁話到此處,吳金花眼睛已經沒法子從她腰間的鑰匙上離開,當即顧不上肉不肉的,不可置信地看向許老爹。
“許長林,這鑰匙又是怎麽回事?”
“酒坊你、你還給了她,你不賣了那破地兒,我們娘倆吃什麽喲,你就忍心看著一家子大大小小跟著你挨餓受凍呢麽你!”
吳金花嚷嚷的間隙,吳岑冷汗連連,撇下吳金花和楊三喜摸著牆邊就溜了。
照許菁菁這麽個算法,又貼房子又兜底的,誰當得起她的舅舅,反正他當不起,肉吃不到還得往裏頭填銀子,傻子才留在這。
那邊吳金花不提酒坊的事還好,一提許老爹更來氣了,也不給吳金花解釋,大吼了一聲,“好了!”
“酒坊的事我已經決定,鑰匙也給了菁菁,以後釀酒的事你不要插手,那些肉都是要用來換糧食釀酒用的,別盡瞎打主意。”
“做你該做的,看顧好家裏,山上河裏,又不是災年,哪兒尋不到吃的,從明天起,你和三喜就跟著弟妹和芸芸一道,早起上山去。”
許老爹說完了話,揮手讓他們回家去,他提著酒葫蘆,和鍾大舅往灶房去,竟沒有要一起走的意思。
吳金花看不明白了,昨兒還好好的,晚上說好了今天過來問許菁菁分豬肉回去,怎麽就那麽一會兒功夫,肉沒分到,酒坊還給出去了,人也變了個脾氣,這事太玄乎了!
許長林莫不是中邪了吧。
吳金花想不通,楊三喜就看明白了一件事,許家爹今天有些不待見他們。
當即推了他娘出門,這事得回去好好合計合計,再留在這兒,許家爹真惱了,把他趕出去可就完了。
吳金花和楊三喜走後,許菁菁哼著歡快的小曲兒,去竹竿子上收她晾的豬肉幹,江瑾楓自方才懷中一空,眼睛就沒離開過許菁菁。
被她依偎過的左半邊肩頭,好似被火點著一般,直燎到心口,又好似被蠟封實,半天動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