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討論一天比一天激烈，一天比一天熱鬧。
每到課間，隔壁幾個班就跑來一堆球長和總兵，來得早的進教室，來的晚的就在走廊站著，打開窗戶聽。
中午吃飯的時候就更不得了了，食堂裏鬧鬧哄哄，和打仗一樣。
至於晚上，江燁放棄了回宿舍，拉體能之後直接在操場上開站談會，整個操場浩浩****全是人，為了能讓所有人聽到，大家都配備了話筒。
很多人全程來不及插話，急得上廁所都尿不出來，隻能把自己的觀點寫成紙條，匆匆忙忙塞到江燁手裏。
江燁的桌子上全是字紙，各種筆跡龍飛鳳舞，字寫的差也就罷了，要命的是還有一些地方語言，拉祜文、侗文、傈僳文、納西文、藏文、苗文等等二十多種，完全看不懂。
江燁覺得這事兒很魔幻，古代數十億人用的英文都消亡了，這些在當年隻有幾萬人用的語言居然流傳至今，還被一些球長和總兵當作日常用語使用，估計在一些星球上也是官方語言。
好在這年頭翻譯也發達，岑夜夢跑去學校小超市買了個翻譯眼鏡，給江燁戴上，紙上各種語言就一目了然。
江燁果斷決定放棄其他科目的學習，上課就看滿桌子的字紙，整理思考大家的觀點，列論文大綱。
如果別的學生上課不聽講，必會被老師狂噴。
但江燁特殊，他在學術界有一丁點地位，老師們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這種看字紙的生活隻過了三天，第四天上課時，一個同學帶著二維碼來教室。
“我讓人開發了一個線上論壇，大家可以從論壇裏發帖。功能很齊全，安全有保障，大家下載注冊吧。”
江燁掏出手機掃碼，是一個叫“球長小酒館”的APP，提示說已經連通了軍方的數據庫，所以隻有各星球的首腦能注冊成為用戶，一般人不能進。
江燁剛注冊完畢，就被發了一個金色頭像框。
論壇廣場上已經有很多人發帖子闡述自己的觀點，但它們都是清一色的灰色普通頭像框。
江燁從後台找了找，發現金色頭像框的意思是“學說創始人、頂級學者”。
於是大家的討論轉移到了線上。
起初幾天，大家都還很克製，說話客客氣氣，頂多陰陽怪氣。
後來不知道是誰率先發現，這個軟件沒有髒話和諧。
於是過半用戶搖身一變成為網絡噴子，為了各自觀點在論壇上大吵起來。各個星球的髒話堆積如山，大家舌燦蓮花滿口噴糞，著實令人大開眼界。
江燁很頭疼，他原先看紙條，每個紙條都是清晰的觀點。
但是轉移到網上，廢話髒話占了很大篇幅，還有各種不堪入目的表情包，有些重災區帖子，翻半天也找不到一條有用的東西，簡直就是垃圾堆，江燁的工作效率極大下降。
好在僅僅過了兩天，這個軟件又更新了，頂端下拉會出現一個按鈕，打開按鈕，會屏蔽隱藏所有的髒話帖子，進入人人友好懂禮貌的綠色模式，關閉按鈕，則是原生態垃圾桶。
江燁忙活了足足二十天。
這二十天裏，他日日夜夜都在進行頭腦風暴。
不同的觀點、不同的表述、不同的細節像雪崩一樣湧向他，有的時候覺得所有人說的都對，有的時候又覺得所有人說的都錯，還有時昨天覺得甲對乙錯。第二天又反過來醒悟到乙對甲錯。
原先的觀點一次次被推翻，原本以為堅固如鐵的看法成為散沙，最難的是從沙堆中重塑起堅不可摧的理論城堡。
到第二十一天，江燁終於把寫好的論文發給老師。
標題：《廣義江燁理論和狹義江燁理論》
“廣義江燁理論已在之前的論文中進行過闡述，即整個人類社會在宇宙中處於類似春秋戰國時代的狀態，疲於戰爭，並由於曠日持久、反反複複的外星戰爭導致經濟、文化、群體心態等方麵的戰爭並發症。這種狀態深刻影響了整個銀河帝國，以及銀河帝國外的其他龐大勢力和組織。”
“但如果單獨分析每顆行星、太空城或小範圍內的行星群，則有完全不同的變化，是為狹義江燁理論。”
“狹義江燁理論的目的是解答普通個人在此時代中的迫切問題，並為各星球的球長、總兵等最高層工作提供理論參考。”
“狹義江燁理論的核心是：人類通過占據海量行星和每顆行星的高度自治，實現了社會的四維化，即跳躍時間的行星社會。”
“古代人的樂觀設想是，隻要不遭受重大變故，文明是不斷進步的。即便遭受重大變故，世界在大的曆史周期中也將起伏上升，最終將達到趨近完美的世界。”
“但人類脫離地球進入太空後，情況發生劇變。”
“在廣義尺度上，銀河帝國的總體仍然符合古人設想。”
“但在狹義範圍內，情況截然不同。”
“不同行星的發展進程和社會形態有天壤之別。”
“一些行星處於蠻荒時代，例如殖民地長官剛剛進入的殖民地星球，雖然使用高科技產品，但生活和人際交往都是野蠻人，彼此攻殺掠奪。”
“一些行星是大農場或大牧場，整顆星球用於出產農牧產品，是田園牧歌狀態。”
“還有金融星球，整顆星球從事金融業，工業星球，整顆星球鋪滿工廠，甚至還有服務業星球、景區星球和詐騙星球。”
“有的星球進行選舉製，統計選票確定人選，球長定期更換。有的星球則為世襲製，父子母子傳位。還有真正的禪讓製，例如才良星，球長的下一任由上一任球長確定，和古代一些假禪讓真奪權截然不同。”
“一些星球出現了皇帝或不同地區的封王，例如沙海星，皇位已傳了16代，奉天星，有十個王位控製十個大洲，每個王輪流做三年球長。有的星球實行宗教控製，例如哈爾星自行創教，最高人物是大祭司，軍隊是護神軍。一些星球甚至壓根沒有球長，例如機器星，整顆星球都是機器人，指揮它們的是存在於星球地下的最高意誌網絡，由人工智能和多種軟件共同組成。”
“所以，目前銀河係星球的狀況是，原始社會和超現代社會並存，陳舊的生產模式和發達的生產模式並存，貧困和巨富並存，戰爭和和平並存。”
“隻要放眼所有的行星，你可以找到曆史上任何一個階段的世界，甚至能找到曆史上沒有，隻存在於小說和幻想中的世界。這就像四維生物自由穿梭時間一樣，人類也能在不同的星球找到不同的文明時間，此即四維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