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晚歸的途中二
本來想喊程喬一聲，但要是他不應的話，估計我反倒會被自己淒厲的聲音給嚇到。於是我選擇按兵不動，屏氣凝神地注意著樓上的動靜。
終於，伴隨著皮鞋蹬在階梯上那清晰沉重的腳步聲，樓梯間的小燈啪地一聲被打開，眼前頓時明亮了許多，隻是櫃台這裏還是一片昏暗。
然後就聽到一個聲音：“阿耀你……不至於吧，往常還會留一盞燈，今晚竟然一盞不留，你是為了省電還是因為你屬畏光係物種的？”
“瞎說，我明明是趨光係的！但是，節約用電，人人有責啊。”程喬清澈幹淨的嗓音在寂靜的空間裏帶出一點回音，夾雜著些許無奈，在這樣的深夜裏有種柔腸百轉的感覺，聽得我心神都**了一**。想了想，我覺得有必要為其他人說句好話，於是又補充一句，“而且樓梯間的燈我可沒叫雲姐她們關，是她們自己環保意識強。”
雖然還沒見到程喬的身影，但光聽著他下樓的聲音我都覺得很踏實，深深地吐了口氣，一直緊繃的神經總算放鬆下來。一般情況下虛無縹緲的恐懼不會隨著人數的增多而有所變動，但於我而言卻又不是這麽個理，因為隻要一想到就算我真見到鬼了，那也是有人陪著一起見的，心裏立刻就會湧上一股死也瞑目的感覺……
剛才把櫃台的燈不小心關掉之後我就左腳拌右腳跌回了椅子上，半天都沒動。現在沒什麽好怕的了，正準備站起來摸索一下燈的開關，誰知道右腳，具體點是右腳的大腳趾在往前一邁的時候，竟然又猛地踢到了櫃台的內壁。
“嘶！”我咬著牙倒抽了一口涼氣，背上和額頭上瞬間有細細密密的冷汗滲出來。
擦！十指連心呐，腳趾頭也連著要緊的內髒啊！我今天到底是為什麽要貪這個方便穿雙人字拖就出來啊！
“阿耀你怎麽了？”程喬一下子提高了音量，立刻往這邊衝了過來。
“……”其實我很想提醒他先開多幾盞燈，不然他也很有可能會落到和我一樣的下場，但我已經痛得連個單音節都發不出了。
意外的是程喬的夜視能力原來很讚，因為他竟然毫發未損地就衝到了我旁邊。我還沒反應過來兩邊肩膀突然同時一沉，滾燙的觸感透過肩上薄薄的衣料清晰地從神經傳到腦裏。
“阿耀你是不是撞到哪裏了？”他靠得很近，但在逆光的昏暗中看不清表情，有些急促的呼吸近在咫尺，看著他瞳仁裏不知從哪裏反射出來的那一點微光，我愣了一下，思緒止不住地翻到了另外一頁。
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也是在這樣一個黑燈瞎火的晚上，撞到了腳，同樣也是大腳趾受到摧殘。唯一不同的就是那時在我身邊的人，不是程喬，而是何默天。
那天是我和他交往三個月的紀念日，為了那天我提前準備了整整一周。
一大早我就跑到他家樓下大喊他的名字，差不多十分鍾後，逼仄的樓道裏終於衝出一個高大的男生。我興奮地立刻就想撲上去，可他卻陰沉著臉一言不發地拽著我就走，滿腔熱情像被冬天裏的一桶冰水盡數澆滅，心裏忽然就覺得很委屈。但等我注意到自己的手正被他緊緊地牽在手裏的時候，所有不快一下子煙消雲散，嘴角翹得快要上天。
出了小區門口，他立刻鬆開手，不顧我滿臉的失落，他隻是淡淡地問我來幹嘛。我用左手捏了捏還帶著他掌心溫度的右手，笑著說：“隨便來找你玩玩不行啊？”
他原本有點緩和的臉色瞬間又沉下去：“我沒空，你自己玩吧。”說完就要轉身回去。
我嚇了一跳，立刻衝上去拉住他：“不行啊默天，今天是我們交往三個月的紀念日，這麽重要的日子你要陪我整整一天的！”
他沉默，良久才轉過身，低下頭靜靜地看著我。當時東邊太陽已經露出半個頭，璀璨的曦光裏他的臉就像被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光，明朗的五官看起來越發立體，連長長的睫毛都被渲染得像閃著光的蝶翼。隻是漆黑深邃的眼裏像藏著湧動的暗流，深不見底，看不出一絲其他的情緒。
以為他不肯，我撇了撇嘴，故作傷心地說：“你不記得今天這個日子就算了，居然還拒絕我。哼，要是有‘世界最悲慘女朋友’的選拔，我一定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拿個冠軍獎杯回來給你看。真是沒天理，明明自己的男朋友既沒死又沒殘，偏偏在交往紀念日竟然還不肯陪我出去玩，這樣還不如……”我捂嘴，似乎說得太過了，忍不住抬眼偷瞄他。
他偏過頭不看我：“我記得。”
我疑惑：“你記得什麽？”
他瞥了我一眼，沒再說話，頭也不回地直接往公交車站的方向走。
我呆在原地，傻傻地看著他揚長而去的背影沒挪步。
十幾秒後他又黑著一張臉倒回來，拉著我的手走得飛快。
那天我們的活動完全照著我的計劃進行，其實也就是參照了一般情侶該做的事，雖然何默天全程沒什麽表情，也沒說什麽話，不過我還是覺得心滿意足。
從市中心最大的遊樂園出來後，我們隨便吃了點東西就準備去看電影，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然堅持要看恐怖片。我看著那張血淋淋的海報不懷好意地笑：“默天，你是想要我像其他女生一樣，在看到高‖潮的時候一邊尖叫一邊往你身上撲嗎？”
他淡淡地說：“不，是我想一邊尖叫一邊往你身上撲。”
“……”
最終我們還是選了恐怖片，不過誰也沒撲誰，兩個人都很平靜地看……完了整部影片。
送我回家的路上，他雙手插袋邁著兩條長腿走在前麵，一天玩下來我已經筋疲力盡，隻能慢慢地跟在他後麵。要經過一個黑漆漆的拐角的時候，一個不留神我左腳就先撞到了電線杆，立刻痛得蹲在地上。
那時候我穿著板鞋，不像現在這樣是光腳趾上陣，所以在痛了幾十秒之後，就沒什麽感覺了。但我卻忍不住耍賴，一個勁地壓著嗓子叫痛。何默天頓住腳步，轉身慢慢地走到我旁邊，卻沒說話。
黑暗中我咬唇，楚楚可憐地抬頭看著那團黑影：“默天，腳痛痛，走不動，要背背。”
他繼續沉默。
我撇嘴，就知道他不會上當，剛準備站起來，他卻突然轉身半蹲下來，明明……是一個要背人的姿勢。
我愣了一下，隨即毫不客氣地跳了上去。
“真沉。”他說，語氣聽不出情緒。
我不理他，彎著唇角趴在他寬闊結實的背上，覺得心底滿滿的幸福快要溢出來。不過並沒有像其他人一樣，希望這條路永遠沒有盡頭，因為我怕會累壞我愛的人。
這輩子，這樣就可以了。那時我在心裏對自己這樣說。
想起那句仿若誓言的話，心底傳來一聲冷笑。隻可惜，有些東西就算是我想怎麽樣，也總有人會千方百計地不想讓我怎麽樣。
“阿耀！阿耀！”
真切的痛楚從腳趾頭一陣陣傳來，思緒逐漸收回，我茫然地眨了眨眼睛，程喬漸沉的聲音蹦進我耳朵。
“你出聲啊，到底是撞到頭還是撞到哪裏？”
終於意識到當下的環境，我咳了一聲，立刻拉開跟他的距離，笑了一下說：“還好，就是撞到腳趾了，不痛……”我頓了一下，“當然是開玩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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