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潘曉蓉是真的慌了,看著轉身就走的背影,她突然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把之前的東西還回去,先不說願不願意,就算願意她也拿不出來啊,哪怕跟家裏坦白,也不可能全部還得上。

更別說,她不舍得。

心裏反而還在責怪蘇霖,本想著以後跟著陳之傑去城裏過好日子,到時候把這些恩情還上,現在是一點都沒這個想法了。

甚至還覺得果然不能和蘇霖在一起,不然以後肯定沒好日子過。

“還肯定不能還,還是拖著吧,這段時間少見麵,等時間長了說不準就忘記了?”潘曉蓉低聲喃喃,就決定這麽幹。

眼瞅著天色有些晚,顧不上再想蘇霖的事,轉身朝著知青房的方向而去,她和之傑約好了今晚要見麵呢。

兩人朝著兩個方向而行,蘇霖拎著豬肉朝著家走。

原身住在村子深處,正好靠著大山的位置,此時蘇母已經發現藏著的豬肉不見了,正拍著大腿嚷嚷著,“蘇大國你不管你兒子,好不容易來點肉他倒好,盡想著他那些狐朋狗友,是不是不管家裏死活了?”

蘇家的一家之主坐在院子裏削竹條,被老婆子吼得是一句話都不敢應,按著幾十年的相處經驗,他要是敢反駁一句,今天一天別想消停了。

“我怎麽就跟了你這個木頭疙瘩?半天放不出一個屁來。”蘇母的嘴巴就沒停過,這次顯然是氣急了,翻來覆去說了老半天。

隻不過不管怎麽罵罵咧咧,都沒罵到小兒子身上。

知道小兒子的品性不行,可就是舍不得罵。

可自己男人就不一樣了,反正都罵了這麽多年,多罵幾句也不算什麽事。

“真是造孽哦,我當初怎麽瞎了眼看上你,不然家裏四個兒女也不會跟你一起吃苦。”蘇母繼續拍著大腿罵咧,“還得你閨女惦記你,她得日子多難啊。”

家裏已經有小半年沒見到肉葷,前段時間蘇芬回娘家的時候聽到便記在心裏,昨兒回來就帶了一塊兩斤的豬肉,為得就是想娘家的人解解饞。

都說蘇家的兩個女兒好命,全都嫁去了鎮上,婆家有人在廠子裏當工人,那可是能讓子孫接替的鐵飯碗,一輩子都不用發愁。

可隻有自己人心裏才明白,兩個女兒在婆家的日子也不好過。

蘇芬帶回來的這塊肉,她婆家的人肯定不知道,還不知道這丫頭從什麽地方省出來的,要是被婆家的人發現肯定鬧起來。

蘇母昨兒夜裏就想著,要不要將這塊肉給還回去,又或者換點什麽給蘇芬帶過去,讓她在婆家好做人。

結果呢?

早上起來的時候肉還掛在那,不過就是去做了頓飯回來肉就不見。

這個家裏人不少,但膽敢說都不說一聲就拿的人隻有小兒子蘇霖,畢竟這也不是頭一次了。

“老婆子啊。”蘇大國將手裏的竹條放下,“我想了想,覺得這樣下去真不行,咱們該管還是得管,不能再縱容了。”

李燕拉聳著肩膀,自己又何嚐不知道?

以前小兒子就算再不好,也沒偷拿過家裏的東西,也就從今年開始,不知道在外麵跟誰學壞了,連著從家裏偷拿了不少吃的、用的,問他又問不出到底給了誰。

偏偏他們兩口子又舍不得打罵,隻能把好東西都藏起來,就像是防賊一樣。

可知道歸知道,她又挺直背脊開始罵咧,“我怎麽縱容了?要我說還是你這個當爹的不行,都沒把孩子教好。”

被罵的蘇大國沒坑聲。

心中仍不住腹議著:他是慣著小兒子,但慣著的人也不是他一個啊,家裏這麽多人,就連五歲大的小孫子都慣著自己小叔叔。

這時,蘇霖拎著豬肉走進院子,“爸媽,你們在家啊。”

前頭還在商量著不該慣著小兒子的老兩口瞬間沒了音,互相瞪著對方,想著讓對方先開口。

李燕瞪著老頭,正想著吼上兩句時,餘光掃向了小兒子手裏拎著的東西,她下意識就喊著,“肉!”

蘇大國被她的音量嚇了一跳,心髒嘣嘣跳得特快。

李燕可沒理會他,直接走到小兒子身邊,一把將他手裏的肉拿了過來,先是細細看了一眼,“還真是蘇芬給的那塊肉,這裏夾了一小塊肥肉,我記得特別清楚。”

小半年才見到一塊肉,當然是記得清楚,甚至都想好要是留下來的話,一家人能吃多少餐。

“兒啊,媽就知道你不會不顧著家裏人。”李燕越看小兒子越滿意,也不想想偷拿肉的就是他,這個時候隻覺得小兒子肯定是迷途知返,看清了他那群狐朋狗友。

蘇霖聽著覺得好笑,這家人可真是慣著原身。

偷肉的事沒想過責怪他,反而因為他將肉帶回來後一頓誇獎。

或許這隻是一點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是對李燕來說,小兒子這已經算是很大的改變了,要知道以前可沒拿了東西又帶回來的時候。

讓她忍不住奢望小兒子是不是要改變了。

這會兒她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麽,開口就道:“小霖的哥姐都結了婚,是不是該考慮考慮他的終身大事?”

之所以會突然提起,也是想著小兒子難得想學好,正好趁著現在給他找個媳婦,有了媳婦的人多少會懂事,說不準性子就能改過來呢?

可惜,想得很美好。

蘇大國直接打破她的美夢,“誰家姑娘瞧得上呢?”

雖然吧,這是自己最疼愛的小兒子,但他就算昧著良心也不能說自己兒子那是頂好的。

“……”李燕哽了下。

想反駁又不知道該怎麽反駁,最後隻能沉默。

“爸說的對,我也這麽覺得。”一旁的蘇霖重重點著頭。

反正說得是原身又不是他蘇霖,哪怕原身最後醒悟還想著給家裏人一個美好的未來,但也不得不說之前的原身還真不是好東西,就該狠狠罵。

對於狠到連自己都罵的小兒子,老兩口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小叔!”

孩童脆嫩的聲音響起,蘇霖才抬頭望去,就有一個小家夥撲在自己懷中,雙手緊緊抱著他的大腿,昂著下巴脆生道:“小叔,你說給我帶糖吃,糖呢?”

小孩是蘇家第一個孫子輩,都是小兒子大孫子是寶,蘇家不同,連著大孫子都反過來寵著自己的小叔叔。

果然,不等蘇霖開口,蘇小熙先開了口,“沒有糖也不要緊,等以後我給小叔糖吃。”

蘇霖有些愣然。

這才穿過來近距離的接觸了兩人,對於潘曉蓉的接觸他是不喜,不過當有個軟軟的小身子抱著自己時,感覺比想象中來得要暖。

他伸出手落在孩童的腦袋,“你哪來的糖呢?”

小熙偏了偏頭,整張小臉擰巴起來,想了好一會兒他才想出個好主意,“我可以掙工分買糖呀,等我再大一點點,就掙工分買糖給小叔吃。”

“哎喲,咱們家小孫孫真懂事。”李燕聽得高興,扯著孫子的手將他抱在懷裏疼。

可不是懂事麽。

比他小叔懂事,才四五歲就知道掙工分,原身一個二十來歲的大男人可從沒有下田幹過活,就連最輕鬆的活也沒幹過。

這時,蘇大哥兩口子走了出來。

聽著兒子的童言童語,憨厚老實的麵孔上也跟著帶著笑意。

這一幕還真的蠻溫馨。

蘇霖卻有些出神,忍不住回憶起原身的記憶。

別看蘇家現在挺溫馨,可在原身那輩子的下場可不好。

尤其是這個冬天,差點沒熬過去。

再過不久,潘曉蓉和陳之傑的戀情曝光,原身在外人眼中淪落成一個想吃天鵝肉的癩蛤蟆,非但沒反駁,甚至還偷偷拿走了家裏過冬的錢和票,為的就是不想讓潘曉蓉為結婚的事發愁。

原身家境不太好,潘曉蓉的原生家庭也是如此,家裏重男輕女,沒想著要一筆彩禮回來都是好事,更別說添錢給她結婚用。

陳之傑的家境要好一點,但也隻是城裏的普通工人,對於兒子想娶一個鄉下媳婦並不滿意,也沒寄錢過來。

誰都不願意花錢,那花錢的就隻有鍾情潘曉蓉的男配了。

偷拿著家中的錢財,隻為圓男女主一個結婚的夢。

這個冬天很冷,冷到沒有厚實棉衣的小熙發了燒,又因為拿不出錢上醫務所,蘇大嫂隻能徹夜給他降溫,因為太過勞累和擔憂,小熙燒還沒降下去,她就累到小產。

再有兩老,著急之下隻能去求人借點錢。

大冬天的跪在雪地裏苦苦哀求,還是村裏的好心人和兩個姐姐拿來的錢讓他們渡過難關。

而那個時候呢,潘曉蓉穿著軍綠的新衣,身前綁著一朵大紅花,高高興興的嫁給了陳之傑,因為手中不缺錢票,那場酒席辦得格外熱鬧,和蘇家成了鮮明的對比。

拖累一家人隻為給心上人和別的男人一場幸福的婚禮,說實話,但凡是個正常人都做不出原身這種事。

擺明了就是被降智。

……

此時的潘曉蓉站在知青屋旁邊的小樹林,這幾天正好變溫,溫度下降得有些快,一陣陣風吹來冷得她直跺腳,不住探頭等著的人怎麽還沒到。

以往見蘇霖她總是後到的那個,哪怕比約定的時間要早,都能見到比她先到的蘇霖朝著她揮手。

不像是現在,天都快黑了,明顯已經過了約好的時間,可她等著的人還是沒到。

潘曉蓉等得有些不耐煩,想著要不要直接去知青屋找人。

可和蘇霖說好不讓外人知曉,陳之傑也跟她叮囑過最好別讓其他人知道,以免有人亂說。

原先沒覺得有什麽,這會兒潘曉蓉心裏有些不是滋味,想著難不成自己這麽見不得人?

正在這時,前方傳來些許動靜,一個修長的身影出現。

潘曉蓉見著,心裏那份不滿瞬間消散,隻不過小姑娘嘛,多少需要人哄著,故意抿著唇看著他,想著讓人哄哄。

隻可惜,陳之傑此時的心思根本不在潘曉蓉身上,也沒想著人家到底等了他多久,而是難掩喜氣的開口:“曉蓉,我有機會回城了!”

“什麽?!”

潘曉蓉被驚到,這時候可顧不上要人哄著,聽到這件事後第一個念頭不是為陳之傑高興,而是有些心慌。

回城是好事,可不能是現在啊。

現在和之傑沒名沒分,就算是回城他也不會帶上自己。

陳之傑一把抓著潘曉蓉的雙手,正氣俊朗的臉上帶著狂喜,“我從馬哥那裏得來的消息,你知道他老家有人,知道消息後立馬給他寄來了信,明年就能恢複高考,到時候隻要考上大學就能離開了。”

潘曉蓉知道這時候該回一個笑容,可不管怎麽努力嘴角都難揚起。

陳之傑這會正高興,也沒看出她的心思,繼續說著:“隻不過恢複高考的消息早已經頒布,但是大隊長那邊一點聲音都沒,我們想著他不太想我們報名高考。”

這也是他來晚的原因,就是和其他幾個知青在討論這件事。

最後得出,怕是因為馬哥和大隊長的閨女談對象,怕人考出去後就不回來了,幹脆全給壓著不讓考。

潘曉蓉聽到這裏,下意識就道:“不如我們結婚吧?”

“結婚?”這下換陳之傑被驚到了。

潘曉蓉本來也就隨口一說,可說出來後覺得很有理,“隻要和我結了婚你就是村裏人,大隊長肯定會願意幫你……”

越說越覺得可行,恨不得直接就這麽定下來。

她也是被蘇霖搞怕了,生怕蘇家的人鬧開毀了她的名聲,那時候要是陳之傑嫌棄她怎麽辦?

倒不如趁著這個機會把他們兩人的事給定下來!

然而,隨著她說的話越多,潘曉蓉並沒有發現陳之傑握著她的雙手漸漸鬆開,甚至還往後退了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