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鄉的河從完達山的深處淌來,繞過一村又一村,一直淌到鬆花江裏。河兩岸有成片的蘆葦,影子深深地浸在河水裏,像一幅幽深的水墨畫。
草塘裏的塔頭多得數不清,一個個,一排排,一片片地浮在水裏也是極壯觀、極好看的。才開春的光景,是這裏的草最先見到綠的,塔頭頂還帶著冰雪殘融的雪帽子呢,帽子底下的老草母子拖著嫩芽便把雪帽子高高地頂起來了。直到遠遠近近的草都綠了,草塘裏的驢蹄子菜花兒便開了,點點星星的金黃,風一吹微微地搖著,搖得人心醉。待滿河灣的草長到尺把高,花兒就悄悄地謝了,亂飛的鳥兒就在草裏續窩兒,在草塘裏亂飛,在天空中上下穿越,惹得孩子們便鑽進來掏鳥蛋。草塘裏的鳥窩大都續在塔頭上,有野鴨窩,水鳥窩,大雁窩,也有一種叫長脖子老等的水鳥的窩,各種叫不上名的小鳥窩更是不計其數。野鴨子孵蛋時最戀窩,人不到眼皮底下它不飛,還一伸脖一縮脖地和人捉迷藏呢,哪個草窩窩裏都有十枚二十枚的蛋,實在討人喜歡。
拾水鳥的蛋也不容易,得踏著塔頭頂試探著往前走,像踩在小船兒上一樣,晃晃悠悠地站不穩。四下都是大醬般的臭水,直熏鼻子。踩上一個塔頭,再朝另一個塔頭上蹦,一不小心踩空了,就重重地摔在臭水裏。水麵上是熱乎的,但不住地往下陷,越陷就越覺得涼,腳和腿漸漸地冰得麻木了,也就沒到了胸脯。這還不算完,身子仍不由自主地往下沉,雙腳仍夠不著底,說不準有多深。趙四丫才不管這些呢,她有招兒,不急也不叫,雙手抱住塔頭不放鬆,慢慢地往下按,穩穩地將身子往上提,一點兒一點兒地,身子便浮上來了,拔出一眼深深的洞穴,水直往裏灌,轉眼的工夫洞口就合上了,不留一點兒痕跡。
此時,隻見遠遠近近的塔頭上蹲著像趙四丫一樣的小泥猴,臭烘烘的泥水順著她們的身子往下淌,卻滿不在乎。一個個咧著嘴哧哧地笑,露出一嘴小白牙。一轉眼的工夫,她們就穿過塔頭,來到野鴨集中抱窩的地方,把野鴨子驚得呱呱亂叫,在天空裏打旋兒,眼瞅著自己的蛋被一群野孩子拾走,卻無可奈何。直到他們頂著鳥蛋蹚過河,驚飛的野鴨才敢落窩。有時四丫她們過河蛇也過河,常見著蛇豎著前半身一條線似的遊向對岸,孩子們見了便拿石頭砸。若兩岸都有孩子,蛇便被打得來回遊竄,卻靠不了岸,不累死也得被打死。膽大的女孩子敢抓蛇,伸手提著它的尾巴掄幾個圈兒,再猛地朝地上一摔,蛇便脫了骨節,軟軟地攤成一堆了。趙四丫更是技高一籌,猛地一腳把蛇頭踩住,不管它的身子怎樣彎曲,就是不鬆腳。待它折騰乏了,再兩手掐住它的脖頸,稍一用勁兒,便把它脖子的皮撕開,順勢一拽,便長長地拽下一筒蛇皮來。腿腳勤的孩子早已拾來幹柴樹枝,點燃了,趁著火勢旺把蛇身放到火堆上燒。隻那麽一會兒,白白的蛇身就變成焦黃焦黃的熟肉了,放出噴鼻的香味兒。別看女孩子小,吃東西卻不護食。不管誰逮的蛇,燒好的蛇肉都是你一段兒我一段兒地分開吃。慢慢地嚼,細細地咽,那滿嘴的香味兒,一輩子也忘不了的。老輩人講,蛇皮曬幹了是上等的中藥材,專治痄腮和疙瘩癤子等皮膚病。粗的蛇皮抻開了還能糊二胡,聲音特脆,極有音韻,一張弓子,把日子拉得情深意長。
河對岸一片的塔頭間卻淌的是活水。遠遠的一條溪,流進草塘便散成涓涓細流,漫無邊際地淌。每一墩塔頭,都成了水中美麗的倒影。水清清地涼,水底鮮鮮的綠草裏,便是慢慢遊動的小魚和小蝦。偶爾探出頭來,那張著的小嘴在水麵上一口一口地吸著氣,貪婪地很。那時它在水中玩膩了,想看看水外麵的世界,小小的家夥真會享受呢。不知啥時候,水麵上出現趙四丫頑皮的倒影,嚇得水裏的魚兒嗖嗖地縮回頭,紛紛鑽入水底,**起的漣漪經久不散。靜了的水麵雲天倒映,有片片草葉緩緩地漂,慢慢地繞過塔頭,再向下緩緩漂去。惹得魚兒紛紛追逐著去啄,誤以為是什麽好吃的東西,追逐了一陣子覺得無聊,便又紛紛地躲到塔頭底下嬉戲去了。
魚的種類挺多:柳根子、白漂子、葫蘆籽、老頭魚都是長不大的小魚兒,鯰魚、鯉魚、胖頭魚、狗魚、黑魚等都是三五斤以上的大魚,它們在塔頭間的水中橫衝直撞,追返著小魚小蝦,攪得水麵時不時地掀起一道道的波紋。趙四丫喜歡淌著水在塔頭下摸魚,嘴裏叼著根柳樹條兒,猛地紮進水裏,三五分鍾不露頭,待從水裏水淋淋地鑽出來時,手裏早掐著條搖頭擺尾的大魚了。或金晃晃的鯉魚,或黑黝黝的黑魚,或白裏泛黃的狗魚,穿在柳條上再把柳條叼在嘴上,任魚兒在柳條上彎曲掙紮卻全然不顧,再蹲下身子去摸。待沉沉地穿滿一枝時,便淌著水把柳條魚串兒放到岸邊的淺水草裏,又一個猛子紮進水中,洗去花臉的泥汙和粘在嘴邊的魚鱗。塔頭下常有些深洞,一條胳膊伸進去,連肩頭都沒了才能夠到裏麵藏著的鯰魚。鯰魚太滑在水裏一拔愣,勁兒大著呢,便從手底下鑽出去了。再狡猾的鯰魚也鬥不過頑皮的趙四丫。手裏抓把細砂往洞裏伸,碰到鯰魚的頭便張開手使勁兒地往下按,一把掐住它的腮,握得結結實實,一二斤重的鯰魚便被拽出洞來,活蹦亂跳的拚命掙紮。掙得趙四丫的小手握不住了,一鬆手,撲通一聲掉進水裏,眼瞅著一溜黑影,不知鑽到哪片水草底下去了。
水在草塘裏淌一陣子,又匯成了一條小河流進大河裏去。村裏的女孩子們在塔頭裏玩膩了,便想起了到岸上曬太陽。一個個黝黑黝黑的仰臥在沙灘上,比個頭,比肩寬,比腰身的長短,比誰的屁股大。小豆芽是夥伴兒中最小的一個,他見到年齡大一點兒的女孩子**竟長出毛茸茸的東西甚是奇怪,嚷著要看個究竟。氣得大孩子們一起動手,把他按在沙灘上,用草莖把他**的小糾糾係牢,繞道腚後再把草莖係在腰間。他拚命地掙紮,殺豬般地嚎叫也無濟於事。這是孩子們最願意玩的“大變活人”的遊戲。待小豆芽站起身來,**的小糾糾不見了,平展展的宛若女孩子一樣。這時的他也就一不做二不休地扮起女孩子相,扭腰晃腚地在沙灘上走貓步,惹起一陣陣的喝彩聲。
家鄉的河長,岸也長。河邊無樹,隻稀稀地貼地皮長著一些矮草,龜裂出一些長長的深不見底的大縫子,寬得能塞進去小孩兒的拳頭。早晨或傍晚,便有千百隻蛤蟆在大縫子裏蹦進蹦出。入夜,便有一河的蛙鳴迭起,遙相呼應,連綿不斷,越是晴天越是叫得歡。暗藍的夜空下,一河的墨水就在這蛙鳴聲中緩緩地向西流。趙四丫就枕著蛙聲睡,習以為常了。倘若隨母親去姥姥家住幾天,沒了這吵鬧的蛙聲,夜裏便享受不了那沉沉的寂靜,反而覺得像缺少了點兒什麽,翻來覆去地睡不穩。嚇得姥姥慌忙點著煤油燈,借著燈光瞧外孫兒是睡毛愣了,還是感冒發燒了。一摸腦門兒,竟一點兒也不熱,便癟著嘴嘮叨著:“明個兒趕快回去吧,這孩子換個地方睡不實呢!”
除了蛤蟆,河邊還擁有眾多的蜻蜓,亂亂地飛,直撞人臉。河邊常見一些洗衣的姑娘媳婦,掄著棒槌有說有笑地嘮著家長裏短,把兩隻腳伸進流著的水裏,晃晃地白,細細地嫩。日暖風輕,不時地有女人起身把洗淨的衣裳晾在青草上,便有蜻蜓飛落在上麵。這時,不知是誰提議的,她們紛紛地站起身,脫去身上的衣裳,一個個赤條條地站在河岸上,又撲通撲通的跳入水中,在碧波**漾的河水裏盡情地嬉戲。可能女人的天性吧,她們竟然玩水比孩子們玩得好,或蛙泳,或仰泳,或側泳,或狗刨,如魚得水。二胖嫂子遊得最好,她仰泳時像美人魚似的靜靜地躺在水麵上順水飄**,別的女人則不如她,能把兩個奶子高高地聳出水麵,像兩個白白的大饅頭,竟看得孩子們目瞪口呆。趙四丫突然想起昨晚上去二嫂子家偷李子時被二嫂子發現,扯著她的衣領去找他娘,結果被父親揍了一頓鞋底子的事來,便不由自主地摸摸屁股,仍然隱隱作痛。她生出報複二嫂子的鬼點子:“小豆芽,你敢不敢把二嫂子的衣服偷出來?若真的偷出來,我今天逮的魚全歸你!”小豆芽見有利可圖,拍著胸脯答應了,猴兒般地鑽進草叢裏,一點兒一點兒地往二嫂子放衣裳的塔頭上挪。眼看就要夠到二嫂子的衣服了,恰巧大鳳姐上岸穿衣服,突然發現草叢中小豆芽的頭,立刻用衣裳捂著下身喊起來:“二嫂子,小豆芽要偷你的衣裳呢!”這一喊如同炸了營一般,不管姑娘媳婦都蛤蟆似的往河岸上爬,水淋淋地站在河岸上,指手畫腳地朝孩子們藏身的方向罵:“小豆芽,黃嘴丫子還沒退,就想歪歪點子啦,再敢往出冒壞水,看把你的卵子擠出來當泡兒踩!”隨著那浪聲浪氣的罵聲,女孩子們的魂兒都嚇飛了,爭先恐後地往家逃,把小豆芽扔在後麵也不管。跑出去好遠了,回頭看時,見村裏的姑娘媳婦仍接受檢閱似的站在河岸上,聽二嫂子指手畫腳地說著什麽。趙四丫才停下腳步,回河邊取魚去。孩子們見了,又爭先恐後地往回跑,生怕自己的魚被別人拿走……
狗魚崴子的戰鬥
狗魚崴子是牡丹江的一個江灣。因為這個江灣盛產狗魚,故當地人稱它為狗魚崴子。狗魚是淡水魚中凶猛的肉食魚。且貪婪得很,餓急了時敢攻擊和它身體相等的魚類,更有甚者敢襲擊到江邊飲水的麅子和野豬仔。至於野鴨和水獺之類的小動物更是它的點心便飯了。到姑夫家的那天晚上,姑夫告訴趙四丫,他曾用獵槍擊斃過一條三十多斤重的狗魚,扛回家裏開膛見它胃裏有隻剛被吞食的野鴨,被姑夫拉出來時還沒死透呢。那天,姑夫全家人在食狗魚肉的同時,也品嚐了野鴨的美味,實在是難得的享受呢。姑夫的講述把趙四丫肚子裏的饞蟲都要引出來了,急不可耐地問:“我能碰到這樣的好事不?”姑夫說:“那就看的運氣了!”
第二天早上,姑夫照常去狗魚崴子放牛,順便采些榛子、核桃類的山珍讓趙四丫帶回去給妹妹嚐嚐鮮。姑夫家是養牛專業戶,養了二十多頭牛全由姑夫一個人放。狗魚崴子在老爺嶺深處,離姑夫家有十多裏路遠,牡丹江在那裏甩了個大彎兒,才慢悠悠地向北流去。江灣處有片沼澤地,水草豐盛,是難得的放牧地。但因離家太遠,小戶人家養三五頭牛用不著舍近求遠,村邊子的草地就足夠放牧用了。因此,狗魚崴子便是姑夫牧牛的一統天下了。爺倆驅趕著二十多頭牛往牡丹江的狗魚崴子奔,走了近兩個小時才趕到。姑夫把牛散放在狗魚崴子的沼澤地裏,扔給趙四丫一根釣竿說:“你到前邊的江汊子去釣,千萬別在狗魚崴子釣。萬一從江裏躥出條狗魚來,能把你拽進江裏去,這可不是鬧著玩的。”說著他從附近柳樹叢中的柳葉上找出三隻大綠蟲子遞給她:“這三個蟲子足夠你釣一上午的,旁的魚不吃這玩意兒,就大嘴鯰魚願意吃。”臨走時,他又回頭囑咐趙四丫:“別光顧釣魚,看著點兒牛犢子,別讓它走散了。”趙四丫邊往魚鉤上串綠蟲子邊點頭,他才背著獵槍放心地向山裏走去。
長這麽大趙四丫頭一次用柳樹葉上的綠蟲子釣魚,邊往魚鉤上串邊尋思:“這玩意兒能行?鯰魚能咬鉤?”這樣想著便試探著把鉤甩到水裏。不一會兒,隻見浮標兒被磁鐵吸住了一般,一下子就紮進水中。趙四丫來不及多想,慌忙提竿,一條斤八重的大鯰魚被她甩到岸上。心想,這玩意兒真管用,長這麽大頭一回用綠蟲子釣上了大鯰魚!摘下鉤一看,綠蟲子竟挺抗折騰,在鯰魚嘴裏走了一遭竟皮毛無損。看來釣魚學問大著呢,這回趙四丫又學到一招啦!她把綠蟲子重新往魚鉤上串了串,又一次甩到了水裏。也隻是那麽一會兒,浮標又像著了魔似的紮進水裏,在水裏左一下右一下地搖擺著。趙四丫忙不迭地往上提竿,又一條斤八重的鯰魚被她甩上岸來。可摘鉤時卻麻煩了,這大嘴鯰魚貪吃,竟把魚鉤吞進肚子裏。鉤是摘出來了,可綠蟲子卻被刮破了肚子,淌出一股兒綠水,隻剩下一層皮,再串到鉤上時已成皮條了,不能用了。趙四丫忙把第二隻綠蟲子穿到鉤上,也隻釣上來三四條鯰魚,又被一條鯰魚吞到肚子裏,摘出鉤來時也不能用了,隻好把最後一隻綠蟲子串到鉤上。大約也是釣三四條鯰魚時,還是被一條鯰魚吞到肚子裏,摘出鉤來時綠蟲子又不能用了。可她挺滿足,三四隻綠蟲子竟能釣十五六斤魚,這在趙四丫的釣魚史上是最豐收的一次了,也該心滿意足了吧。可離中午還早著呢,剩下的時間幹啥?有了,何不去再找幾隻綠蟲子來?
趙四丫學著姑夫的樣子在柳樹葉上找綠蟲子,盡管她把眼睛瞪得豆包般大,卻沒發現一隻綠蟲子。怪了!明明見姑夫從這棵柳樹上摘下來三隻綠蟲子,我怎麽找不到呢?再到旁的柳樹上找,也沒找到一隻綠蟲子。趙四丫有些灰心了,看來這綠蟲子也欺生哩。她所性不找了,垂頭喪氣地往回走。突然,趙四丫的眼睛一亮,見眼前的草叢裏有一個綠瑩瑩的草窩。她知道這是野鼠在草叢上做的窩,心想,可能有野鼠崽吧?這綠蟲子鯰魚都愛吃,豈有不吃野鼠崽兒之理?趙四丫剝開綠草窩一看,果真見到五隻胖乎乎的野鼠崽兒,頭尾相依地趴在草窩裏。粉嘟嘟的身體沒長毛,連眼睛都沒睜開呢!趙四丫樂顛顛地把草窩捧到江汊子邊,拎出一個野鼠崽兒穿到鉤上,靜等著江麵上有奇跡出現。果然不出趙四丫所料,隻一眨眼工夫浮標便被拉進水裏。她使勁兒一甩,又是一條一斤多重的鯰魚被甩到岸上。趙四丫心裏挺美,看來這大嘴鯰魚是來者不拒呀,連四條腿的也想嚐一嚐!可惜這野鼠崽兒不抗咬,隻那麽一次就被大嘴鯰魚咬得麵目全非,不能再用了。五隻野鼠崽兒換來五條大鯰魚,也值!趙四丫又去甸子裏尋找野鼠窩,可東西南北跑了個遍,卻再也見不到野鼠窩了。就在這時,她猛然聽到狗魚崴子傳來牛犢子的哞哞叫聲,同時伴著嘩嘩的水響聲。出啥事啦?趙四丫來不及多想,慌忙向狗魚崴子跑去。
趙四丫被眼前的場景驚呆了:一頭剛滿三個月的牛犢子到狗魚崴子水邊喝水時,被一條大狗魚銜住了頭,正四肢用力往後掙呢!那條大狗魚搖頭擺尾地把它往江裏拖,卷起一陣陣的浪花;而牛犢子也不示弱,可能是初生之犢天不怕地不怕,也可能是生存的本能,盡管它的頭被緊緊咬住,可它卻如釘子般地釘在那裏,不停地搖晃著腦袋和狗魚較勁兒呢,那哞哞的叫聲正是從它那掙紮著口裏發出來的。二者如同拔河一般,一個往水裏拖,一個往岸上掙,形成了勢均力敵的拉鋸局麵。漸漸地,牛犢子有些支持不住了,一點兒一點兒地被狗魚往江裏拖,江灘上留下它四隻蹄子蹬出的兩條深溝……這還了得?趙四丫當時就驚呆了,不知如何是好。想幫助牛犢子鬥狗魚,身邊又沒有合適的家什;上前拉牛犢子吧,又怕被狗魚拖進江裏……在無計可施時,猛然想起她腰上正編著拴牛用的繩子呢,便慌忙解下,一頭套在牛犢子的一條後腿上,一頭固定在江灘上的一個枯樹樁子上。這時她那顆懸著的心才如同一塊石頭落了地,心想,狗魚有天大的本事也休想把牛犢子拖進江裏!這時,她發現狗魚拖牛犢子的勢頭更猛了,但已是強弩之末,牛犢子有繩子做幫手,不用使力也能支撐得住。可能那狡猾的狗魚已經意識到降服不了這個龐然大物了,想張大嘴吐出牛犢子的頭,但悔之已晚。它那排尖牙已經深深地嵌在牛頭的皮肉裏,怎能吐得出來?在這緊要關頭,恰好姑夫回來了,他見狀二話未說,摘下挎在肩上的獵槍,對準狗魚頭咣咣地放了兩槍。頓時,江水裏泛起一片殷紅的浪花,狗魚掙紮著擺動了幾下不動了。這時姑夫喊趙四丫:“還愣著幹啥?快撬狗魚的嘴,別讓牛犢子憋死!”趙四丫這才回過神來,和姑夫一起去掰那狗魚的長嘴。費了好大的勁,才把狗魚嘴撬開,拽出牛犢子的頭。可它的一隻眼睛已被狗魚咬瞎了。從眼眶裏往外流著血水。它可能是受到點兒驚嚇,也可能是根本沒把這場惡鬥當回事兒,隻是搖著頭哞哞地叫了兩聲,便撒著歡兒尋它的母親去了。
這場驚心動魄的牛魚拉鋸戰結束了,趙四丫和姑夫把那兩條百多斤重的大狗魚拖到江灘上,那被槍彈擊中的頭仍在汩汩地往外流著血。姑夫把繩子伸進狗魚的腮裏,又牽來一頭公牛,把魚頭拴在牛的犄角上,把魚尾搭在牛的背上,這條百斤重的大狗魚便被公牛馱起來了。別看被馱著的狗魚死了,可它那凶神惡煞的樣子仍叫人害怕。那露出尖牙的長嘴,那綠裏透黑閃著粼光的身子,那又粗又長的尾巴……趙四丫想,它要再長出四肢來,就是十足的鱷魚樣子了!姑夫也邊走邊欣賞著那條大狗魚:“這個自作自受的東西,怎麽敢吞食牛犢子呢?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說著,他又回頭望望趙四丫背簍裏的鯰魚嘿嘿地笑了:“足有二十斤吧?三隻綠蟲子夠釣了吧?”趙四丫忙回答:“怎能夠釣?都讓鯰魚吞到肚子裏了,虧得我找到了個野鼠窩用五隻野鼠崽兒釣上來五條鯰魚呢!”姑夫驚訝了:“有這事?我在江邊轉悠了半輩子,還真頭一次聽說野鼠崽也能夠釣鯰魚,虧你想得出來!”說到這裏,趙四丫突然想起找綠蟲子的事來,忙問姑夫:“我找了半天綠蟲子,怎麽一隻也沒找到?”姑夫笑了:“這小玩意也鬼道呢,它哪能在明麵上讓你逮?都躲在柳葉的背麵呢!”
趙四丫俯下身子仰望柳葉的背麵。可不,有好幾隻綠蟲子都臥在柳葉的背麵一動不動地休息呢。趙四丫猛然想起看電視節目《動物世界》時有這樣一句台詞:不看不知道,世界真奇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