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這幾個小孩到底認準了什麽,把手裏的玩具藏在身後,就是沒打算給眼前的大人。

蘇叔叔對他們那麽好,給了玩具還給糖葫蘆,當然得按著蘇叔叔的要求辦事,他們人雖然小了點,但是辦事還是很牢靠的呢!

“呐,米糕吃不吃?”杜廈掏出幾塊點心,像是大灰狼騙著小白兔般道:“隻要給我看看你們手中的玩具,這些都是你們的哦。”

小孩們下意識吞咽口水。

然後挺著胸脯……接受了。

他們人是小了點,所以嘴饞也是正常的嘛。

“隻能給你看看,蘇叔叔交代過,得讓眼睛和我們不同的人玩。”打頭的小孩子將玩具遞過去,跟著接過他手裏的米糕,和其他小夥伴們分食。

“眼睛不同?外商?”杜廈小聲嘀咕著,“這外商也不一定就是外國人。”

嘀咕完就開始打量手中的玩具。

製造工藝還行,算不上極有特色的類型。

這種機器人或者小士兵的造型哪怕不多見,但在市麵上也能找到。

不過,玩法倒是蠻新穎。

之前看到孩子們玩過,杜廈也知道要扭動機器人身側的發條。

發條大概能扭動兩圈,扭到極致後,機器人的雙手便上下揮動,正好打在了掛在腰間的鼓上。

杜廈眼睛一亮。

這玩具倒有點意思。

“叔叔,可以了嗎?”小孩問著,正好旁邊來了幾個藍眼睛的人,他們還得去完成任務呢。

杜廈不舍得將玩具還回去,他幾乎能估算出這款玩具的價值,如果能成為銷售的一方,趁著新穎又好玩的名頭絕對能大賺一筆。

“不用找別人,你帶我去見你說的蘇叔叔。”杜廈在說話的時候有意攔住幾個小孩,避免被其他同行發現。

他能估算出玩具的價值,真要被同行的那幾個瞧見,照樣也能。

獨家銷售和幾個同行鋪廣市麵的盈利,這之間的差別可不少。

“可你的眼睛不對!”小孩認準了眼睛,不管對麵的大人怎麽說,就是不願意將人帶過去。

哪怕用零食的**也不行。

他們小,饞嘴一次就夠了,怎麽能上第二次當呢?!

再說了,蘇叔叔說過如果他們辦事辦得好,手裏的玩具能送給他們不說,還能格外再搭送幾款不同的玩具。

豈是一點零食就能比得上?

杜廈哭笑不得,最後隻能找一位國外的友人同行。

當然,這位國外友人可不是做玩具生意。

小孩子看到藍眼睛的大人,啥話都不用說,直接帶路。

一邊朝前帶路,還一邊催催著,“快點快點,就在前麵。”

展銷會不小,連著拐了幾個圈才走到極為偏僻的攤位上,杜廈總算明白為什麽參加了展銷會幾天,都沒讓他碰到這些玩具。

敢情是人家太偏僻,根本就沒往這邊走過。

隻不過,到了攤位上並沒有看到玩具的影子。

“同誌,你旁邊的攤子是賣玩具的嗎?”杜廈問著隔壁的攤位。

那位同誌點著頭,帶著羨慕地道:“是啊,人家花錢買了好位置的攤位,已經搬過去了。”

“那你知道是哪號攤位嗎?”

“那我就不知道了。”

杜廈有些著急,這裏找不到人,那他去哪裏找?

總不能把整個展銷會再逛一遍吧?

這樣不是不可以,但他擔心太過費時,等他找到攤位的時候已經被其他人搶先訂了貨。

也不知道這家玩具廠的庫存量大不大。

“叔叔不用急,蘇叔叔和我們約定好,中午的時候在門口花壇見。”小孩見這位叔叔急的額頭冒汗,他伸出手牽著叔叔,將人往外麵帶,“快到時間了,咱們去門口花壇等蘇叔叔吧。”

杜廈怎麽會不同意?當下就跟著去了。

走的時候還覺得這些孩子真是他的福星,下定決心等完事後給他們買點零食!

一行人去了門口花壇,果然等了一會兒就等來了蘇霖。

蘇霖其實有想過,自己釣魚這招或許能釣上一條大魚。

但他沒想到的是會這麽快,而且上鉤的還是一個華僑。

見到人後,杜廈輕鬆許多,聊著聊著就忍不住打趣著, “你可不知道,就因為我這雙眼睛,費了多少功夫才讓孩子們帶我去攤位。”

“值得,不是嗎?”蘇霖回應。

杜廈一愣,隨即大笑起來。

可不就是值得麽。

尤其是當他來到玩具廠的攤位時,感覺更值了。

除了敲鑼敲鼓的玩具之外,還有其他的幾樣,雖然沒頭前那個吸引人,但同樣也特別新穎。

“我先自我介紹下,我是來自於馬來的華僑,主要經營的就是各類玩具,如果我想從你們這裏拿下一批貨,最低價錢是多少?”

蘇霖並沒有參與談價的事,直接將位置讓給了專業人員。

大概半個小時左右,兩方簽訂了合同,清空了廠裏一半的庫存。

等生意談攏送走杜廈,副廠長幾人激動的臉都紅了。

這還是他們第一次成交出口的生意,更讓他們驚喜的是,出口單和國內銷售的單價是不同的,在他們來展銷會之前就已經商量好一個價格,這個價格要比國內銷售的高不少,甚至比供銷社的零售價還要高一些。

對於這麽高的定價,他們一開始是沒信心的。

就算知道出口的單價要比國內高上不少,但他們心裏就擔心這個價格賣不出去。

甚至都已經做好了兩手的打算。

如果真的有外商對這批玩具感興趣,在價格談不攏的情況下,為了將倉庫的那批貨源銷售出去,也不是不能再降低價格。

可誰知道,這才第一天呢,就銷售出一筆大單子。

哪怕之後還有外商對這批玩具感興趣,他們也不會輕易把價格降下去。

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們現在已經沒有庫存積壓的壓力。

如果接下來的生意價錢談不下去,他們也不用全部賤賣,大不了等過一段時間,把廠裏的幾條銷售渠道走通,剩下的庫存也能賣出去。

不過,接下來的兩天,連著來了四五單生意。

有出口單,也有其他城市的小單。

大大小小加在一塊,廠子裏的庫存全售空不說,還被預定了不少訂單,生產線又開始忙碌起來。

“就這麽解決了?”

看著幾筆訂單條以及入賬的單子,副廠長此時臉上帶著些茫然,就這麽解決了廠裏的困難?

這未免太容易了吧?

“真解決了!”一名組長歡喜道,“倉庫裏的貨已經被拉走幾批,下午還有兩車貨要走,你知道更痛快的是什麽嗎?”

“什麽?”

“原先合作的供銷社找來了。”說著就夠解氣,“他們還想著和我們合作,說什麽隻要玩具一到就馬上給錢,絕對不會再把玩具退回來,嘖,現在可是他們求著我們要貨了。”

副廠長沉著麵色,這件事他也知道。

在貨車從廠裏一輛又一輛拉出貨物後,有家供銷社也和他聯係過,並告訴他為什麽在先前不接受他們的貨。

因為鄰鎮的一家樂樂玩具廠。

兩家玩具廠一直都是競爭的狀態,原先因為沒有蘇霖的那些玩具,兩家廠子一直打個平手,各自擁有銷售線,井水不犯河水。

可自從手柄式直升飛機和竹蜻蜓上市後,其他類型的玩具瞬間陷入低迷狀態,樂樂玩具廠為此專門找人弄清楚手柄式玩具的結構,在這段時間大批量的生產。

同時,樂樂玩具廠也得知他們廠子又弄出新玩具,為了不妨礙樂樂玩具廠手柄式玩具的銷售情況,所以就聯係供銷社給他們施壓,想著拖延一段時間把樂樂玩具廠的貨出完。

雖然那人沒說,但副廠長其實也能猜出樂樂玩具廠的其他打算。

出貨是一個原因,另外一個原因也是惦記上他們廠子的新玩具,壓個兩三個月,樂樂玩具廠就能摸清新玩具的結構,和他們同一個時間在市麵上鋪廣。

“不管他們,我們現在主要的貨源還是要供著展銷會上接到的單子,供銷社那邊先違約,就算我們不供著他們貨他們也無話可說。”

副廠長說的很有底氣。

不過也是,玩具廠的貨源供不應求,可不是原先賣不出去的苦逼樣了。

將所有的單子整理好,副廠長打算去醫院一趟,把這個好消息告訴老劉。

順便還得好好誇誇蘇霖。

要不是因為他的提議,這會工廠還不知道怎麽發愁呢。

訂單的事情解決,生產線那邊開始忙碌起來。

劉文發從醫院回來之後,連著幾天的討論和考察,最後決定再拉一條生產線回來。

因為這個時候他們發現,銷售的渠道不僅僅是供銷社那邊,他們完全可以借著展銷會把他們廠的玩具鋪廣的更廣。

除了海外之外,還有其他的城市。

雖然這樣一來操作會麻煩一點,以及會增加運輸上的成本,但是在這個時候他們是真正體驗到一個玩具的稀罕。

隻要這個玩具好,他們就完全不用發愁怎麽去賣。

隻要把這個玩具擺在適當的位置,就有無數人捧著錢來買。

在這個時候他們又一次的了解到研發部的重要性。

所以在擴張生產線的同時,廠裏也打算增加研發部的成員。

也就是說,玩具廠又要招工了。

這一次,蘇霖稍稍用了他的人脈,打算把家裏人塞進玩具廠。

他對玩具廠盡心盡力,如果這樣還不能為家裏人謀得一些好處,那真的是白待了。

其實也是人之常情,所以當蘇霖打點關係的時候,其他人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對。

又不是把人塞進來了白拿工資不幹活,反正工廠是要招人,那為什麽不能拿出幾個崗位去籠絡廠子裏的重要人才?

比如說蘇霖。

那絕對是人才中的人才了,不管是劉廠長還是副廠長又或者是其他的幹部,他們對蘇霖那是打心底裏佩服,恨不得把人一輩子都留在玩具廠。

也正是這個原因,蘇家大哥很順利的進入了玩具廠,當了生產線的正式工。

同時,蘇霖的二姐夫也從一名臨時工轉正為正式工。

這可是蘇家大喜事之一。

另外一件大喜事就是蘇家添丁了。

蘇家大嫂前頭生了一個小姑娘,沒過幾日蘇家二姐生了個胖小子,像是湊熱鬧一樣,兩個孩子的出生日沒差幾日,弄得家裏養的大母雞都不夠分,最後還是從鄉親們那裏換了幾隻。

因為添丁的事家裏熱鬧了好長一段時間。

隨著天氣漸漸炎熱,又開始安靜下來。

因為馬上就到了蘇荷高考的日子。

隨著高考的日子越近,蘇家上上下下的人都開始緊張,倒是蘇荷本人顯得格外淡定,在高考的前夕還帶著侄子去市裏玩了一趟。

“也不知道怎麽樣了,以前你們考試的時候我也沒這麽緊張過。”李燕望著門外,明知道蘇荷這段時間回不來,她總喜歡望一望。

手落在胸腔,緊張到心跳加速。

“之前蘇霖讓你跟著去照顧,你又不去。”蘇大國也緊張,早知道就不聽媳婦的話,跟著去照顧蘇荷,也省得在家一直靜不下心。

“我那不是為了省錢嘛。”李燕白了他一眼,“咱們市裏沒人,隻能去住招待所,一晚上那麽貴怎麽住得起。”

說歸說,要是讓她再選一次的話,她寧願花錢住招待所。

“考試隻有兩三天,三妹明天就能回來了。”蘇大嫂抱著女兒在哄,她覺得女兒才是最有福氣的那個。

現在的日子可比以前好上不少,以前小熙出生的時候,家裏連飯都吃不飽,更別說給孩子補充營養了,連奶水都沒喝上幾個月,全靠米湯充饑。

不像現在,為了能讓女兒喝飽奶水,家裏準備了不少東西給她補營養,等小女兒長大點,也能頓頓吃肉,每天一個水煮蛋。

這日子真是越過越好。

要是小姑子考上大學,她家小女兒的姑姑可就是大學生呢,小叔叔也特別有本事,在玩具廠當了小組長,聽說下麵管著的人更多了。

“希望囡囡以後和她小姑姑一樣聰明,也當個大學生。”

“瞧著她的麵相就是個聰明的,隻要她願意讀就供她考大學!”李燕將孫女抱過來,小家夥還在睡覺,小嘴一抿一抿,也不知道是不是夢裏饞了。

“讓我抱抱。”蘇大國湊了過來,也想上手抱抱。

李燕一躲,輕聲道:“閃一邊去。”

“……”蘇大國看的眼饞,但也知道沒法從媳婦手裏搶過來了。

或許是有了小孫女的慰藉,等待的時間總算沒有那麽難熬。

第二天的傍晚把蘇荷給盼回來。

“這幾天真是辛苦了,瞧你好像都瘦了兩圈。”

“這水都已經燒好,你要不要先去洗個澡睡一覺?”

“先吃飯,吃飽了再睡。”

一群人圍著蘇荷,有的幫著拿東西、有的關懷了幾聲,卻沒有一個人敢直接問她考得怎麽樣。

雖然他們對蘇荷很有信心,但多少還是有些慌就怕把人給打擊到。

而且考試都已經考完,真要是出了意外沒考好那說什麽也都白說,倒不如讓蘇荷好好休息休息。

這才出去兩三天,人真的都瘦了一圈,瞧著神情都帶著些疲倦,顯然是真的累到了。

蘇大嫂把飯熱好端上來,“先吃飯吧。”

“謝謝大嫂。”蘇荷坐下吃飯,她笑著說:“我還真有點餓,出門在外確實不比在家,吃不好睡也睡不踏實。”

蘇霖開口:“那你得多珍惜這段時間,等以後去上大學就沒在家這麽舒服了。”

“你這一說我都有些慌了。”

“三丫頭。”李燕湊了過來,“聽你這話的意思,高考沒問題?”

蘇荷點了點頭,寬慰著家裏人:“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沒問題,要實在不行,大不了我再嚐試一年。”

“對對,就要有這個心態。”蘇大國附和著,“你還年輕,再嚐試一年也不是不行。”

“說什麽呢?”李燕推了自家男人一把,“今年肯定就行。”

正說著話時,胖嬸子來串門,先是和李燕拉扯了幾句,緊跟著她問道:“蘇荷,正好我有點事想問問你,你回來的時候有沒有見到陳之傑?”

蘇荷搖著頭:“考試的學校是隨機分配,大隊裏很多人和我考試的學校不是一個地方,我還真沒見過他。”

“哎喲,他不會是跑了吧?”胖嬸子拍著大腿說。

她是一直都不喜歡潘曉蓉,也正是因為不喜歡所以經常盯著他們一家人,要是看到潘曉蓉兩口子鬧起來,她開心的恨不得吃上兩大碗飯。

而這一次,眼瞅著去高考的人都陸陸續續回來了,偏偏就是沒看到陳之傑。

“潘曉蓉在村口等了大半天,回來的時候也是一個人回來的,顯然是沒等到陳之傑。”胖嬸子把她了解的事說了出來,難得的帶了一點點同情的心,“要是陳之傑真的不回來,那潘曉蓉怎麽辦?就不該找個外鄉人嫁了,真跑了都不知道去哪裏找。”

“不至於真不回來了吧?或許是有什麽事兒在路上耽誤了?”李燕說著。

她也不喜歡潘曉蓉,尤其是人家還嫌棄過自家的小兒子,當媽的人又怎麽可能高興?

隻不過到底都是一個大隊的,她也是看著潘曉蓉長大,不至於十分同情可憐她,但也覺得唏噓。

“這也不是個例,咱們隔壁大隊不就跑了兩個嗎?其中一個連孩子都有了,結果還不是拋妻棄子獨自回城。”胖嬸子說著的時候就忍不住罵了兩句。

這些人的心都是黑的。

潘曉蓉也是識人不清,不然就算當初沒選擇蘇霖,以她的樣貌和才情還怕找不到好人家?

結果挑來挑去,挑中了陳之傑這個人渣,弄得她現在都不好意思和潘曉蓉對著來。

……

高考之後,除了陳之傑之外所有人都回來了。

潘曉蓉在村口等了整整兩天,又詢問了同行的人,確定陳之傑參加完高考,等要回來的時候卻找了個理由,之後就消失了。

消失能去哪裏?

等待的這兩天,潘曉蓉其實心裏早已經有了答案,隻不過她沒法接受這個答案。

陳之傑居然把她拋棄了。

在明知道她已經懷了孩子的情況下,毫不猶豫就走了。

潘曉蓉雙手捂著肚子,想哭卻哭不出來。

她現在並不覺得難受,有的是滿腔的恨意,在高考的前幾天,為了能讓陳之傑稍微輕鬆一下,她便將懷孕的好消息告訴他。

本想著對方一定會特別高興,可回想當時的場景,陳之傑在知道消息後,是愣神了好長一段時間。

當時她還以為是陳之傑太高興了。

現在想想,對方根本就不想要這個孩子吧。

不管是孩子還是她,對於陳之傑來說就是累贅,想要極力擺脫的累贅。

“曉蓉,你家陳之傑還沒回來?”

經過的村民看著她的神情,好奇道:“難不成真是跑了?你也別太擔心,實在不行就去大隊長那,看能不能把人再叫回來。”

“都有了跑的心思,就算叫回來有什麽用……不過,也許是在哪裏耽擱了,說不準過兩天就回來了。”旁邊的人本來想說陳之傑靠不住,但看著潘曉蓉麵上扭曲的神色,嘴邊的話立馬變了樣,“都這麽晚,你還是回去等吧。”

潘曉蓉壓下心裏的恨,努力讓自己揚起嘴角,“我不是等他,隻不過是出來散散心罷了,之前之傑跟我說過,他在市裏有個朋友,打算在外麵多待幾天再回來,可不是你們想得那樣。”

“這樣啊?我說呢,陳之傑肯定不會拋棄你。”

“能回來就好,你們小兩口好好過日子,等他考上大學好日子就來了。”

不管信不信,好話還是得說一說。

潘曉蓉隻是點了點頭,便轉身離開。

剛剛轉身,揚起的嘴角立馬垮了下來。

她不能就這麽算了,也絕對不允許自己成為其他人眼裏的笑話。

可有些事,並不是她不允許就不會發生。

連著過了幾天,陳之傑仍舊沒有現身,哪怕潘曉蓉逢人就說陳之傑是去見了朋友,其實大夥心裏都明清,隻不過沒有直接戳穿。

直到有一天,潘婆子神色慌亂的衝進大隊長家,“大隊長不好了,我家曉蓉不見了。”

大吼的聲音把蘇大隊長嚇了一跳,拍了拍胸口平緩下心跳,他才問道:“怎麽會不見?是不是去草堆那邊幹活還沒回來?”

“不是,那丫頭留下一封信,人追著陳之傑進京了。”潘婆子將手裏拽著的信遞過去,“你看啊,就是這封信。”

蘇大隊長把信拆開一看,臉上的神色也變得凝重,“她膽子怎麽這麽大?獨身一人居然敢進京,她就沒想過進了京人生地不熟?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她還怎麽找人?”

“你少說兩句。”高晴拍了自家男人一把。

這話很實在,但沒見潘婆子擔心的都快哭出來了嗎?雖然潘家重男輕女,但好歹是自己女兒,又怎麽可能不擔心。

“曉蓉應該知道陳之傑老家的住址吧?她向來聰明,肯定能找到人。”

“可她懷了孩子啊。”潘婆子急得要死,“都四個月了,挺著個肚子進京,萬一有個什麽好歹怎麽辦?”

“她懷孕了?”

“陳之傑知不知道?”

潘婆子恨恨點頭。

高晴倒吸一口氣,“陳之傑這人也太狠心了吧?孩子都不要了?”

蘇大隊長鐵青著臉,他想了想道:“潘曉蓉的事我沒辦法,這個時候怕是人都上了火車,想攔也攔不住,至於去首都找人更不現實,先不說誰去、誰來承擔去的花費……”

“那就沒其他法子了?”潘婆子覺得心都涼了。

高晴瞟了她一眼,“要不讓你家兒子去首都找找?怎麽說你們兩家都算是親家,他過去還能給曉蓉撐撐腰。”

“……那、那不行。”潘婆子眼神有些躲閃,“他哪來的時間去首都。”

不是不行,而是舍不得花錢,也舍不得兒子大老遠的去受罪。

潘婆子的打算,高晴是一眼就看了出來。

自己舍不得花錢也舍不得兒子大老遠跑一趟,難不成還得隊裏幫著出錢、幫著出人?

沒這個道理。

“連你們家都不願意出人,你覺得誰願意跑到首都為你女兒出氣?”蘇大隊長很直接,“去找人是不可能,但如果你們想,我可以幫著把陳之傑強製性叫回來,不過這樣一來,他身上肯定會留有汙點,哪怕讀完大學,也不一定有單位願意接受他。”

現在下鄉的製度是鬆了不少,很多大隊長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如果真的去追究,還是能將人逼回來。

“那不行!”潘婆子想都沒想就拒絕,“他要是沒工作,怎麽養活一家老小?”

她是不喜歡陳之傑,要是能從頭再來的話,她是無論如何都會阻止女兒嫁給陳之傑。

可問題是不能重來。

潘曉蓉已經嫁人,肚子裏也揣著陳之傑的孩子,這是無可改變的事實。

要真的把陳之傑的前途毀掉,那他們還怎麽沾陳之傑的光?潘曉蓉結婚之前承諾的那些好處又誰來給?

所以哪怕再不喜歡,她還是希望陳之傑能考上大學,然後再找一份好的工作,隻有越來越好才能拉扯潘家。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現在是什麽打算?”蘇大隊長冷冷的看著前方人,其實他心裏明白潘婆子不是來尋求幫助,無非是想借著大隊給陳之傑家的人施壓。

這種事以前發生的也不少。

身為娘家村子給出嫁的姑娘們撐撐腰,不是什麽稀罕的大事。

可潘家這種情況不同。

陳之傑的老家在首都,他們大隊總不能大老遠的跑去首都給潘曉蓉撐腰吧?

這也是遠嫁的不好,當初他家閨女想嫁給馬知青的時候,也是因為這個原因猶豫過。

可拗不過閨女想嫁,現在回想起來,當初就應該攔著。

不過同時看著潘曉蓉這種情況,蘇大隊長又覺得自家閨女和馬知青斷的幹淨也好。

省得這麽糾纏去糾纏來,最後浪費的還是自己孩子的青春。

潘婆子在蘇大隊長的問話下支支吾吾,什麽也說不出來。

最後隻能掩著麵離開。

也是從這之後,整整十年的時間沒有潘曉蓉的消息。

一開始還有人關心幾句,可隨著時間越來越長,再加上他們這片地發展的越來越好,久而久之也就沒有在意過這個人,隻不過偶爾的時候會提上幾句。

在提起潘曉蓉的時候,難免會將蘇霖給帶上。

畢竟在最開始,這兩人還有著親密的來往呢,要是潘曉蓉當初選擇的是蘇霖,那她豈不就是玩具廠主幹的媳婦了?

現在的玩具廠可比十年之前要來的大的多。

光廠房就已經擴展了三四倍,原先的老辦公樓在五年之前就推翻重蓋,建起了六層的小高樓。

廠子的員工也比原先多的多,還在海運附近建立了分部,方便出口貿易的運輸。

要在他們省內,誰不知道玩具廠?

本來隻是鎮上最大的工廠,現在成了整個省內最大的工廠。

尤其是現在正是下崗潮,好多工廠支撐不住倒閉,而玩具廠恰恰相反,效益好的不行,出口、國內的訂單接都接不完,現在簽訂的銷售合同,還得排到三個月之後才能拿到貨,生產線上生產的玩具全都是預訂單。

足以可見生意有多爆火。

就連省外很多都聽說過玩具廠的名聲。

倒不是因為他們廣告打的有多大,而是因為廠裏生產的玩具有多吸引人。

從最開始的手柄式直升飛機,到前段時間新出的手柄式遊戲機,十年來一共出了有三十二種不同的玩具,每一種拿出來都能稱之為經典。

聽說玩具廠現在還在研發一款教育式玩具。

在玩耍的同時還能學習。

當消息傳出來後,絕大部分的人都不太懂玩耍的同時怎麽學習?

不過,這家玩具廠生產出的玩具是從來都沒有讓人失望過,所以讓他們更加的期待了。

為此某家雜誌社還專門弄出了一個訪談,想對玩具廠進行一個詳細的采訪。

尤其現在還是下崗潮,需要一個工廠給民眾建立信心,讓民眾知道下海經商並不是唯一的一條路,隻要有能力,也能將工廠經營的越來越好。

在采訪前,莫記者對玩具廠做了一個簡單的調查,她原先的打算是采訪玩具廠的廠長劉文發。

劉文發擔任廠長二十一年,期間廠子不是沒有遇到過難關,全都有驚無險的渡過,一直順利發展到現在。

單從這點來看,劉廠長有能力有魄力,真的是一個很好的采訪對象。

可在調查後,莫記者不由自主的將心思放在另外一個人身上。

蘇霖——研發部經理。

這人很年輕,到現在不過三十歲出頭,從入職就擔任研發部主管一職,十年過去仍舊是主管著研發部。

莫記者之所以會注意到這人,是因為她發現每次玩具廠出現危機,在處理中都會有他的存在。

再有一點,從這位蘇經理入職後到現在,玩具廠所銷售的玩具全是經典中的經典。

口碑已經遠超其他玩具廠,遙遙領先。

那這些玩具的出現,是不是因為這位蘇經理?

莫記者查得越深入越對這人感興趣。

隻可惜上麵隻給了她一個專欄,選擇的人物已經定下,就是劉文發廠長。

有些遺憾,但也沒辦法。

隻是在隔天與劉廠長進行采訪時,莫記者忍不住問起了蘇經理的事。

“蘇經理?你是說蘇霖吧。”對麵的劉文發笑了笑,相比起十年前他看起來更加老態,不過現在的精氣神瞧著要好一點,“咱們玩具廠要是沒有他的話,就沒現在的玩具廠了。”

“真的?”莫記者更好奇了。

劉文發回憶著,“十年前有個重大詐騙案,當時詐騙團夥最先盯上的就是我們玩具廠,那個時候廠子的效益不好,有意做出改革新進一條錄音機的生產線……”

莫記者聽得入神,筆下都忘了記錄。

“……再有一次,其他玩具廠聯合供銷社對我們廠進行施壓,也是蘇經理給了一個提議,提議我們將內售的方式擴展到出口銷售。”劉文發說了很多很多,這十年來並不是完全的順風順水,就是去年,也有人想要吞並玩具廠。

可是,玩具廠偏偏邁過這些坎,一路走到現在。

等將這些全都說了一遍,時間已經過了有四十分鍾,到最後,劉文發反問:“聽了這麽多,你知道他最出色的是哪一點嗎?”

莫記者被問的突然,她想了一會才開口:“是因為他有解決困難的能力?”

劉文發搖了搖頭,輕笑著:“不對。”

莫記者也覺得不太對,如果蘇經理真的這麽有能力,總不能十年來一直待在研發部吧?

在調查的過程中,雖然劉廠長一直在位,其他重要的職位也是有過變動,蘇經理哪怕年輕,但隻要能力足夠,沒道理不能擔任那些職位。

莫記者突然想起玩具廠生產出的玩具,每一樣拿出來都是經典,都是超越其他玩具廠的存在。

“是因為那些玩具嗎?”

劉文發笑著點頭,“沒錯,這就是他最大的能力以及底氣,蘇霖曾經說過,不管廠子裏遇到什麽難關,我們手中的玩具就是通關的鑰匙。”

這段話,被記錄在專欄訪談上。

也是從這一年開始,蘇霖這個名字出現在眾人的眼前。

潘曉蓉是從報紙上看到蘇霖的名字。

本來隻是想看看家鄉的消息,卻怎麽都沒想到,蘇霖會出現在這份報紙上。

居然……這麽厲害了嗎?

和蘇霖的成就相比,她現在連回鄉的勇氣都沒。

“媽媽,爸爸又在喝酒。”小女孩扯著潘曉蓉的衣服,一張小臉帶著嫌棄,“他喝酒了又得罵我,我不喜歡他、我討厭他。”

潘曉蓉回過神,垂著看著自己的女兒,回想這十年的日子,滿腔都是苦澀的味道。

她又一次後悔,如果當初沒有跟著來首都找人就好。

不至於陪著陳之傑浪費了這麽久的日子,她現在已經不再年輕,就算想回頭都感覺困難。

“媽媽?”

潘曉蓉冷漠的看了看她,沒理會她的話,隻是牽著她的手往家裏走。

陳家確實是在大城市,還是在首都。

這和她想象中當城裏人一個樣。

可她沒有想到的是,陳家人口多還特窮。

幾個兄弟之間關係很差,陳之傑又偏偏是陳家父母最不喜歡的那個,不然當初下鄉的也不會是他。

十幾口人住在一套小小的房間裏。

夜裏翻個身整個屋子都能聽到,完全沒有一點隱私感,再加上誰都不是個勤快的,屋子裏又悶又臭,一到夏天那味道比村子裏的豬圈還不如。

一開始踏進陳家的門,想著要讓公公婆婆對她有個好印象,還專門勤快了一段時間,把屋子收拾的整整齊齊。

結果陳家人反而把她當做個保姆,還覺得是件理所當然的事。

在之後她也學聰明了,臭著就臭著,反正她不可能一個人伺候十幾個人。

生活環境艱難,吃穿更不用說。

這些也就算了,如果陳之傑是個有前途的,她也不是不能忍下這些。

可結果呢?

第一次高考,村裏八個人參考六個人考上。

陳之傑就是那兩個沒考中的其一。

接下來的十年他就像是和高考死磕上了,一年比一年的成績差,卻仍舊沒放棄這份奢望,家裏什麽事也不管,她和孩子被欺負也不當回事,讓他放棄高考去找份工作,還嚷嚷著她看輕了他。

說什麽時間得花在學習上,這樣才有可能考上。

可如果真認真學習了,成績會倒退那麽多?還不是把時間都花費在喝酒上了,就連考試的前天晚上還喝得醉醺醺。

從一開始埋怨到現在的麻木,潘曉蓉是真的看不清未來了。

日子過得這麽艱難,把本來的好日子糟蹋成這樣,她是真的沒臉回鄉,恨不得所有人都忘記有她這麽一個人。

一邊回想這十年的日子,一邊牽著女兒回到家。

還沒進門,就聞到一股濃烈的酒精味。

潘曉蓉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後一次想著,這人怎麽就不醉死算了?

……

“你小子厲害,還登上報紙了。”蘇荷一身幹練裝扮,手裏揚著那份報紙,“不過我也不驚奇,總覺得以後你的成就會更大。”

“三姐,這麽看重我?”蘇霖似做驚訝,“那你說說,是我厲害還是我三姐夫厲害?”

蘇荷哪有看不出他的打趣,麵孔上難得露出一份嬌羞,“我和他商量好了,婚事不大辦,就請兩家人過來聚一聚。”

“這事你和爸媽說吧,不管怎麽舉辦,知道你要定下來他們肯定都會高興。”蘇霖說著。

十年前,三姐考中首都大學,讀完大學又讀研,兩年前才從首都回來。

一開始的時候,爸媽是特著急三姐的終身大事,幫著介紹了不少相親對象,誰成想三姐在工作單位上遇到合適的人,兩人近期打算把婚事定下來。

“對了,你等會兒有空嗎?我想去試試婚禮時穿得禮服。”蘇荷問著。

“必須有空。”蘇霖點著頭。

兩姐弟一邊聊著一邊往服裝店而去。

正走時,蘇荷突然停了下來,視線落在前方母子身上。

蘇霖望去,突然覺得這位年輕的母親看著有些眼熟,可細想想又記不起她是誰,“三姐,熟人嗎?”

話音剛剛落下,前方的母親扯著兒子的手就走,那離開的背影就像是在逃跑一樣。

“認識,不過她不想見到我罷了。”蘇荷淡淡道。

蘇霖擰起眉頭,想了一會兒總算想起對方是誰。

十年前他在三姐單位大門等她,正好碰到有一個女人來找三姐,兩人之間還起過爭執,好像是同學來著。

如果沒記錯的話,爭執的原因是李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