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烽火狂浪載情舟 第九十七章 拾憶(一)
景虎臥病在床,經常陷入昏迷狀態,但每一次醒來,隻要都能看見梁小櫻在身邊守著,仍然會感到特別欣慰,甚至連病情像是都有些許好轉。然而,他對姐姐仙桃院最近的行動卻絲毫不知。隻因為在他眼中,姐姐一直是個溫柔賢惠的女人,即使梁小櫻果真有愧於他,他認為仙桃院也可以像他一樣,包容他所愛之人的一切錯處。可或許是由於他病得不輕的關係,他常常無法控製地感覺神情恍惚,時常看不真切梁小櫻的表情,隻依稀能聽到她在身旁安慰的言語,還有哼給他聽的大明國小曲兒。
但七之丞和直江實綱都非常明白,梁小櫻決定狠下心讓仙桃院派人將信華送去諏訪給勝賴時,抱著兒子哭了好久好久。那天,信華一樣哭得很厲害,她撫著兒子的頭,柔聲勸孩子別哭,說四哥是個好人,會很疼弟弟,好不容易才讓他不哭不鬧地離開了春日山城。是啊,信華才不過四歲,對於人情世故,他還是懵懂的,隻要見到了勝賴,再去相模,習慣了跟他未來的“小媳婦”在一起玩,他一樣能像在春日山城這般開心快樂。因此,要讓孩子脫離母親身邊,隻有趁早,並且還不能送他,那樣,信華才能更快忘了她這個狠心的娘。
哥哥一走,阿夏也哭了,可沒等梁小櫻去安慰女兒,仙桃院早已叫景勝過去阿夏的房間,哄阿夏開心。景勝已經過了十歲,盡管仍然是個孩子,卻因為從小就像個男子漢一樣保護著阿夏,很快就讓阿夏恢複了歡笑。作為阿夏的母親,梁小櫻突然發現自己真不是一般的失敗,不過這樣也好,至少女兒認為,所謂的“娘”,隻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存在,多了她一個,無非是多個人疼,她覺得自己應該能更快走出悲傷的泥沼。
而接下來的日子,梁小櫻漸漸開始相信,土禦門仙惠子說的那些話,可能果真代表著天的意願。信華被送走後的第七天,景虎的病已經逐漸有了起色,大夫前來診斷過,也說主公的身體正在康複之中,隻是還需要繼續調養,不可勞。
在仙桃院的關懷下,景虎聽從了姐姐的話,仍然將越後的事務交給直江實綱等重臣,至於景勝少主之位一事,他依舊堅持自己的想法。即使支持氏秀一幫人的言論傳到他耳中,他也沒有像從前一樣表現激動,大概這些“俗事”,他經過了和病魔的這場生死搏鬥,已看得很淡了。
“小櫻,你也到該走的時候了,在你離開之前,我可以讓你再見我弟弟一麵,記住你說過的話。”
這天,仙桃院的語調又變得和從前一樣溫和了,梁小櫻知道,這怪不了她,作為景虎的親姐姐,能讓她再見景虎一麵,仙桃院已經仁至義盡。
仙桃院親手為她打開景虎臥室的門,景虎還在睡著,睡得很安詳。
等梁小櫻進去坐下之後,仙桃院輕輕歎了口氣,關了房門,她不想在外聽他們的話,是以至此,不如就讓他們最後再聊聊,她希望景虎將來能堅強地麵對一切。
“你醒了?”眼看著景虎打了個嗬欠,梁小櫻忙替他拉了拉被子。
“小櫻?啊,我還以為我看錯了,你好像很多天沒來看我了呢。”景虎欠起身子,看見眼前的人,顯然有些小小的激動。
“你慢點,讓我來幫你。”
梁小櫻一手扶住他,一手在靠牆的地方放了個墊子,讓他倚在墊子,故意裝作什麽事都沒發生過。
“景虎,看你的氣色一天比一天好了,我想,你的身體很快就要完全恢複,所以……我這次,也可能就是最後一次照顧你,我……該離開越後了。”
“你說什麽?你還是要走?”
景虎有些許驚訝,但轉眼間,他似乎就想起了當初出征時的情景,神情恢複了平靜。
“哦,不是的,我應該早就想到你要走了,姐姐和我說過,你聽說我身體抱恙,才專程回來看我的,那時候……其實你已經決定不回來了,我怎麽能勉強呢?”
“但這次和次不同,對不起,因為你還病著,我沒有告訴你,我自作主張先把信華送到他四哥那裏去了。你明白的,武田和織田交鋒的時候,打了敗仗,勝賴要跟相模請求援助,所以我想……讓信華表麵代表杉家,私底下代表武田家,入贅到小田原城。至於孩子會怎麽樣,你不要太擔心,我會很快過去信濃,今後,兒子就由我自己來照顧了。前幾年,謝謝你替我照顧信華,我非常感激你,景虎……”
景虎聽著她一連串的話,一時間有點迷糊,可以確定的隻有一點信華已經走了,不會再回來越後,他不禁有些黯然神傷。
“其實,你別這樣……”
她努力安慰著他,她一點也不想他因為這樣又傷了身體。
“你就當我舍不得孩子好了,你想想,我怎麽說也是他們的親娘啊,要我和兩個孩子都分開,就算我找到晴信,又真能開心嗎?盡管比起你來,我這個母親做得真是很慚愧,可孩子對一個母親來說,終究是心頭肉,我知道,你一定能明白我的意思。所以,信華和阿夏,我必須帶走一個,但阿夏和景勝已經訂了親,她又是你的義女,又是兒媳婦,我會叮囑她好好孝順你,景虎,沒有了信華,你還有阿夏啊。”
景虎端起桌邊的茶杯,放到唇邊,又放回了原處。梁小櫻要離開他,是早在預料之中的,可帶走一個孩子,對他來說確實有點意外。然而聽她的解釋,看著她的表情,他確實為那顆母親的心感動,這時的梁小櫻,竟比任何時候都更像一個孩子的母親。不過,她若是一直都找不到晴信,又不能不管兒子,難道要跟著信華去相模,直到兒子正式成親才能自由嗎?他了解她的格,失去自由,是大大地委屈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