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稱為廖司馬的將官,臉上的神色已經變得恭敬。

“稟將軍。”他行禮道,“在下今日夜巡,得知這客舍中有旅人投宿,便來此間看一看。”

高薈頷首:“如此,你回去吧。”

廖司馬一愣,忙道:“將軍,這……”

“這客舍中住的是何人,你方才不是問清了。”高薈淡淡道,“怎麽,還不夠?”

廖司馬見高薈這樣說話,不敢多言,道:“在下不敢。”

說罷,他忙招呼左右退下,離開客舍。

看著那些人撤去,蒯頭領再望向高薈,仍舊心神不定,不過仍然堆著笑,行禮道:“拜見高將軍。”

高薈道:“主人家可在堂上?”

蒯頭領正要答話,忽而聽身後傳來李泰的聲音:“我家主人,就在後堂。”

看去,隻見他已經走上前來,麵帶笑意地一禮:“高將軍,別來無恙。”

*

事情的發展,讓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無論是蒯頭領等人,還是虞嫣和滕蕙,都沒有想到會在這裏再度遇上高薈。

“去年在千秋宴上,在下曾見過女史,對女史的眉眼有些記性。”見禮的時候,高薈看著虞嫣,微笑道,“故而上次,女史雖身著男裝,在下還是認了出來。”

蕭寰在一旁對虞嫣道:“高將軍雖在袁氏的手下任職,卻為人忠直,一直在暗中為朔方出力。”

虞嫣了然,忙向高薈行禮:“多謝高將軍相助。”

高薈露出謙虛之色,道:“綿薄之力,何足掛齒。方才在下險些來遲,以致驚擾了殿下及諸位,還望莫怪。”

蕭寰微笑:“卿甚為及時,何罪之有。”

高薈又與王奕等人見禮,眾人在席間落座。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王熙啼笑皆非,道,“高將軍怎會突然在這客舍中現身?”

“在下前些日子調回京中,今日才收到王長史的密信,得知殿下回京畿之事。”高薈道,“在下得信之後,唯恐殿下路上遇到麻煩,隨即按長史信中所言循跡趕來,幸不辱命。”

王奕道:“我等打著黃氏子侄奔喪的幌子,本是一路暢通,不料今夜竟遇上這廖司馬不依不饒。這廖司馬是何來曆,倒是個精明之人。”

高薈笑而搖頭,道:“此人算不得精明,今夜這事,也並非是因為他窺出什麽端倪,而是他存心滋事罷了。”

“怎講?”

“當下的京畿之中,雖是袁氏說了算,但袁氏下麵的黨羽,已經有了爭權之勢。”高薈道,“黃氏雖是袁氏姻親,但與袁氏聯姻的門第還有不少,如杜氏,當下與黃氏爭奪侍中之位,已是人盡皆知。而方才那廖司馬,就是杜氏的人,聞得黃氏子侄在此,便故意要挑些事出來。”

眾人聽得這話,都露出訝色。

“如今京城都亂成這樣了?”王熙有些不可置信,“侍中乃肱股重臣,難道不是由朝廷任命?這些人爭奪起來竟要似市井一般,你罵我一句我踩你一腳,成何體統?”

“當下的朝廷,有點氣節的大臣都已經告病在家,還有甚體麵可言。”高薈苦笑,道,“許多人都盼著聖上能主持大局,可聖上一直杳無音訊,隻怕凶多吉少。”

提到皇帝,眾人不著痕跡地交換了一下目光。

“孤此番到京中來,亦是為了親自打聽父皇下落。”一直沒有說話的蕭寰開口道,“關於此事,高將軍可聽得什麽消息?”

高薈道:“關於聖上的傳言一向眾說紛紜。在下一直留心打探,可京畿中眾說紛紜,大多消息不知真假。倒是這些日子,禁軍和京兆府出動兵馬,將經濟各處道路封得像鐵桶一般,專搜五十上下年紀的男子,殊為可疑。”

蕭寰微微頷首,卻沒有在這事上麵繼續多說,轉而岔開話題,向高薈詳細問了京城中兵馬調度的情況。

夜色已深,高薈想留下來跟隨蕭寰,他卻沒有應允。

“袁氏新進掌權,最不放心的就是手中的兵馬。”蕭寰道,“雖然將軍為袁氏所用,但隻怕也少不得布下監視。”

高薈道:“殿下放下。袁氏安插的人,在下早已摸得一清二楚,今日隨行之人都是跟隨多年的親衛,斷無奸細。”

蕭寰道:“雖如此,但將軍若擅離職守,隻怕也會引人注目。便如方才那將官,他回去之後,可會稟報這客舍之事?”

高薈聽得這話,有些猶豫:“殿下之意……”

“明日,洛陽方向會有一場大亂。”蕭寰道,“禁衛之中,最能征善戰的便是如今各處道路上設卡的守軍。當下袁氏正卯足氣力攻打朔方,無暇南顧,將軍若以平亂為由,將這些人馬都帶過去,得勝之後,乃大功一件。”

高薈隨即明白了蕭寰的意思,目光一亮,卻道:“可殿下這邊……”

“孤既然敢深入京畿,自有計較。”蕭寰道,“高將軍可不必操心。”

高薈見蕭寰神色堅定,忙行禮:“在下遵命。”

*

按照計劃,五更十分,眾人收拾了行囊,離開客舍。

眾人的行動甚是安靜,離開的時候,甚至沒有驚動客舍主人。

上路的時候,天仍舊漆黑。

眾人沒有再穿喪服,車馬的一應華麗裝飾以及輜重也都處理掉了,所有人身上都換上了深色的衣裳。

四周很是靜謐,隻有車馬行走的聲音,氣氛反而顯得詭異。縱然是坐在馬車裏,虞嫣也知道,周圍的人都時刻準備著拔刀。

“我們這是要去何處?”滕蕙不由地低聲問虞嫣,“這就要去接皇帝麽?”

虞嫣也不確定。

為了防止泄密,去哪裏找皇帝,如何接應,蕭寰都沒有透露,眾人隻默默按著他的指示前行。

終於,在天邊翻出魚肚白的時候,一行人走到了一處田莊裏。

隆冬之際,四周的田野早已收割完畢,空曠寂寥。

田莊裏也一片死寂,隻是車馬進門的時候,虞嫣聽到了一陣狗叫聲,但很快被人製止了。

待得從馬車裏下來,她朝四周望去,隻見這是一片十分常見的鄉間宅院。一個管事模樣的中年人正站在庭中,手裏牽著狗,向蕭寰行禮。

虞嫣正要走過去,未幾,忽而看到那人身後走出來的女子。

她愣了愣。

是趙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