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藍藍家的大門被雪埋住了，江燁先用手扒了半天，才找到門鈴，連摁。
“誰？”電子問話器裏傳來居藍藍的聲音。
“我，江燁。”江燁說。
啪嗒一聲，門開了。
江燁抖抖身上的雪，推門進去。
燈光璀璨，屋裏相當暖和，空氣很幹燥，明顯是好幾台空調強行加熱起來的。這麽個取暖法，一晚的電費就得幾百塊錢，但對富婆來說，這點錢約等於零。
居藍藍從樓梯上走下來，棉拖鞋，厚毛絨睡衣，露著腿和胸口，事業線深不可測。
她滿臉驚訝，“你……怎麽大半夜來我這兒？”
“借宿一下，有空房間嗎？”江燁疲憊地歎氣，“我就睡一小會兒，七點還得起床指揮救災。”
“我以為啥事兒呢，來吧。”居藍藍笑了。
江燁跟在她屁股後麵，上了頂樓，進入一間大臥室。
居藍藍摁開牆上的開關，燈光驅散房間的黑暗。
床褥被子都是桃花一般的淡粉色，床邊好幾雙白兔子形狀的拖鞋，和居藍藍腳上穿的一個款式，鞋上標著“星期一”、“星期二”、“星期三”……
衣架上還晾著幾件蕾絲內衣，蛇蛻似的黑絲襪和肉絲襪，床頭櫃幾包開膛破肚的零食袋，還有一本小說，《寂寞的遊戲》。梳妝台上倒著金管的口紅、高光和裝滿小刷子的卷筒，垃圾桶裏扔了兩張麵膜，還濕漉漉的。
江燁撓撓頭，“這是……你的房間吧？”
“對，其他臥室要麽變雜物間，要麽隻有床沒有床墊子，床板比水泥地還硬。”居藍藍拿起遙控器，把空調氣溫調高，“我也懶得給你收拾間新屋了，你也很累對不對？湊合睡這兒吧。”
江燁很尷尬，“我睡這，那你睡哪兒？我睡沙發也行。”
居藍藍伸手指指窗台，“我晚上其實喜歡睡那裏，睜開眼就能看見海和星空，隻有午覺睡床。”
寬敞的窗台上放著羊毛墊子，還有白色的小被和枕頭，以及一個兩米長的長頸鹿抱枕，明顯經常睡。
江燁撓撓頭，“那……那行吧。”
“你先別上床，換衣服。”居藍藍打開衣櫃，拿出一套粉色的毛絨睡衣，遞給江燁。
十分鍾後，江燁裹著粉色睡衣，蜷縮在軟白的被窩裏，整張大床就他一個人，相當舒服。
床邊不到一米的窗台上，居藍藍摟著長頸鹿抱枕趴著，薄薄的被子蓋在她身上，居然還能看出身材很好。
“關燈，開關在你頭頂。”居藍藍看著他。
江燁一伸手，把燈關掉，臥室立刻被黑暗籠罩。
窗外有些光透進來，還是隱約能看見一些東西。
居藍藍的臉還在黑暗裏，但有一丁點反光，江燁知道她還睜著眼。
江燁也不閉眼，靜靜地望著她。
片刻後，居藍藍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你是不是睜著大眼？”
“對。”
“怎麽不睡，你不是來睡覺的嗎？”
“我在奇怪你怎麽不睡，因為你也睜著大眼。”江燁說。
居藍藍噗嗤笑了一下，又沒聲音了，這次她閉上了眼。
江燁也閉上眼。
但幾秒後，江燁有種奇怪的感覺，有目光在注視他。
於是江燁睜開眼，果然看到居藍藍睜大眼望著他。
“你又睜眼了。”居藍藍小聲說，“你一直看我，是不是有什麽齷齷齪齪的想法？”
“不可能，我正人君子，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你怎麽能質疑我高尚的品格？”
“屁，男人都一個德行。我和田嬈伊莎貝爾關係都挺好，你和她倆私底下見不得人的事兒我都知道。有的男人會燒女人的情書煮咖啡泡茶，就是你這種吧？”居藍藍頓了頓，“你要是想吃窩邊草，就抓緊吃，吃完睡覺，別齷齷齪齪地盯著我看。”
江燁咽了口口水，有些吃驚，他對居藍藍真沒啥想法，但話說到這份上，內心的小獸還真有點蠢蠢欲動。
“我以為咱們單純就是好朋友來著。”江燁說。
“是啊，就是單純好朋友。”
“單純好朋友，怎麽能睡覺呢？”江燁困惑。
“好朋友不能睡覺嗎？”居藍藍反問。
“這……當然不能啊！”江燁震驚，“領結婚證才能睡覺，其餘都是耍流氓！”
居藍藍語氣稀鬆平常，“這種事情我看得很輕啦，大家都成年人，你要是想就過來，不想也沒事。我理解你們古地球人的思想都很保守，我不是古地球人，我是現代宇宙人。”
江燁迷糊了，類似的情形他遇到不止一次了。
“我問你，你說實話啊。”居藍藍突然問，“你覺得我是你的什麽人？”
江燁沉思片刻，“官方回答，應該是商業夥伴，但我心底裏把你看成好朋友。”
“有想過讓我當你老婆嗎？”居藍藍的問題超級直接。
“沒。”江燁臉紅，實話實說，“雖然我沒想過。但是你各方麵，都是男人夢寐以求的極品老婆，漂亮身材好，有錢，沒啥缺點。”
“那我看你和你看我一樣。”居藍藍笑了，在黑暗裏露出一口白牙。
“說實話，江燁你各方麵都挺好，和你一起也挺開心。但不知道為什麽，我沒有把你發展成老公的想法，可能不對我胃口。”居藍藍頓了頓，又補充，“你對我來說是個挺特殊的人，我說不清對你什麽感覺，肯定不是愛情，說友誼又太淺了，肯定比一般好朋友深一些。”
“深一些？”江燁皺著眉頭琢磨。
“不是深一些，應該說深很多，比方說如果……”居藍藍搖搖頭，“算了不說了。”
“說啊，半截子話最氣人了！”江燁急了，你又不是寫小說，吊啥胃口呢？
“比方說，我將來結婚了，生了一堆娃，和老公也感情和睦，生活平淡美滿。這個時候你欠了一屁股債，跑來找我借錢。我會毫不猶豫，把全部身家都借給你。”居藍藍輕輕微笑，“懂了吧，還是很深的，一般朋友不可能借全部家庭積蓄。”
“我很感動，不過結婚了，財產夫妻共有，你願意把錢都給我，你老公肯定不樂意噠。”江燁樂了。
“我會離婚。”居藍藍立刻說，平靜而認真。
她聲音不大，但江燁愣住，被狠狠震了一把。
“離……離婚……”江燁腦子有點空白。
“對，立刻離婚，打官司，讓我丈夫淨身出戶。我再把錢都給你。”居藍藍解釋。
江燁簡直要感動的掉眼淚了，他能感覺到，居藍藍說的是實話。但是他不能理解居藍藍這種做法。所謂宇宙人，三觀真的和古地球人不一樣。
兩個人又都不說話了，大眼瞪小眼，在黑暗裏對視。如同兩隻不會彼此傷害的小動物在夜間相遇。
“但是我將來結婚了，必然老婆第一。”江燁坦誠地說，“我肯定願意借你錢，但不會身家性命都給你的程度。”
“我知道。”居藍藍依舊很平靜。
江燁眼神複雜地望著她，他的腦仁實在是不能理解，居藍藍的話讓他相當困惑，但他又著實很感動，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
漫長的沉默，居藍藍打了個哈欠，“睡了啊，我定了七點的鬧鍾，到時候把你叫起來。”
“好。”江燁也閉上眼。
這次兩個人是真睡了，誰都沒有再睜眼。黑暗裏隻有雪粉打在窗玻璃上的輕響，如同什麽東西悄悄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