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吳縣城外蘇州渡
吳郡是劉協的治下,更是劉關張三人的直接領地,我當然不可能簡簡單單就帶人衝進。
陸仁已是先頭部隊,拓拔野與賈穆則化整為零遊弋在我的周圍,隨時可以支援,廣陵的邊境線更有甘寧與孫策的部隊作勢待發,若是吳郡有變,這兩位便可以率領至少五千騎兵在一天之內馳援到位,身為徐州刺史的甘寧更可以進一步調動徐州全境內超過八萬步騎南下吳郡。
何況即使不算陸仁的兩百五十人,單憑典韋親率的三百護衛,我若是一心想逃,天下還沒人能夠阻攔,即使對手是呂布,或是關羽與張飛。
但即使再有底氣,也不意味著我可以扯起“中華魏武王”的血紅旗幟,一路敲鑼打鼓地高歌挺進。我雖然沒有高調突進,但也不至於刻意隱藏身份,隻是將部隊分割成十人一組,再繞過前期細作們探明的哨崗,就這麽曲曲折折地向吳縣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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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六,是我帶隊潛入吳郡的第二天。
我帶著三百(加五百)名輕騎兵繞過了無錫,距離目的地吳縣便隻有三十餘裏。
在這兩天之內,每隔一個時辰,便有快馬從東南方與我匯合。
我偶爾會想,是不是我太過明顯,不然為什麽他們每次都會這麽簡單就能在路邊發現我的蹤跡?
但為什麽一路行來兩百多裏,途徑吳郡三四座縣城和十幾座鄉鎮,卻沒有引起地方政府的一絲察覺?
不管怎麽說,如今我已經來到了吳郡的治所,吳縣城下。
看著並不算高大的吳縣城牆和城門下的官兵,我終於犯了難。
就算將我們這數百人分割成為數十支小隊,但每一隊都有上等戰馬,更配備了精良的兵器,如何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地經過嚴格的檢驗程序,從而進入到草木皆兵的吳縣城中?
若是棄了戰馬,藏了兵器,那到時候又怎麽逃跑?
什麽?你說讓我假扮商人?再以金錢賄賂?你讓老子到哪裏去找貨車和商品?再說了,即使我進去了,你讓我後麵的幾百人怎麽進?
每人都給守門人塞上幾千塊錢,這守門人恐怕再傻,也知道這些人不是好人吧?
所幸我很快就不必思考這種難題了。
因為陸仁的手下將我引導了城外的一座不小的宅院內。
剛進了宅院,我便看到了陸仁,不禁一怔:“你不在城內好好替老子打探消息,卻到這裏當起地主了?這座宅子花了多少錢?”我看了看倚在牆角的兩柄大斧,“別說是你殺了主人後搶來的?”
“哪裏哪裏,”他笑著解釋道,“這座宅子……是孫策太守在此地的一所別院,極少有人知道。”
“哦對,孫家就是吳郡人……”我點了點頭,在正廳的主座上坐下,“現在情況如何了?”
“是,”陸仁收斂了笑容,正色答道,“三天前劉備手下大將張飛圍剿震澤,目的是為了剿滅聚眾謀反的海棠姑娘及其屬下,總人數據說有近千人。”
我微微蹙眉,輕輕刮了刮下巴:“她一介女流,哪裏能招攬得到這麽多人?”
“多半是將附近的無辜村民也算了進去,”陸仁撇了撇嘴,又道,“那張飛的強橫,屬下自不必多說。實際上,那近千‘反賊’幾乎是毫無抵抗就被官府的部隊擊潰。當場殺了數百人後,又俘虜了三百人……”
“這還真有些複雜了……”我低聲嘟囔了一句。
若隻有海棠一人,我隨便把她背在身後,追命四隻鐵蹄一邁,無論天涯海角,恐怕誰也追之不上。但她若是還有三百名“部下”,那我身上的負擔可要沉重了許多……
“王上無須擔心,”陸仁微微笑道,“屬下已經探聽清楚了,劉備這廝是準備將海棠姑娘及一幹人等押往他們的南京,哦,就是山陰縣,讓他們的皇帝陛下劉協親自處置,因而……”
我微微抬起了下巴:“你確定?”
“千真萬確!”他加重了語氣,“屬下挑選了多名精幹士卒,混入了吳縣之中,早已經與我朝的諜報們取得了聯係。說句自誇的話,王上若是想知道,就算是劉備今天晚上睡的哪個婆娘,他們也能夠第一時間承報過來。”
“那豈不是讓我們的兄弟隨便暴露?”我擺了擺手,“既然如此,那現在我們就需要打探一下從吳郡到山陰的道路情況了。”劉備既然要押送“反賊”,那我們需要做的事情就簡單了許多。
陸仁低聲提醒道:“王上可是忘了,我朝各級都設有諜報司,徐州平定已有一年,無論是甘寧甘刺史,還是孫策孫太守,都早已這兩處要地的情況摸得不能再熟了,並將詳細地圖的副本交給屬下。何況……孫太守還是吳郡人。”他從一旁的書架後取出了幾份羊皮材質的地圖。
“地圖與實際總有些誤差,”我卻沒有因為有了地圖便喪失了應有的警覺,叮囑道,“我們這次做的本就是極度危險的事情,每件事情都要得到確認,才能保證不會在行動時發生重大的紕漏。”
“王上教誨的是,屬下受教了。”他凜然遵命,“屬下這就再派人馬去仔細查探他們可能經過的道路。”
“要小心。”我點了點頭,又囑咐了一句,而後將一張地圖平攤開來,凝神觀察起來。
隻隨便看了幾眼,我又搖頭苦笑了幾聲:我這才明白為什麽陸仁會有高枕無憂的感覺。
自吳縣到所謂的“南京”,不過兩百裏的距離,雖然中間有多條道路可以選擇,但卻至少有兩段路是必經之路。
一處是自吳縣出來後的幾十裏路,因為吳縣南臨鬆江,西靠震澤,想要節省時間,渡河時必然要選擇河麵最窄的區域,這一處在地圖上早已被人醒目地標注了出來,還取了個很文雅的名字:“蘇州渡”;另一處則是在這段路程的末端,也是因為河道,不管是誰,想要從吳郡到山陰,都要向西轉向,經餘杭、錢塘再向東南行進,以繞過浙江的入海口,杭州灣,而浙江的寬度遠超鬆江,大隊人馬想要渡江,必然要征調船隻,其行動將更加容易判斷。
但我肯定不可能深入到劉協的核心腹地,甚至逼近到他首都附近三十裏……張溫、皇甫嵩若是知道我敢隻帶三五百人就如此冒險,他們一定會調集全州兵馬將我剿殺在杭州灣……
所以,我的選擇就非常簡單了。
敵在……蘇州渡。
我拍了拍地圖,對陸仁道:“你之前的選擇,是不是在這裏?”
他隻看了一眼,便點頭不迭:“正是此地。”
我頷首道:“不要外泄消息,等敵方動靜傳來後,我們在做行動。”
反正他們要渡河,我們即使稍稍晚上半個時辰也足夠了。
“是,”陸仁遲疑了片刻,道,“王上,說起來……海棠姑娘的那些部下裏,當時逃出來了一人,王上要不要接見一下?”
我搓了搓下巴:“閑來也無事,見見也無妨。”
他躬身走到廳外,轉眼就帶著一名年輕人走了進來。
“小子,快拜見我們的……將軍。”陸仁見事倒是不慢,當即就改過了稱呼,
看起來比我還要小兩歲的年輕人慌忙一揖到地,高聲呼道:“小人韓靖,拜見將軍!”
“韓……靖?”我明顯感覺到自己臉頰兩側的肌肉在難以抑製地跳動著,“哪個韓?哪個靖?”
年輕人白淨的臉麵上微微有些驚異之色:“回將軍,小人是韓信之韓,靖國之靖。”
“左立右青?”我看著他確認。
他微微躬身:“正是。”
我腦海中那個深藏許久的名字躍然跳出,甚至讓我的聲音都有了些許的輕顫:“表字……蒼……”
“表字蒼斐,”年輕人漆黑如墨的雙眸閃過了一絲亮光,神色卻愈發困惑,“小人實在惶恐……將軍竟然曉得小人的賤名?”
我沒必要回答他,我也沒辦法回答她,隻繼續問道:“你認識小棠?”
他隻能點頭:“是。”
“楚歌呢?”我將目光全部投在了他的臉上。
他張了張嘴,老老實實地回答道:“他……在涼州。”
“在涼州?”我微微一怔。
“是,”他點頭道,“君河得到了朝廷的一位將軍的賞識,便隨他往返西域做生意去了。”他抬了抬眼睛,補充道,“他自由便喜歡從商掙錢的……”
我不禁笑了起來:這肯定是同樣年輕的趙信才會做出來的事情。
我正想再詢問韓靖幾句,卻被廳外的馬蹄聲打斷了思路。
陸仁匆匆道:“王……將軍,劉備派遣關羽和張飛兩員大將,率領兩千步騎押送著俘虜從吳縣大營動身南下了!”
我霍地從坐席上長身站起:“韓靖,你可會騎馬與砍殺?”
韓靖慌忙答道:“小人略知一二。”
“你可敢隨本將軍去劫殺官兵,救出小棠?!”我大步向門口邁出了步伐。
“小人願隨王將軍!”他回答得毫無遲疑,當即追著我走出了正廳。
我嘬唇打了個呼哨。
追命昂著長頸從不遠處“噠噠”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