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一碗之後,虞嫣問:“還要麽?”
蕭寰搖搖頭。
她又把杯子拿過來,讓他喝了些水,然後將餐具收拾掉。
蕭寰躺在**,看著她的身影轉來轉去,心中莫名地感到踏實。
“我要在這醫院中躺到何時?”蕭寰忍不住問虞嫣。
虞嫣不解:“你很想離開麽?”
蕭寰道:“我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傷口也不再流血,回到你那宅中去養傷也是一樣。”
虞嫣有些無奈。
她就沒見過像蕭寰這麽要強的人,剛搶救過來就敢嚷嚷著走人,簡直像個小孩子。
“那不行。你傷得這麽重,怎麽也要住上一個月。”虞嫣道,“並且我接下來會忙得很,你在家連個照顧的人都沒有,還不如在醫院裏好好待著,吃喝拉撒都有人管著,等傷養得差不多了再走。”
蕭寰聽得這話,有些不樂意。
“我能照顧自己。”他說。
“那也不行。”虞嫣態度強橫,“你既然過來找我,就要聽我的。”
虞嫣說到做到,把蕭寰所有的事都管了起來。
她將醫生的話牢牢記著,一絲不苟地執行下來。幾點吃藥,幾點量體溫,她記得比護士還準。
對於虞嫣一直守在自己身邊這件事,蕭寰很滿意。
但並不包括她逼自己吃藥。
他的母親王婕妤一向身體不好,從蕭寰記事起,宮中就總是飄**著藥味。
因此,蕭寰從小就討厭吃藥。
無論哪種藥,隻要端上前,他能跑就跑,能不吃就不吃。
這邊的藥,雖然比他那邊的方便多了,但蕭寰也仍然不喜歡吃。第一次吃的時候,他甚至不明所以,用牙齒嚼開,苦得整張臉扭曲起來。從此之後,他每次都很抗拒。
“我平日就算生病,不必吃藥也能好。”蕭寰執拗地說。
“你這是尋常的生病麽,你這是重傷。”虞嫣道,“你看,就這麽幾顆小藥丸,閉著眼喝口水吞下去就沒事了。你不是想早點回去麽,好好聽醫生的才能早點回去。”
蕭寰一臉嫌惡,最終還是皺著眉,把藥吃了。
虞嫣看著他,總覺得自己簡直就像個幼兒園老師,麵對一個不聽話的孩子,隻能威逼利誘,苦口婆心。
看他皺著眉,好像服毒一般把藥吞下去,虞嫣隻覺哭笑不得。
“再吃點水果好了。”她把安綺他們拿過來的果籃翻了翻,哄道:“你想吃什麽?蘋果,香蕉,櫻桃,芒果……吃點桔子怎麽樣?”
蕭寰仍麵色不豫,看一眼:“嗯。”
虞嫣用消毒濕巾擦擦手,拿出一隻桔子,把果皮剝開,掰下兩瓣桔子,遞給蕭寰。
蕭寰張口接了。
牙齒咬開,桔肉很甜,滿口清香。
“好吃麽?”虞嫣問。
蕭寰“嗯”一聲。
虞嫣看著他,露出微笑:“那你下次吃藥乖一點,我再給你剝。”
說得好像他手腳殘廢,自己不能剝一樣。
蕭寰眼睛盯著電視裏的新聞,嘴裏吃著桔子,唇角卻彎了彎。
“對了,”虞嫣忽而想到什麽,道,“我們拍的那個廣告,你還沒看過吧?”
廣告?
蕭寰愣了愣,想起了那幾隻雞蛋。
手機裏,夢幻般的音樂響起,璀璨的煙花和燈籠,流光溢彩。
虞嫣穿著一襲長長的紗裙,在人群和五光十色的街道中穿行,身影婀娜,仿佛在追尋什麽,頗有意境。旁白念著廣告語,舒緩而深情。驀然間,虞嫣轉頭,看到燈火闌珊處的蕭寰,臉上露出盈盈的笑意。
看完之後,虞嫣迫不及待地對蕭寰道:“怎麽樣,不錯吧?”
蕭寰卻皺了皺眉。
“我那時不是拍了許久麽?”他說,“怎露麵的隻有最後這一瞬。”
“你也就是個配角,能有一瞬露正麵不錯了。”虞嫣不以為然,“你看那天來的群演有多少,到處是人,也最多有個背影。”
說罷,她詫異地瞥著蕭寰:“你不喜歡麽?”
蕭寰:“……”
說實話,他覺得傻兮兮的。
虞嫣和他身上穿的衣服都不倫不類,那滿街男男女女你來我往,全無避諱,仿佛兒戲一般。
但看著虞嫣的眼神,蕭寰還是把話忍了回去。
“喜歡。”他說。
虞嫣露出滿意的神色。
“我也喜歡。”她得意地說,“對了,我把你那個手機也帶了過來。這個片子,我把它傳到你的手機相冊裏,你要是想看就拿出來看。”
說罷,她從櫃子裏拿出包,從裏麵把蕭寰用過的那隻手機拿出來。蕭寰看著她開機,熟練地在上麵點點劃劃,隻覺無語。
“這片子你也一直存著,時時拿出來看麽?”蕭寰忽而問道。
虞嫣怔了怔。
“我時時看幹什麽。”她即刻否認,“我放手機裏那是為了存檔。這種廣告播過也就播過了,電視上看不到的。”
說著,手機上傳好了,她遞給蕭寰:“不過你跟我不一樣,你這輩子拍廣告的機會大概就這麽一次,是應該沒事就看一看。”
她一向這樣,但凡提到自己拍的片,總是一副尾巴翹上天的樣子。
蕭寰將手機接過來,不置可否。
如虞嫣所言,越是臨近過年,她越是忙碌。
雖然她對安綺軟硬兼施,推掉了好些工作,但仍然幾乎每天都有行程。甚至因為去外地錄節目,一連兩三天見不到人。
蕭寰隻能像從前一樣,用手機跟她聯係。
有時她還忙得很,半天也不見回。
每到這時候,蕭寰就發現自己變得煩躁起來,連電視也看不下去,眼睛總往手機上瞟,看看屏幕有沒有亮起,有沒有新的消息過來。有時,他會懷疑這個東西是不是壞掉了,怎麽好一會也不見動靜。
而人在百無聊賴的時候,總容易做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比如,蕭寰最終還是點開虞嫣傳到他手機裏的那個廣告。
看了幾遍之後,蕭寰雖然仍然覺得傻,但已經沒有了腹誹。並且,當虞嫣在畫麵上回眸微笑的時候,還有那麽一絲的賞心悅目。
無聊。
蕭寰把手機放在一旁,告訴自己當前最重要的事是養傷,不可為些有的沒的事擾亂心神。
但眼睛才轉向電視不久,卻又重新瞟向手機,過了一會,手不自覺地將屏幕點開,看看有沒有信息。
縱然攢了一肚子的不滿,等到虞嫣出現在麵前的時候,蕭寰卻一句也抱怨不出來。
她進來之後,總會先擦幹淨手,然後往他的額頭上摸一摸,問他感覺怎麽樣。
那手有時溫暖,有時很涼,但貼上來的一瞬,蕭寰總覺得登時心情開解,所有煩悶都霎時間煙消雲散。
日子一天天過去,蕭寰的身體也一天天好轉起來。
他的身體一向不錯,傷口愈合得很快,連醫生也感到驚訝,每次來查房,評價都相當不錯。
離除夕還有兩三天的時候,虞嫣終於得了半天休息。
她早早結束工作,照來到醫院裏。
春節將近,醫院也有了些過節的氣氛。護士站和走廊上,貼了些福字和剪紙,還擺上了大盆的花卉,上麵裝飾著小燈籠和小紅包。
蕭寰的病房裏很安靜,虞嫣走進去的時候,他正在睡著午覺。窗簾拉著,光線有些暗,顯得他的睡臉更是安詳。
虞嫣盡量放輕步子,悄無聲息地走到他病床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來。她看了看床頭櫃上放著的藥,確認他已經吃過了,少頃,收回目光,落在他的臉上。
蕭寰睡得很沉,全無察覺。
他的眉毛很好看,是那種正宗的劍眉,但一點也不顯得粗魯,反而修長如畫,與挺拔的鼻梁相稱,恰到好處。他的嘴唇不厚不薄,下巴和臉型稱得上精致,但並不過於陰柔,反而有幾分堅毅的陽剛之氣。
虞嫣注視著他,不由有些出神。
她知道蕭寰恢複得不錯,醫生也跟她說了,不會有什麽大礙。並且,這醫院裏的護理很周道,其實不用虞嫣過來,蕭寰也能過得很好。
但虞嫣無論做什麽,心裏總放不下蕭寰,得了空就會跑過來。
就像現在一樣,明明自己沒什麽可做的,但見到他之後,自己的心才會終於踏實下來。
自己真的隻是在拿他當朋友麽?
虞嫣知道不是。她對自己清楚得很,這理由不過是自欺欺人。
但你還能拿他當什麽?
你們畢竟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過不久,他的傷養好,就會回到那邊去,可能這次之後,你們就真的再也不會見麵了。
虞嫣看著蕭寰眉毛下的陰影,心中輕輕歎口氣。
或許正是因為這樣,她才那麽肯下力氣。自己能做的,隻有讓他在這邊過得好好的,不是麽?
虞甯結束了外地的項目考察,提早回到了城裏。
陳怡前兩年退休之後,一直在家裏賦閑。
前陣子,她說身體不太舒服。虞甯一直惦記著這事,回到家之後,看著時間還早,就索性帶著陳怡到醫院裏去檢查身體。
“你爸也是,都快過年了,還弄出這麽多事來。”路上,陳怡道,“我差點以為你除夕回不來了。”
虞甯開著車,道:“那怎麽會,過年誰不放假,我這不是回來了。”
“我昨天遇見悠悠了,你今天回來的事,沒跟她說麽?”陳怡忽而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