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大對現在的日子很是滿意。

魯家本是東勝王國偏遠山村的一戶農戶,家有薄田五畝再無長物,一家六口人就守著這幾畝貧瘠的土地過日子,魯大的父親就是一個老實巴交的農民,一年到頭和妻子兩人在田地中操勞,隻為供養自己瘸了腿的老娘,拉扯那三個年齡大小不一的孩子。

可惜土地過於貧瘠,即使魯大的父親是十裏八村出了名的好把式,也就勉強讓家人糊口而已。

隨著魯大,魯二,魯三這三個孩子慢慢地長大,魯老漢臉上的愁容也越來越明顯。

不止一次,魯大的睡夢之中驚醒,看到魯老漢在漫天星鬥之中走出家門。

可憐的莊稼漢隻能把所有的期望寄托在那五畝貧瘠的土地上,天真地以為自己再辛勤一些,就可以讓田地的收成更好一些。

作為長子的魯大,把這一切看在眼裏,也疼在心裏。

爬起來,和父親一起下地。

可惜,十餘歲的孩子還幹不得多少重活,一天的辛勞,幹不了多少農活,倒是讓自己更為饑餓。

看著兩個弟弟,再看看唉聲歎氣的奶奶,還有暗自垂淚的母親,魯大把腰帶死死一勒,我不餓,就想出門躲一會,卻被老爹一巴掌抽在腦袋上,幹了一天農活的半大小子,有不餓的麽,吃!

一頓飯,三個棒子麵餅子,自己一個,老爹一個,兩個弟弟分一個,奶奶和母親隻能喝照得見人影的米湯,兩個弟弟掰完餅子,多掉了一些餅子渣子,還得用手指蘸著口水把餅子渣子吃到嘴裏,這還是老三的特權,老二都沒有資格!

這便是魯大十二歲之前的生活。

剛剛過了十二歲的生日,魯大也學著老爹愁眉苦臉地歎氣,不為別的,他發現自己的飯量好像越來越大了,以前一個棒子餅子還能勉強吃個半飽,現在再細嚼慢咽也跟沒吃一樣,每一頓飯都要喝上好多好多的涼水才能好點,不過魯大也知道這沒用,即使當時把肚子裏喝得咣當咣當的,一到了該睡覺的時候,還是餓得睡不著,那肚子裏像著了火一樣的感覺,能足足折磨他半宿。

這麽下去,不行啊……

就在魯大愁眉苦臉的時候,村裏的裏正突然召集大家說話,說是國王有命令,每個村子必須出三個十二歲的孩子去楚氏山穀,好像是接受什麽測試,沒有什麽危險,測試通過了就跟那吃飯,要是通不過,王國的軍隊給他再送回來。

任憑裏正說得在天花亂墜,也沒有多少人信,莊戶人家,沒有親眼看到的事情,隻要和切身有關,別人說啥都是假的,隻有切身感受到,才可能相信。

村東頭的劉秀才說了,那楚氏不是啥好人,說是來自啥神州大陸,半年前一路突飛猛進,不知道殺了多少東勝王國的軍人,後來和國王講和,這才占據了那個楚氏山穀,現在召集十二歲的孩子,指不定有啥歪心思呢,誰家的孩子拉扯到十二歲是個容易事?別到時候,能去,回不來,要是死在外麵,連個收屍的都沒有……

十二歲的魯大,還理解不了啥叫死亡,啥叫收屍,他就聽見了兩個字,管飯!

所以,他就動了心思。

晚上吃飯的時候,魯大正琢磨怎麽和老爹說呢,沒想到老爹把自己的餅子掰下來一半,遞給了魯大,說了一句,家裏不缺你那口飯食,就招呼老三蘸口水吃渣子,母親當時就哭了。

魯大不知道自己哭了沒有,就感覺臉上濕濕的,好像下雨時候的感覺,眼睛模糊得厲害,啥都看不清楚。

當天晚上,魯大一個人跑了,跑到了裏正的家裏,告訴他,我去,按手印,不會反悔,但是,你得給我家送五斤棒子麵去!

話說得斬釘截鐵,裏正要是敢不答應,他轉身就走,劉秀才家裏也有個十二歲的孩子,他要是不去,我就頂著去,棒子麵,五斤,一錢都不許少!

完事之後,魯大把棒子麵送到家門口,沒敢進屋,就在院子裏的草垛子上將就了一宿,隱約中聽到了父親的歎息和母親的哭泣。

天沒亮,三個少年人就聚齊了,都是村子裏吃不上飯的半大小子,二狗子和柱子,沒跟爹娘打招呼,直接跟著王國的軍士上路了。

在路上,魯大這才知道,二狗子還是精,他把自己買了十斤棒子麵!

虧了!

到了楚氏山穀,已經有好多十二歲的孩子等待在哪裏,大都麵黃肌瘦,身上衣服也是補丁摞補丁,還有更慘的,大冬天就一件單衣。

魯大在軍士的命令下站好隊伍,跟著一起等。

出來條大漢,嘿,真是雄壯,裏正家的那頭牛都趕不上他。

魯大被第一個叫了出來,大漢不知道怎麽搗鼓的,腦袋上突然冒出來一個方塊塊,嚇了魯大一跳,一道耀眼的白光照耀在自己的身上,這就是死亡麽?好像沒啥感覺……魯大緊閉著雙眼,突然想到劉秀才說的,不禁在想,一會誰給我收屍?二狗子?他不行,他太精了,要是他的話,肯定把自己身上這身衣服給扒走了,這可不行,這是七歲的時候,俺娘忙活了一個冬天才給俺縫好的……

突然感覺有人推他,魯大睜開眼,隻見大漢笑得慈眉善目的,指了指左邊,讓自己站過去。

這就完事了?

這……就回不去了?

魯大老老實實站在左邊的空地上,看著大漢用那個方塊塊不停地照別人。

這是幹啥呢!?

一會,二狗子也來到了自己的身邊,兩個同村的少年麵麵相覷,不知道該幹啥。

大漢的動作很快,不長時間,一百個孩子就測試完了。

在左邊的空地上,隻有魯大等十來個孩子,剩下的,都在右邊,同村的那個孩子柱子也在那邊,正擔心地看著他和二狗子。

魯大突然有點害怕,他隱約的感覺到,自己可能是特殊的,但是在這種完全陌生的環境中,是不是隨大流才是最安全的?

大漢走過來,親切地拍拍這個摸摸這個,有膽小的,直接就哭了,弄得大漢有點手足無措。

魯大沒哭,他沒有忘記自己來這個山穀的初衷,壯著膽子問大漢,不是管飯麽,啥時候開飯?

大漢被問得一愣,繼而哈哈大笑,揮了揮手,親自帶著他們去吃飯。

唉呀媽呀!

這是白麵饃饃!?

這麽多!?

魯大再也顧不得其他,雙手齊上,卻被大漢打掉了右手,指指桌子上,吃饅頭用手行,吃菜用筷子。

這兩個金光閃閃的鐵棍棍是筷子?

鹹菜在哪?

沒鹹菜?哪用得著筷子?

這黑呼呼的是菜?啥?肉!?

我從出生開始就沒吃過肉!

這是雞!?誰怎麽作孽!?母雞都是下蛋用的,怎麽能燉了吃肉!?

這黃的……是炒雞蛋?

青菜……全是用油抄過的?

這是……魚!?

唉呀媽呀,劉秀才的小兒子跟著劉秀才吃了一條巴掌大的小魚,就跟我們顯擺了半年多!

這一尺多長的魚,還不得嚇死他!

先吃魚……呃……被卡住了,好像聽劉秀才的小兒子說過,用幹的硬頂……半個饅頭塞嘴裏,嚼都不嚼一下,直接咽,噎得魯大直翻白眼……嗯,還不錯,不紮了……又被大漢削了一巴掌,說這麽著不對……

一頓飯吃完,十一個少年,倒下了整五對,無他,撐壞了。

隻有魯大,以鋼鐵一般的消化係統,硬生生地頂住了,站在原地,一打嗝,胃裏的東西直往外漾,趕緊閉嘴,可不敢糟蹋了,全是好東西啊……

大漢笑嗬嗬地走過來,一人手裏塞了一把吃的。

這是糖?

魯大輕輕舔了一口,差點把舌頭吞了。

太好吃了,甜!還有一股奶香縈繞在其中!

魯大突然哭了。

他想起三年前,那是過年,老爹高興,給兄弟三個買回來一塊麥芽糖,指甲蓋大小,三個孩子分著吃,不敢切,怕糟蹋,就老大含一會,吐出來給老二,然後再給老三,就這麽分著吃完的。老三多含了一會,被老爹狠狠抽了一巴掌,魯大清晰地記得,那是老爹第一次揍老三,老爹老娘平日裏最寵老三,根本不舍得動他一手指頭,那一天,老爹一巴掌就把老三打哭了,可他還是那麽可憐巴巴地看著越來越小的麥芽糖,口水滴滴答答的。

魯大把奶糖全都收起來,連那塊自己舔過一口的,也一起收了起來,如果以後有機會,還能回去,這些糖就是他給老三的禮物,他肯定會樂瘋的。

隻是不知道還能不能回去……

想想剛才吃掉的雞鴨魚肉,那是魯大長這麽大第一次吃飽飯!

還吃得這麽好!

在看看笑得很是溫和的大漢,魯大覺得,現在就算讓他去死,也值了!

他不怕死,他隻是想,如果死了,就不能把這些奶糖帶回家了,也不能看見老三貪婪地吃糖的樣子了,現在想想,自己這個做大哥的,好像還真沒有給家裏人帶過什麽禮物,不知道要是這麽就死了,爹娘老二老三,還有奶奶,會不會埋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