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燁坐在書房裏，看全息投影，投影儀是機械兵身上的。

他並不需要指揮，指揮權都在“巢”的艦長身上，士兵們會聽從軍官的命令快速完成救援，如果江燁再插一手就添麻煩了，完全沒必要。所謂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機械兵們正乘坐救援小飛船脫離“巢”，迅速落向下方的街區。

橫向地震正在進行。

整個地麵肉眼可見的起伏，尤其是那些高聳的寫字樓，晃動幅度大的嚇人。一些濃煙正從城市的各個位置升起來，可能是有燃氣管道爆了，引發區域火災。

飛船落到離街道幾米高的地方，懸停。

江燁清楚地聽到了地震的響聲，轟隆隆的巨響，像是萬炮齊發。

飛船艙門打開，機械兵們開始繩降，剛到地麵，許多機械兵就搖來晃去，幾乎站不住。附近街上的人都抱著行李箱趴在地上，柏油路上出現了裂縫，一條街一條，遠處響起尖叫聲，有路旁樹折斷了，倒下來把旁邊的人當場砸死。一些嚇瘋的貓狗開始在街上亂竄，家長們害怕自家孩子被咬到，一擁而上將那些貓狗活活打死。街上開始有血跡，人血和動物血，和爆掉消防栓噴出的水混合在一起。

路邊有一座劇院似的建築開始垮塌，牆皮和水泥板接二連三地脫落下來，玻璃發出令人牙酸的響聲，裂為無數碎渣，然後連在一起摔落。路邊的人行道完全被震散，盲道哢哢作響著翹起邊角。其他民宅也開始晃動，發出巨大的噪聲，透過窗戶能看到屋裏的天花板和吊燈正劈裏啪啦往下掉，還有電火花在濺落，一些地方開始騰起火焰，黑煙衝天，應該是電器或者電池之類的東西著了。

機械兵們開始把街上的人往飛船上送，連人帶行李。

這些人的數據已經載入到機械兵們的存儲器中，一看臉就知道是不是要移走的人。每送上飛船一個人，相關的數據都會上傳到部隊的數據庫裏。

江燁看了一會兒，伸手虛空一揮，切換到另一艘救援飛船的視角。

這艘所處的位置似乎是化工廠附近，有些沒來得及轉運銷毀的化學品爆燃了，火光衝天，場麵慘不忍睹，地上擺了好多血淋淋的、焦黑的屍體，機械兵正在用水槍猛衝工業園區，開辟一條能進去搜救的道路。遠處不知道什麽建築垮塌，發出轟一聲巨響。

有些路上的人被炸傷了，血流不止。還有一些小孩被震倒的路燈壓在底下，一動不動，不知道死了沒有。這些小孩平時生活的太安逸，缺乏基本的常識，甚至不知道看上去很結實的路燈也是會倒的，地震來的時候他們看見路上有裂縫，於是爬到路燈上試圖遠離地麵。

這一帶秩序相當混亂，街上的人多的摩肩接踵，似乎發生了踩踏事故，哭叫聲連綿起伏。

機械兵們忙著分發醫療包，但醫療包也遭到哄搶。江燁聽到機械兵隊長在通訊頻道裏呼叫增援的聲音。

正式的大震過後，“巢”裏剩餘的飛船傾巢而出，像蜂巢裏飛出大群蜜蜂，趕赴全城各地。

傷員較多受災較重的地方需要優先救援，但所有街區的人都仰頭看著飛船，提著包裹往飛船多的方向衝，大家都想早登船離開。一些老人被推倒在地，踩得滿頭血，疼的不停打滾。機械兵們吹哨狂喊，用電擊器把往飛船上爬的人電下來，但後麵的人還在拚命向上擠。機械兵隻能調高飛船的高度，讓大家徒手爬不上去，可竟然有人把行李箱摞起來，還有人從廢墟裏挖出折疊梯。

餘震很快到來，威力幾乎和之前差不多，地麵上的裂縫像蜘蛛網一樣蔓延，有人掉進裂縫裏摔斷骨頭。火災點更多，一股一股的黑色煙柱升起來。

江燁眼皮狂跳，他懷疑有人為了提前獲得救援故意放火，反正燒掉的家具住宅都是帶不走的。

他為場麵的混亂感到震驚，說好的哈爾星犯罪率低、素質高呢？

但想想也就能理解了，這可是生死關頭，說不定先上飛船的能活，後上飛船的就死了。是卑鄙可恥地活下去還是謙恭禮讓地死掉，這是一個問題。那些活下去的人，以後完全可以恢複風度翩翩和品德高尚，來洗刷自己現在的醜態。

“人真是經不起試。”岑夜夢的聲音響起。

江燁一愣，回頭看她，她不知何時開門進來了，手裏端著一盤聖女果。顯然是她要給工作的丈夫送吃的，結果正好目睹全息投影的亂象。

江燁伸手接過水果盤，“不能這樣說，我們覺得自己很高尚，到了緊要關頭說不定也不擇手段。”

“我們又不是沒經曆過，米爾人降臨結點星的時候，你冒著生命危險救我，我當時就覺得懷的孩子是懷對了，你是值得托付終生的男人。”岑夜夢微笑，“你在危急關頭一樣很高尚，能豁出命去救你的女朋友，而不是像很多男人一樣，遇到危險扔下老婆孩子就跑。”

“但是你還記得嗎？”江燁說，“我當時搶了一輛警車，把那個維持秩序的無辜女警察趕下來了。”

岑夜夢忽然愣住，眨眨眼，有些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我高尚隻是對你，我當時就把你看成家人。但是對其他人，我卻是卑鄙無恥又心狠手辣。”

“我當時的想法是，結點星這些人死了就死了，和我沒有半毛錢關係，能把我老婆帶出來就行。當然，這隻是當時的陰暗想法，後來知道結點星死了那麽多人，我也很難過。”江燁回頭看看全息投影，“你看這些爭來搶去的人，很多也是為了家人，我和他們是一路貨色，我們都不是高尚之徒。平時彬彬有禮謙謙君子，緊要關頭就露出獸相。”

岑夜夢沒說話，伸手摸了摸江燁的頭發，離開書房。

江燁又看了一會兒全息投影，掏出手機，給車振發消息，下令將另一艘“巢”也立刻調來哈爾星，提前轉移民眾。

哈爾星的地震預報現在看來並不是特別靠譜，這麽大的地震居然能提前預報期一兩周發生，震死這麽多人，所以必須早做打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