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晨昏街的三錠金
春擇是大秦的盛事，天剛蒙蒙亮的時候，三十六郡中的人便披著微涼的晨色匆匆忙碌起來。
昨夜月瀑下修行的三十六郡少年全都衣衫翩翩地前往各郡舉行春擇之處，摩拳擦掌，躍躍欲試，被五花大綁的野遊公子也在一眾人的擁護下前往亭郡的臨江坪，不情不願地參加春擇。
過了早飯的時間，京都派遣的三十六名春擇官紛紛落定各郡。
派遣到照霞郡監考的春擇官在熹微的晨光中乘著一隻羽翼光鮮的大黑耳鳶落到晨昏街西盡頭的暮雲三疊台。
大黑耳鳶收翅時，聚攏在暮雲三疊台附近的人們紛紛奉上驚歎，京都來的人，氣場就是不一樣。
暮雲三疊台不遠處的一棵青樹下有一位風韻猶存的半老徐娘，其麵前的攤子上堆滿熱氣騰騰的白嫩老豆腐，攤旁竹竿上所掛的新幡豎寫著“西施老豆腐”五個大字。
大黑耳鳶落到暮雲三疊台的時候，從她的上空經過，龐大的雙翅將青樹下的灰塵全都掀了起來，幸好她眼疾手快才護住了滿攤子的白嫩老豆腐，也因此，凶殘的大黑耳鳶竟被半老徐娘罵成了憨貨，臨了還補上一句：“沒有我家殷吒半點風度”。
晨光照上新幡的小半麵花紋時，一襲晚霞春服的燕寧這才看到在新幡的下沿還橫向繡著一行小字：“殷吒吃我的豆腐，分文不收。”
如此，燕寧方才知曉這個半老徐娘就是大街小巷盛傳的對殷吒懷揣著狂熱喜愛的單身婦人，那個夕巷裏賣西施老豆腐的豆腐老西施。
殷支沒有來學院，所以切霞院的副院長隻帶著昨夜向全院師生宣布的另外九人緩緩來到暮雲三疊台下麵的曠闊白石場間,等候著春擇的開始。
紅日將微暖的晨光傾倒給天下蒼生，曠闊白石場間的人也就漸漸多了起來，代表流院和破風院參加春擇的學生已經分別聚攏到白石場的兩側，那眸裏自有神采的為首兩人想必就是陶委泥和簫關去。
照霞郡隻有這三座法教學院，能夠參加春擇的江湖門派也沒有多少，可眼下的曠闊白石場居然沒有幾處空閑地方，滿眼望去，大都是不知從何處冒出的卷袖赤膊的漢子，以致於十幾個倒黴的人因為白石場間無處可站而被擠到了場外的積水空巷裏。
最奇怪的是燕寧隱隱覺得這些卷袖赤膊的漢子總會向他投來不善的目光。
晨光傾上暮雲三疊台時，仿佛被名劍切成了那雲中郡薄薄的三層雲片糕，讓人不自覺間就要傾心注目，隻是從京都來的春擇官又讓人不敢將目光偏到台上一寸。
從京都來的春擇官正端坐在大黑耳鳶的背上閉目養神時，忽然間有幾道清脆而急促的馬蹄聲驚破晨光，自白石場外而來。
春擇官睜開雙眼看見了匆匆忙忙而不失威風凜凜的一群人。
待那群人穿過白石場間眾人分出的道路直奔暮雲三疊台來時，春擇官便從大黑耳鳶的背上跳了下來，右手輕拍鳶背，大黑耳鳶嘹鳴間飛向了空中。
隻見春擇官微微抱拳朝著來者笑道：“殷郡守，別來無恙。”
照霞郡的郡守殷言良腰懸銀印青綬,跨步而往暮雲三疊台，行間揮了揮手示意跟在他身後的郡尉把帶來的三百郡卒分散在四周，嚴密地圍護住白石場，然後滿麵紅光地對著春擇官拱手喊道：“劉大人，升官發財啊。”
縱身躍上暮雲三疊台，殷言良將春擇官請到台上的首位坐下，自己陪坐在春擇官的左側，隨著殷言良的殷吒和殷支則立在其後。
“承殷郡守吉言了，可如今的世道都掌控在上頭那些大人們的手心裏，我們這些小人物能有什麽升官發財的機會，現在還要聽從那些大人們的命令從京都不遠萬裏地趕到各郡監考春擇，勞累不說，這一趟不僅撈不到一星半點的油水，反而還要花費一大筆銀子去犒勞我那大黑耳鳶，唉，這世道啊。”
春擇官長籲短歎道。
且不說殷言良這樣的老狐狸能夠第一時間聽出春擇官的話中意思，就是青樹下沒有賣出一塊豆腐的老西施都已在嘟囔著春擇官的厚顏無恥，當然臨了不忘補上一句：“沒有我家殷吒半點風度”。
春擇官低頭看向一塵不染的官靴時，殷言良的右手摸向了腰間的蟒麵青緞大錢袋，麵上堆滿笑容道：“劉大人風塵仆仆地從京都趕來監考春擇，是上為陛下分憂，下替百姓謀福啊。劉大人如此關心這些後生們的前程，為我大秦的實力添磚添瓦，下官也當為大人盡一點綿薄之力。”
說著殷言良將蟒麵青緞大錢袋的袋口解開，露出黃燦燦的三錠金。
春擇官劉大人嘴上說著這是應該的，雙手卻是很老實地接過大錢袋，掂了掂沉甸甸的三錠金，說道：“讓殷郡守破費了。”
殷言良笑道：“劉大人見外了，今晚下官的府中還有一場家宴，本郡的富豪都會來下官府中飲酒作樂，到時還請劉大人賞臉。”
春擇官劉大人將蟒麵青緞大錢袋收好，笑意滿麵地說道：“好說，好說。”
然後從袖中掏出了兩枚散著白光的菱形銅片遞到殷言良的手中，道：“這兩枚銅片送給兩位貴公子，待會用得上。”
殷言良接過銅片微微抱拳道：“下官謝過劉大人了。”
殷言良和春擇官劉大人就坐在暮雲三疊台上，無論是揣下黃燦燦的三錠金，還是收下散著白光的兩枚菱形銅片，兩人都完全沒有要遮遮掩掩的意思，就將這勾當展露在青天白日下，可曠闊白石場間的人們卻不敢明目張膽地把目光放到台上，那壯氣吞牛的三百郡卒可不是擺設。
任你是修行者又如何，難道你還敢造反不成？
有著壯氣吞牛的三百郡卒在旁圍護，一向不顧場合大喊殷吒名字的豆腐老西施此時也不敢多嘴半句，隻好抬頭望望暮雲三疊台上神情冷峻的殷吒，而後再低頭瞧瞧熱氣漸漸消散卻還沒賣出一塊的老豆腐。
青樹的影子投在老豆腐上，有沒吃早飯的漢子大大咧咧地朝著這邊走來，老西施剛想招呼生意，那停在空中的大黑耳鳶突然振翅，張口就是一聲嘹鳴。
那一聲嘹鳴的餘音還在繞雲時，從不同方向的遠處又緊接著傳來一聲聲大黑耳鳶的清亮嘹鳴，共計三十六聲。
三十六聲嘹鳴散去後，春擇官劉大人從椅上起身，肅容道：“春擇開始。”
頃刻間，散落在白石場間各處的學生和漢子盡皆湧到了暮雲三疊台的前麵，那本要賣出塊豆腐的老西施頓時氣得把已經拿在手中的切刀狠狠地插進了豆腐裏。
然後朝著台上的春擇官劉大人翻了個白眼，氣鼓鼓地豎起耳朵，也是頗為好奇地想知道今年的春擇應是如何進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