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浮空車砸進了玻璃大廈，像撞上蛛網的飛蟲。這座城市的玻璃大廈太多，幾乎就是一道一道通天的玻璃幕牆，現在牆上千瘡百孔，全是撞進去的車。

後來江燁才知道為什麽會出現這種慘劇，一些廉價的浮空車是基於路麵下埋藏的信號裝置進行導航的，地震一起，路麵傾斜，浮空車的自動飛行也失靈，駕駛員來不及改成手動駕駛，就眼睜睜看著車衝撞到大樓裏。

撞上大樓的車紛紛起火，火勢迅速引燃樓內的地毯、辦公桌、窗簾、電路管道，每棟大廈就像遭遇了火攻，頃刻間被大火席卷。

已經有好幾棟百層以上的高樓，燒成刺眼奪目的衝天火炬。

這些高樓原本都有消防係統，但供水管道被地震擠爛了。消防係統自動工作時，沒有一滴水抽到高層，全都如噴泉般灌滿一樓，接著瀑布般噴射到大街上去。

從高空俯瞰，能清晰地看到，每棟燃燒的摩天大樓底部，四周都是滿街的汪洋，被溺死的人像海上浮木般在街頭漂浮，還有大量的街頭垃圾也在水上浮沉。有些會水的人奮力掙紮，但頭頂正不斷落下燃燒的樓體和燒炸的玻璃，還有源源不斷從高樓頂上跳下來的人。大街成了屠場，一些水麵甚至被大火加熱成沸水，將街上遊動的人活活煮死。

老城區受災最嚴重，很多大樓已經超過了使用年限，還有一些抗震性很差的古建築，遭遇八級強震，紛紛如散沙般坍塌。但高空看起來每一粒散沙狀的東西，都是幾十上百斤重的鋼筋水泥板，對於建築裏和附近的人來說，這樣的沙子足以將人碾成肉醬。

江燁皺著眉頭仔細看，似乎從那些廢墟中看到了一些針尖大小的、紅色的痕跡，不知道是不是血跡。

一多半的城區斷電了，隻有自備電源的商鋪和路燈還亮著，昏黃的路燈光下，街道上的塵霾像白紗一樣拂過，場景像極了被炮擊過的戰場，又像是小規模的沙塵暴。一些人影和車影在塵霾中跑過，不知道跑去哪裏。

江燁能看到有一些救援飛船開始返回巢，大概已經救到了人。自家部隊的救援飛船身上都有橙色的燈光，像火星一樣紛紛揚揚。除此之外，還有一些浮空車和小飛船是紅藍相間的燈光，應該是哈爾星本土的救援警察，數量也不少，正在廢墟間起起落落。

這些發光的救援飛船就像盤踞在大湖上的螢火蟲，大湖則是灰暗散亂的城市廢墟。螢火蟲看上去很多，但顯得實在太渺小，能及時救出多少人，讓江燁很懷疑。

這座城市有千萬人口，這麽多人生活的地方突然被摧毀甚至夷平，成噸重的建築材料下雨般砸下，四處爆發的火災像是蘇醒的熔漿池，燃氣和不明氣體泄露，高壓電線像亂蛇一樣埋伏在各處，一碰就能把人活活電死，還有砸故障的機器人，滿地亂流的髒水、嚇瘋的路人和貓狗……

江燁以前知道地震區都極其悲慘，現在看來，簡直是人間煉獄。比很多交戰激烈的戰場傷亡率還高。凡爾登戰場是曾經的每平方英尺最高傷亡紀錄，整個戰場前後死傷至少七十萬人，還是由於曠日持久的對壘，眼前這座城市在短短幾分鍾內恐怕就有數個凡爾登的傷亡。

江燁忽然感覺不寒而栗，如果哈爾星對即將到來的全球地震期一無所知，一年以後，這顆星球上的傷亡數字將使前兩次世界大戰的死亡數字變得像是兒戲，哈爾星可是足足有一百多億人！

即使隻有十分之一在大災害中傷亡，也是駭人聽聞的十億人，更何況按照目前哈爾星科學家們的推斷，如果等到全球地震大潮完全爆發，最終存活者絕對不會超過1%。

一多半人會在火山爆發、地震和海嘯中當場死亡，剩下的一小半人會麵臨瘟疫、氣候劇變、農業減產和饑荒水荒，最後隻會剩下一小撮孤零零的幸存者像原始人一樣生活，甚至還不如原始人，至少原始人可以出去打獵，在城市的廢墟上隻能撿腐爛的屍體吃。

江燁忽然慶幸人類如今擁有很多行星，不至於一顆行星滅亡就陷入滅頂之災。向星空開拓才是唯一的活路。

“又震了！”岑夜夢驚呼。

江燁的思緒立刻被打斷，繼續看全息投影。

餘震的級別也相當之高，當場就有兩棟百層玻璃大廈轟然倒塌，在夜色中仿佛燃燒的通天巨塔被推倒，燦爛的烈火割破長空。大廈垮塌後砸倒一大片周邊建築，騰起蘑菇雲般的巨塵。一些發光的飛船急急慌慌地起飛避開，動作就像驚慌失措的蠅蟲。

整個城市的地麵像波浪一樣起伏，更多的道路爆出厚厚的瀝青板，裂縫像開裂的冰河一樣出現在大街上，吞沒許多街頭亂跑的民眾。許多黑暗的地區亮起火光，這次餘震增加了二百多個起火點，這些起火點又迅速在周圍繁殖出更多的火場，最後發展成密集咆哮的火網。許多人在街上跑，就像跑在噴火槍的攻擊之下。

能看到很多救援飛船的光電聚集在特定的位置，都是些人口密集區，比如學校、醫院、商場等等。

江燁腦子裏不由自主地出現許多想象。正在宿舍睡覺的學生，忽然被地震聲集體驚醒，有些學生驚慌地從上鋪躍下，當場摔斷腿。醫院手術室裏正在緊張地開刀手術，猛地一震，手術刀刺進病人器官裏。商場裏全是逛街的人，妻子興高采烈地看衣服，丈夫垂頭喪氣地坐著等，忽然燈光熄滅商場搖晃，尖叫聲四起……一切都化為廢墟後，現在又來餘震……

餘震結束時，濃煙已經覆蓋大半個城市，街上全是屍體，仿佛剛剛有敵國軍隊進來屠城過。但是現在暫時還聞不到太多血腥味，空氣中更多的是燒焦的煙味。

巢的高度太高，聽不到城市的聲音。但江燁心裏很清楚，此刻下方的城市一定是震耳欲聾，爆炸聲、烈火的呼呼嘯叫、歇斯底裏的哭喊、崩塌的巨響此起彼伏，受災者的耳朵裏還會耳鳴。

江燁忽然聽到哭聲，心說難道自己幻聽了？

扭頭一看，岑夜夢已經捂著臉哭泣起來。

江燁走過去抱住她，輕輕拍她的後背。

手機忽然響了。

江燁摸出手機來看，哈爾星大祭司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