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一抬頭,就見江瑾楓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把她腳邊蘿筐裏的衣裳取走,穿戴整齊了,正好整以暇地靠在桌前盤著雙臂看她。

原來他早就穿好了衣裳,故意逗人玩兒,許菁菁惱恨地瞪圓了眼睛,無聲控訴,還有那句又不是沒瞧見過,莫名就叫她起了氣性,怎麽,當初治傷的時候是誰說的姑娘救我?

“治傷的時候瞧見也不是我故意的,你記到今日!”

話說出口,許菁菁也愣住了,她也不知自己今天是怎麽了,對著他總是有點容易冒火氣……

江瑾楓也覺察到她的情緒不對,卻並不知何處讓她著惱了,上前一步,耐心寬撫道:“我沒旁的意思,叫你進來是有旁的事要同你商量。”

“我說後邊那句話,是因你自剛才第一次進屋就怪得很,眼睛往旁邊都要斜出框了,你不難受嗎,你往我這裏看一眼,也不會看少了一塊肉去,快別擰巴著眼珠子了。”

他說著自己先忍不住笑了起來,扶正她的肩,讓她正對著自己,繼續道:“說回我想要和你商量的事。”

“你阿爹方才過來撞見咱們分了屋子,一下子叫你糊弄過去了,回去一醒神,鐵定想得明白你說得多半不全是真話,到時候怕是要過來盯著咱們,你看要不要提早把東西收拾回你屋裏去,嗯?”

許菁菁正琢磨著自己為何情緒不大對,還沒琢磨明白,這就叫他又插進來一件頭疼的事,登時把先頭不對勁的情緒給擠走了。

的確,許老爹如今頗有些急切地想要她給許家留個後,大概率真會如江瑾楓所說,要過來盯著他調養身體,好早些把人送回閨女屋裏去。

“收,現在就收,他若是再過來瞧,別給借口讓人留下來,不然可麻煩得緊。”

許菁菁動作賊快,三下五除二先把鋪蓋卷了枕頭抱回自己屋裏去,江瑾楓留在後頭收拾些細碎的東西,嘴角不自覺起了弧度。

許老爹嚷的那一聲讓許菁菁二叔二嬸在隔壁聽了去,少不得又要從裏頭動些心思,尤其是抓著這個機會往裏頭塞幾個表兄什麽的,他這就要絕了他們這個念想。

果不其然,許菁菁這頭剛剛搬好了鋪蓋回去,那邊梁氏就叩門過來喊人了。

“菁菁,菁菁呀,你在家麽,哲羽、哲鄴他們過來了,許多年不見了,你也來一塊兒吃個飯唄。”

許菁菁方想回絕說不去了,冷不防江瑾楓從屋裏出來,親自去開了門,然後她便聽到他彬彬有禮地回話:“二嬸勞心記掛,還過來請我們,菁菁正在屋裏歇著,等會兒我喊了她起來就一起過去。”

……

這怎麽還替她答應上了,她沒想過去湊這個熱鬧。

許菁菁心一急,忙跑出來,但梁氏已經回去了,江瑾楓正掩上門,準備回身找她。

“做什麽答應她過去,就說我今日還有活兒要幹,忙,去不了,他們也不敢多催!”你等著,我去說。

她才走兩步,就叫他拉住了胳膊,“去看看,我陪你,不是說你小時候一塊兒作伴的表兄都來了麽,咱們也去打個招呼,免得旁人說我們不懂禮數。”

“你真的要去?”

許菁菁狐疑,平日他也不愛和許家其他人打交道,她理解為一個避難的人,當然是越少被人熟識越好,加之她自己也不耐煩應付這些,是以能不去的、不想去的一應都回絕。

哪怕被說沒有禮數,她也是不想委屈自己半分的。

“嗯,要去,不去他們還以為我們躲著不敢見人是有什麽說不得的秘辛,更加起了心思打探個沒完,索性大大方方讓他們看個清楚。”

江瑾楓神色坦然,卻走到她身後,輕輕幫她把束在腰間的長發挽起來,拿了一根木簪子挽了個發髻,言語動作都曖昧起來,“是不是這個道理,娘子?”

他甚少直接喊她娘子,從來都是喚她的名字,驟然換了稱謂,許菁菁有些不適應,一個愣怔,差點沒咬著自己的舌頭。

“是這個道理,但你還是喊我菁菁吧……”她越說越小聲,自己人前為著膈應家裏不懷好意的親戚,喊相公喊得賊痛快,輪到他要這麽喊她,她就有點頂不住,但自己初一做在前,不讓人做初二,所以心裏發虛。

“好。”他輕輕地答應了,嘴上還掛著笑,心裏因手頭有她給的婚書托底,篤定人總歸能慢慢捂熱,這便不著急。

兩人收拾停當,一起動身去了隔壁許家老宅子,剛進門,裏頭熱鬧著說話聊天的人突然就安靜了下來。

一個個轉頭過來看著許菁菁和她身邊的男人。

許老爹瞧見他倆,開口就是,“瑾楓啊,你倆那事,我覺著吧還是不要分……”

“沒呢,東西都搬回去了,您說得有道理,聽您的。”

江瑾楓搶在許菁菁前頭應答了許老爹,知禮聽教的樣子立時得到了肯定,許長林麵上有光,看著他不住地摸須點頭,滿意地和梁家的嬸子們介紹他和閨女菁菁。

邊說還欣慰地點點頭,年輕人,肯聽勸就會有甜頭。

梁家人這次來的都是婦人和幾個閨女小子,半晌,一個靛藍棉布衫的年輕婦人先開了口。

“這是菁菁吧,我一直在家裏就聽說你的名兒,這還是頭一回見著,真是好看,難怪哲鄴成天裏嘴上掛著。”

婦人說罷,掩嘴笑了起來,其他的人也都跟著起笑,還讓梁哲鄴去給許菁菁搬椅子出來坐,什麽玩笑話也都順勢拿出來扯。

這個說,“小時候你就啥都緊著菁菁,每回人要來,家裏啥好吃的都叫你藏起來,能提前藏個四五天,誰都吃不著。”

那個說,“誰說不是,不但藏東西,等人來到了,還日日跟在後頭守著,誰要是讓菁菁有一點不痛快,那可是脖子梗得像個鬥雞似的,上來就啄。”

……

這些言語若是打趣兩個孩童自然沒人想歪,但眼下她對外已經成親,且相公就在身邊,二嬸的娘家人還這麽說話,就實在是不妥當了,別說她聽著不舒服,就是江瑾楓聽了也不大好把握那個度。

不生氣,好像孬得有點不像真相公,生氣,又顯得不大度經不起玩笑話,先頭站起來的婦人也眼風含著看戲的意味,撩了過來。

平日這些應對,許菁菁從沒讓江瑾楓插過手,她借他一個身份幫著自己過逍遙日子,便不好意思多麻煩他,這次也正想自己站出來懟回去,身後的他卻先開了口。

“可見鄴兄從小便是個實誠人,菁菁小時生的弱小,怕不是以為她在家中吃不飽……江某待會兒一定多敬幾杯酒,謝謝鄴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