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高高地懸在天空中，池塘之中，新長的荷葉已經冒出了水麵，疏密不已，占據著幾個角落。
池塘邊上已經點起了燈，李泰、衛琅和碧鳶都在一旁等候著。見虞嫣穿著那身奇怪的衣服走出來，三人將眼睛不住地打量。
虞嫣沒有什麽要拿回去的東西，兩手空空。
“回到那邊，你便安心等我。”蕭寰溫聲叮囑，“平日自己保重。”
虞嫣“嗯”一聲，道：“你也是。”
蕭寰深深地注視著她，少頃，將將潛水鏡和呼吸器給虞嫣戴好，扶著她下到水裏。
虞嫣抬頭，蕭寰長身立在岸上，月光下，他的麵容似遠似近，虞嫣望著，心中倏而有些不真實感。
她還想說什麽，可水波已經卷起，腳下被一股力量拽住，未幾，天旋地轉，上方的一切都消失不見。
潛水衣確實十分有用，這是虞嫣最舒服的一次穿越。
水下的漆黑沒有持續多久，她靜靜地等待著周圍平靜下來，腳下用力一蹬，浮出水麵。
亮光如期而至。
虞嫣扶著池沿的露台，還沒摘下潛水鏡，突然看到一個人急匆匆朝她走來。
“嫣嫣！”熟悉的聲音傳入耳中，是虞甯。
他將虞嫣從池子裏拉進來，將潛水鏡和呼吸器摘掉，看著她，臉上的神色仍然不可置信。
“哥。”見到他，虞嫣的心也倏而放了下來，眼睛明亮，露出笑容。
家裏燈火通明，露台上的景觀燈全打開了，將池塘周圍照得一覽無遺。
潛水裝備放在露台上，仍淌著水。
虞嫣坐在屋子裏的沙發上，手裏捧著一杯虞甯遞給她的熱茶。
不過她沒有喝，隻端正地坐著，兩隻眼睛討好地望著虞甯。
虞甯坐在她的對麵，看著她，臉上的神色已經與剛才見到她時的激動驚喜恢複了沉著。
虞嫣知道，審判的時候到了。
剛才，她從虞甯口中，已經知道了自己離開後發生的一切。
在虞嫣離開的第二天，虞甯就準時地收到了她發送的郵件。在那郵件的視頻裏，虞嫣將自己和蕭寰的來龍去脈都詳細地做了說明。
她和蕭寰在虞甯麵前活生生地消失，虞甯無論如何尋找，也沒法尋得半點蹤跡。
所以就算虞嫣那郵件裏說的事看上去像鬼故事一樣扯淡，虞甯也隻能選擇相信。
接下來的事，如虞嫣所願。
在度過最初的震驚、懷疑以及反複的求證和論斷之後，虞甯決定像虞嫣在視頻裏囑咐的那樣，幫她把整件事兜了起來。
他告訴安綺，虞嫣的身體出了些問題，要到國外去療養，需要暫停工作三個月。
“出了些問題？”虞嫣問，“什麽問題？”
“抑鬱症。”
虞嫣：“……”
她有些啼笑皆非。連虞甯都說過，她最大的優點和缺點都是沒心沒肺，這樣的人，哪兒來的機會得抑鬱症。
“幹嘛要找這個理由。”虞嫣窘道。
“不然找什麽理由。”虞甯不緊不慢道，“說你被綁架了，或者離家出走了，再報個警？”
虞嫣無言以對。
“安綺信麽？”她隻得說，“她難道不懷疑我為什麽會得抑鬱症？”
“單純這麽說，她當然不會相信。”虞甯道，“我說你是因為感情糾紛？”
“感情糾紛？”虞嫣問，“跟誰？”
“蕭寰。”虞甯不緊不慢道，“我向安綺坦白了，蕭寰跟我們家沒有親戚關係。”
虞嫣：“……”
這樣一來，的確一切都說得通了。蕭寰既然不是他們家親戚，那麽每次來都住在虞嫣家裏，關係當然非比尋常。世界上因為感情糾紛陷入抑鬱的人比比皆是，她虞嫣當然也不例外。
她同時也能想象到，安綺大概會氣炸。
當然，這些事都是虞嫣自己惹出來的，虞甯幫她幫到這個程度，已經是幫了大忙，剩下的屁股，自然要她自己來擦。
“哥，”虞嫣望著虞甯，滿臉感動，“你果然對我最好。”
虞甯卻全然不吃這一套。
“來說說你。”他說，“為什麽你明明知道會惹出這麽多的麻煩事，當初還是要跟他過去？”
虞嫣訕訕。
“也不為什麽。”她說，“就是放不下他。那時候他的傷還沒好全，病情也不穩定。我好不容易把他救回來，總要看著他沒事了才放心。”
“你對她，隻是不放心？”虞甯看著她。
虞嫣的臉熱起來。
她一向覺得自己臉皮挺厚。在蕭寰那邊，她就算是到了皇帝麵前添油加醋地坦誠兩人的關係的時候，也能做到臉不紅心不跳，按照擬好的劇本演下去。
但到了虞甯麵前，虞嫣居然有一種難為情的感覺。仿佛一個小學生被家長發現了跟同桌的早戀關係。
“不止……”虞嫣囁嚅著，鼓起勇氣道，“我和蕭寰在一起了。”
一陣沉默隨之而來。
虞甯看著她，沒有說話，雙眸中辨不清情緒。
“在一起是什麽意思。”少頃，他說，“你們打算結婚？”
“沒到那一步。”虞嫣忙道，“我們隻是相互喜歡，確定了戀愛關係。”
虞甯隻覺荒謬。
“你們是不同世界的人。”他神色嚴肅，“你在這邊有自己的生活和事業，他在那邊也有，如果要在一起，那麽必定要有一方做出犧牲。這些事，你們考慮過麽？還有，你每次過去，最少要消失一個月，這次是兩個月。如果我當初不是親眼見到你們在我麵前消失，你覺得我會相信你在視頻裏說的話麽？我說不定會認為你被綁架了，直接去報警。那樣的話，家裏人會有多擔心，你想過沒有？就算我相信了你，你在那邊過得怎麽樣，究竟安不安全，我也完全沒法得到一點消息。如果你遇到了什麽危險，再也回不來，你讓我們怎麽辦？”
虞嫣一時說不出話來。
這些道理，她一直明白，這兩個月來，她每每細想，也覺得慚愧。說來說去，她無論做什麽，都會不可避免地對這邊的生活產生影響。這也是蕭寰當初決意不肯帶她過去的原因。
“我那時候決定過去也是臨時起意，沒有考慮太周全。”虞嫣老實地說著，忙又道，“你放心好了，我以後不會這樣。我和蕭寰約好了，今後我們要見麵，他會過來。”
見虞甯仍冷著臉，虞嫣忙接著道：“蕭寰原本也不同意我過去，是我非要跟過去的。他也說你一定很擔心我，說不定會跟過來找我，上個月十四，他還派人專門守在了那頭的池子邊上，說如果你過來，能夠好好照應你。不過後來見你沒過去，我想著這邊說不定會有什麽事，放心不下，就提前一個月回來了。”
這番說辭，是虞嫣回來之前就想好的。
壽陽侯橫插一腳導致她逗留了兩個月才回來的破事，解釋起來實在麻煩，虞嫣沒有提。不過在敘述方式上做了一下變通，打算為蕭寰和自己在虞甯麵前挽回一點分數。
反正她當初給出的預留時間是三個月，現在兩個月就回來，已經不算太壞。
果然，虞甯聽得這番解釋，臉色稍稍緩和了一些。
“我上個月原來也想按著你說的時間跟過去，看看那邊到底是怎麽回事。”虞甯道，“那天晚上，連潛水衣都穿好了，就等在池塘裏，但什麽也沒發生。我在水裏泡了一個小時，仍然在原地。”
虞嫣愣住。
“什麽也沒發生？”她很是吃驚，“怎麽可能？”
“就是這樣。”
“沒有出現漩渦麽？”虞嫣問，“腳下像突然踏空一樣，能把你拽進去。”
“什麽也沒有。”虞甯語氣確定，“我就是照著你說的做的。”
虞嫣望著他，有些不可置信。
“所以我說，如果不是親眼看到你們消失，我不會相信。”虞甯道。
虞嫣皺了皺眉，覺得這事再度充滿了迷惑。
她和蕭寰能夠來去自如，虞甯卻不可以。
難道那個奇怪的通道還會挑人？
虞嫣越想越迷茫，一時沒了頭緒。
“既然回來了就好。”這時，虞甯終於將她放過，看了看表，“時間不早了，你抓緊時間休息，明早起來給安綺打個電話。”
虞嫣“哦”一聲，乖乖地把手中的杯子放下。
“她……是不是擔心我？”虞嫣訕訕地問。
“你說呢？”虞甯沒好氣，“這兩個月，她也為你的事急壞了，幾乎天天給我打電話問你什麽情況，我這輩子從沒撒過那麽多的謊。”
虞嫣賠著笑：“虞總辛苦。”
嘴上這麽說，心裏想，天天給虞甯打電話，也不全是為了她吧……
家裏的一切，大致是虞嫣離開時的樣子。
不過虞甯顯然經常來，一樓擺著一些茶杯之類的個人用品，虞嫣一看就知道是他的。
時間已經是深夜，虞嫣正打算將三樓客房收拾收拾，讓虞甯留宿，虞甯卻拒絕了。
“那個房間，以前是蕭寰在住，是麽？”他問。
虞嫣知道虞甯一向有些潔癖，道：“儲物間有備用的床品，我給你換上。”
“不用了。”虞甯道，“一樓的沙發也挺寬，我睡沙發。”
虞嫣一愣，正待說話，虞甯卻揉揉她的頭發。
“你去洗澡，我去拿被子。”他低聲道，和緩而溫柔。
說罷，他活動了一下肩膀，拉了拉領帶的結，鬆開領口，徑自往樓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