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裴西州,心緒複雜到極點。

“我什麽?”

“你怎麽回來了?這次呆多久,什麽時候走?”

“恩,回來了,打算留下。”

裴西州的聲音清冷如玉石,**入耳膜一片酥酥麻麻。

南知意小小瞳仁微震,為這個回答意外到。

“真的?”

“騙你有獎勵?”

裴西州反問。

“太好了,爸媽知道一定很高興。”

聽到這個稱呼,裴西州眼眸微動,鏡片下蟄伏的冷光危險度飆升。

“接你回家。”

突兀的四個字,帶著上位者的權威,命令十足。

可南知意想到和裴家,全身細胞泛起抵觸。

“不了,哥哥,我在實習期許多事要忙,已經搬去宿舍,還約了同事聚餐。”

雖然落魄潦倒,但南知意不想被裴西州知道,下意識遮掩。

裴西州倒也不勉強,描摹她雪白透粉的小臉兒,寬大指節還捏著她細腕。

皮膚雪白柔滑,似上等絲綢,觸感好到不可思議。

指節和手腕的膚色差,讓他喉結繃緊滾動,而後撩起薄薄的眼皮,鬆了手。

南知意雙手背後,手心握住被裴西州捏過的腕。

上麵好似點了個火星子,滾燙溫度直入血流,一點點咬住神經。

“梔梔。”

小名被裴西州咬在唇間,不知為何,聽的南知意心如擂鼓。

“最近發生事情過多,如果家裏做的不對,你別計較。”

這個話題瞬間讓南知意滾燙的血液冷下來。

撩起顫抖的睫筆直看他——

所以…最近裴家對她的迫害,裴西州都知道?

或者他不清楚,卻還是站在親人一邊,把她推出戰線之外?

隻是想了那麽一瞬,南知意臉龐驟然煞白如紙。

不複剛才的拘謹,語帶迫切問:“哥哥,你剛從國外回來?”

裴西州通身矜貴考究,但眉眼間褪不去淡淡疲憊,像剛下飛機還沒回家就趕來看她。

如果是之前的南知意會很自信。

可如今的身份讓她不敢這麽肯定。

“……嗯。”

裴西州淡應。

少女咬至蒼白的唇瓣倏然間漾開,揚起一個顫顫,帶討好意味的笑。

“我就知道……”

氤出水汽的鹿眸朦朧看向裴西州,“哥哥,所有人都會拋棄我,你不會的是吧?”

“拋棄,誰拋棄你?”

裴西州眯眼,危險揣測,“陸硯?”

4

“感情出問題,鬧別扭?”

南知意仰看過去,入眼的關切擔憂讓她心滿意足。

剛要開口被打斷。

犀利目光落在她懷中紙箱,“去哪兒送你一程,有話車上說。”

車上落座,沉洌嗓音響起,“你和陸硯怎麽回事?”

車上打著冷氣。

裴西州長指旋開一粒扣,身軀後仰靠上靠背。

隨著動作,西服內的襯衣敞開,舉手投足精英範兒十足。

俊龐偏來,目光慵懶描摹。

“我打算離婚。”

一句話成功讓空氣陷入沉寂。

裴西州瞳仁一定,看向她,“鬧這麽厲害?你身份揭穿他都不曾放手,現在為什麽?”

南知意蜷了下手心。

不知道要不要說。

麵對裴家眾人時她態度分明,可以利落斬斷關係。

可眼前人是哥哥呀。

從小最寵她的哥哥。

如果和裴西州鬧翻,她將徹底沒有親人。

她眼角酸澀,抿了抿唇,“不論什麽原因,哥哥都站我這邊,對嗎?”

似覺察自己要求過分。

畢竟裴晚才是他親妹妹。

她追加,“我是說如果和陸硯鬧翻,哥哥和我一個戰線對嗎?”

裴西州眼闊一眯,“當然。”

南知意長舒口氣,緊繃的肩膀鬆開,睫毛輕顫,撩眸對他燦然一笑。

“我就知道哥哥最好了。”

抵達醫院。

南知意雙眼彎彎,笑的酣甜。

下車後對窗內的裴西洲擺手,很快撐著助理遞的傘離開。

裴西州嘴角微弧消失。

“調查陸硯怎麽回事。”

周助理,“是。”

庫裏南如一吻魚匯入車流,朝機場飛馳。

這趟本不必來,可在機場待機直接奔赴滬市。

但裴總落地第一時間趕赴南家,隻為看三小姐近況。

南知意敲門。

丁甜接過紙箱雨傘放好,催著她去洗澡。

熱氣撲上玻璃門,積多的水汽承不住重量,蜿蜒出道道水流。

踏出浴室,丁甜手捧毛巾遞給南知意。

“怎麽樣,我提議如何,既能打臉陸硯裴晚,日後還能騎臉輸出,要多爽有多爽。”

南知意捏緊手心,水晶燈光下,纖長指尖竟白過毛巾。

“甜甜,親情持久還是男女之情持久?”

“那還用問,當然是親情。”

“所以我和哥哥永遠不會在一起。”

南知意小臉白的像紙,唯有眼底漸漸氤紅。

“哥哥是我世上最後的親人。”

“如果……”

南知意喉嚨被情緒鼓著,睫毛顫顫,咬唇看丁甜。

丁甜看她這幅低落模樣,鼻酸得不得了。

心疼的圈住她,“你還有我,梔梔,我也願意當你的親人。”

窗外雨刷刷撲上玻璃,漆黑夜色一點點吞沒,卻又在某個時刻,所有霓虹齊齊打開,映出滿目繽紛。

丁甜蜷在**睡了。

南知意摸出手機。

今天加了哥哥微信。

聊天框除了‘您已添加裴西州為好友’,就是裴西州一小時前的消息。

「到了沒」

南知意才看到。

於是敲出兩字。

「到了」

隔一分鍾,又覺得生疏,又添一行。

「謝謝哥哥」

她咬唇,等裴西州回複。

又滿心忐忑,又隱隱期待。

等著等著人就睡著了。

清早起來第一時間去瞄手機。

聊天框最後還是她的四個字。

所以。

裴西州回家知道她和家裏鬧翻,覺得她白眼狼,也決定放棄她了嗎?

負麵情緒頃刻間沉覆,黑壓壓呼嘯入境,無聲壓過來。

南知意用力吸氣。

有點悶。

次日她去學校。

準備找導師談被辭退的事。

下滴滴車,手撐著周助理給的黑傘。

刷刷雨聲敲打耳朵,地上積水被迫開出朵朵水花,整個世界濕淋淋。

躲過水坑,眼簾出現一雙西裝褲包裹的長腿。

熨燙筆挺的褲線讓南知意滿腔鬱悶消散。

黑傘後傾,露出瀲灩驚喜的水眸。

“哥哥——”

笑弧秒速拉直一道薄紅的線。

“陸硯?”

南知意眉心擰擰,繞過人轉身要走。

手腕卻被扣住,力道大的出奇。

硬是將她拽回來,撞入暗潮湧動的眸。

“裴西州?”

“你喊的哥哥,是裴西州還是裴東城?”

陸硯眼闊縮緊,眼白頃刻間爬上密密麻麻的紅。

腮幫咬的若隱若現,似是緊張答案。

南知意睨了眼。

相戀多年,一眼看穿陸硯在吃醋。

可。

又醋什麽?

收回目光,南知意抽手,轉身即走,一字也吝惜說給他聽。

從得知婚紗照是真那刻。

從他口口聲聲維護裴晚。

南知意舍棄了這段七年的感情。

陸硯被她推出心門外,再不配讓她情緒波動。

陸硯被拋下。

屈辱感讓胸膛起伏,南知意預料外的冷淡像一柄刀刺穿陸硯的冷靜。

以前她是名門千金,是高處的嬌花,有脾氣能當情趣。

如今她一文不名,憑什麽擺高姿態?

陸硯腮幫淩厲,垂在身側的指節收緊,遲疑不過一秒追上去。

醋意和妒火焚盡理智,讓他聲線透出不穩。

“南知意!”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回應他的是南知意漸快的步伐。

到底男女體力有差,不過幾秒,纖細手腕又落入寬大手掌。

陸硯眼底氤紅,咬牙隱忍又屈辱,眼底更是危險。

“裴西州回來了?”

“婚紗的事我跟你道歉,我們和好。”

陸硯攥她手腕的力道大的出奇。

冷白皮膚下青色脈絡虯結鼓起,腕骨猙獰怒張。

英挺臉龐上眉心狠擰,彰顯著憤怒。

“鬆手。”

南知意情緒反而平和,靜靜看著被陸硯攥緊的手腕。

被他捏緊的地方肉眼可見泛起層紅。

陸硯目光觸及,似燙到般鬆開。

“陸硯,聽過一句話嗎?”

陸硯,“什麽?”

“心疼是愛情的開始。

你心疼裴晚二十多年顛沛流離。

心疼她患白血病。

心疼到把我的婚紗給她穿。

婚紗照和她照。

心疼到把她放在身邊當秘書。

生活工作形影不離。

你們親密到這般的地步。

我以為你心中已經有了計較。”

“你不能既要又要,我和裴晚你要做個抉擇。”

陸硯毫不遲疑,“我選你。”

“可裴晚當我的秘書是裴伯父要求。

她學習企業管理,在我身邊可以更快上手。”

南知意靜靜看著他。

在她不怒不怨的眸光下,陸硯卻越來越慌。

“你不信?”

“陸硯。

我們認識了七年,不是七個月更不是七天。

以你了解,哪怕你說的都成立。

我南知意是會回頭的人嗎?”

陸硯木楞。

強烈後悔鋪天蓋地席卷而來,如巨力攥緊心髒,窒息悶疼。

他第一次正視南知意。

自從離開裴家,她衣裝風格一改之前,變得簡約素淨。

一件白色棉布長裙,細腰掐的不盈一握,長長裙擺均勻打落小腿。

漆黑發絲剪至齊耳,露出小巧白皙耳垂。

她如一朵盛放白玫瑰,淡妝素裹,美的讓人移不開眼。

裝扮明明襯的她幼嫩稚小,偏一雙眸瀲灩清冷,凍的他齒寒。

不會。

陸硯喉結滾動,默念回答。

這一刻,映入南知意水眸,他才驚覺因為她的身世輕賤她,多荒唐可笑。

“不會。”

南知意見陸硯遲疑,說出答案。

“在生日宴我當著人說的清楚。

不是你陸硯不要我,而是我南知意——不要你。”

南知意吸氣,腳掌向後退。

睫毛掀開,深深覷他,她愛了七年的男人。

“既然動心,好好對裴晚。”

“就當——”

南知意笑了,眉眼卻壓著,一臉嘲弄,“你為我贖罪?”

說完,南知意沒停,快步離開。

但沒過多久就折返回來。

陸硯驚喜,下一秒,“啪——”一記響亮耳光洶洶扇落他英挺臉龐。

“……??!”

陸硯咬牙看南知意。

從小到大他可謂是順風順水。

父母疼愛,師長喜歡,朋友擁簇。

出社會後入駐自家公司,是呼風喚雨的名門公子,誰不尊稱聲陸總。

雖性情溫潤,到底有脾氣。

可不等他發作,一眼撞入南知意濕紅眼眶。

“怎麽了?”

“那麽多武器你不練,偏要“練賤”!”

陸硯,“???”

“你和她一起來逼我捐骨髓的?”

南知意手指向身後。

越過南知意肩膀,陸硯見到款款而來的裴晚。

裴晚是他貼身秘書,他去哪裏,她自然跟去哪裏。

陸硯知道她誤會,想想捐獻骨髓是遲早,也就沒解釋。

“她是你妹妹,你承裴家這麽多恩,捐獻骨髓怎麽了?”

南知意一笑,“那這巴掌你就挨的不虧。”

她長睫濕濕顫顫,“陸硯,從此以後,除了和我一起去民政局領離婚證。

其餘時間別讓我看見你,不然我見你一次打你一次!”

一巴掌下去,她整個手掌都在發麻,發痛,發顫。

卻不想在陸硯和裴晚麵前失態。

指甲用力掐到掌心,用來遏製顫抖弧度。

飛快轉身離開。

裴晚走到麵前的時候南知意已經消失。

想到給係主任交代的事,裴晚嘴角笑意隱匿。

麵對陸硯心疼的眼圈都紅了。

“陸硯哥,疼不疼?”

“姐姐還不肯原諒你?”

“要不找時間見一麵,好好解釋我們的關係?”

陸硯頂著個火辣辣的五指山,還要麵對行人異樣目光,到底失了麵子。

舌尖頂頂痛處,目光多了分陰翳。

“不用了。”

“拿到畢業證我們走吧。”

幾個月前裴晚被送到這所大學學企業管理,今天正是取畢業證的日子。

陸硯推著裴晚離開。

“什麽?”

本以為實習期被辭退,至多麻煩點。

裴家縱然手眼通天,不可能左右學校正常程序。

畢竟實習期被辭不是沒前例。

看著一臉為難的係主任。

南知意才知裴家為了逼她居然能這樣絕情。

“我也沒辦法,裴家剛給學校捐了一個億用來做基礎建設。

他們沒別的要求,就希望你能給裴小姐捐骨髓。”

“和家人鬧脾氣也該有個限度,無論如何,裴家畢竟養育你二十多年。”

“養恩大於天,你再好好考慮考慮?”

南知意當機立斷。

“不考慮了,主任。

剛才對話我已經錄音,如果你因為裴家卡我畢業證和實習資格。

我選擇把這件事曝光!”

係主任臉色大變。

“南知意,給臉不要臉!”

“你以為這事你想曝光就曝光?

那咱們走著瞧好了,看看這份錄音到底能不能見光!”

南知意還真不信邪。

聯係了幾家曝光量大的自媒體,將錄音傳上去。

也就在這時,久未有動靜的微信聊天框發來消息。

裴西洲:嗯。

言簡意賅一個字,瞬間讓南知意心跳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