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昏迷時期的謠言
“盧公才是真正為百姓考慮之人!”我發自內心地讚歎。
“賢侄又何嚐不是。”他看著我。
田疇掬手道:“盧公與威武王皆心懷天下,非為一家一姓,實乃國家萬民之幸!”
盧植似乎沒什麽表情,又道:“你將太史慈、徐晃等大將陸續調離河北,隻派治民之吏繼任,莫非你也是想放任幽州發展兩年?”
我微微笑了笑,沒有否認,卻又尋了個理由:“盧叔父文武全才,幽州軍民上下一心,可說堅如磐石固若金湯,說句實話,若真要派大將與叔父對陣,我心中並無必勝把握;何況去年又因事重病了大半年,數月前才堪堪恢複,實在無力北顧。”
盧植嗬嗬一笑,也不說破,隻順著我的話問道:“說起來……賢侄這一場大病,可是頗有些嚴重,幾乎影響了天下大勢。”
“哦?”我搓了搓下巴,“怎麽說?”
公孫瓚笑著加入了談話:“威武王一病數月,幾乎一年不曾見世,這市井之中便謠言紛紛,不能斷絕,傳到我們這邊鄙之地,有說是王上新娶了呂布的獨女,縱欲過度不知節製,因而馬上暴斃;更有甚者,還說王上幾位妻妾欺淩呂氏女兒,被聞訊大怒的呂奉先闖入宮中一戟刺死……”
我啞然失笑:“實在是人言猛於虎,古人誠不欺我。”
他一手撫須,點頭道:“因而,漢室朝廷上下君臣便動了反攻中原的心思,不料張遼、孫堅、太史慈幾位將軍先發製人,大破大司馬張溫,不過三個月時間,徐州便盡歸新朝手中,漢朝君臣一戰喪膽,再也不敢提半句反攻中原的話語了。”
提到徐州之戰,我不禁有些欣慰。
卻聽公孫瓚又道:“後來又有人說,王上這數月不出王宮,其實是詐敵之計,隻是為了讓漢朝君臣心生懈怠,從而出其不意發動攻勢。”
我搖頭道:“我是真的大病一場……再說了,對付區區徐州之敵,我真的不需要想這麽複雜。”
這卻是大實話。
公孫瓚哈哈而笑。
盧植則低頭斂須:“賢侄究竟是得了什麽疾病,竟是九個月臥床不起?”
“其實不能算是疾病,隻是替人運氣治病,不小心傷了元氣,卻在此時偏偏又聽到了劉備攻破琅琊的戰報,怒火攻心之下,就直接昏迷了過去。”我答道。
“原來此事竟有如此大的風險。”他看了身後的兩個兒子一眼,大概是想到了舊事。
我笑了笑:“一般倒也不會如此危險,隻是當時的病人已經病入膏肓,所以特別費了些精神。”
盧植又道:“老夫這兩個犬子,當時便承蒙賢侄全力施救,才保得了如今的性命。公禮、德約,你們終於得見孟起賢侄,有沒有向他道謝?”
盧節與盧儉聞言,當即離席而起,再次恭恭敬敬地向我一揖到地:“再謝威武王救命之恩。”
我倒沒有手忙腳亂地將他們扶起再推辭半天,隻坦然接受了他們的行禮。
盧植看著兒子,轉向我說道:“老夫這兩個不成器的兒子,大的二十有二,小的也已經一十九歲,老夫已經年邁,想將妻兒托付賢侄,還望賢侄不要拒絕。”
我微微一怔,慌忙拱手應道:“叔父有托,敢不遵命。”
他點了點頭:“老夫雖是涿郡人,但長期在洛陽做事,這幾年出任幽州,竟是有些水土不服,前幾天感染風寒,更是懷念溫暖的洛陽。賢侄是中原之主,老夫便厚顏向賢侄借一輛車馬,容老夫將拙荊及幼子運至洛陽安置,不知是否方便?”
盧植掌有幽州,哪裏會缺一輛車馬?這分明是向我交出幽州的節奏啊。
我的嘴角幾乎咧到了耳旁:“小侄此次出行,別的不曾多帶,唯獨車馬倒是帶了幾輛,叔父叔母若不嫌棄條件簡陋,便與小侄一起回洛陽如何?”
盧植甚至沒有考慮,便應了一聲:“如此甚好。”
他回答得如此直接,我反而有些猶豫:“叔父也去?”
他笑了笑:“當然。”
“叔父之後,誰人可以接任幽州?”
他笑得很開心:“那是你要考慮的事情,可不是老夫。”
“小侄隻是想參考一下叔父的意見。”我解釋道,“叔父既然要離開,總要有人暫代管理。”
盧植的目光從兩位弟子身上一一掠過,卻告訴了我另外一個人選:“田子泰可暫管幽州。”
公孫瓚一怔,目光略微發黯,年輕的田豫卻沒有什麽意外。
被選中的田疇則最為驚訝,慌忙抱拳推辭:“疇豈敢擔此重任,請威武王與盧公另覓高才。”
“不,”盧植搖頭,“若在幽州挑選,你是最合適的人選。”
“盧公慧眼識人,幽州就暫時交由閣下了。”我當然要尊重盧植對幽州事務的最後一次建議。
田疇再不推辭,隻長身而起,分別朝我和盧植一揖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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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會議之後,我按照約定向安平發去了訊息,囑咐杜畿將我習慣乘坐的兩輛馬車送到了涿縣。
我因此在涿縣停留了三天。
九月十四日,盧植一家五口人與我一同乘車南下。
我和盧植同乘一車,在車中,我終於有機會問出了那個問題:“公孫瓚既是叔父的門生,在幽州尤其是遼西遼東地區威望極高,叔父為何不舉薦他?”
“不錯,他在民間有威望,但更多的都是通過殺伐獲得的凶名,”盧植在思索了片刻後回答了我,“正因為他是我的學生,我才知道他的缺點。他太熱衷於功業,又一味崇尚武力,不善文治,不屑士人,不顧農桑,不懂財政,若隻是任一郡之職,領一萬兵馬,或許沒有問題;但若是以一州數百萬民眾、十萬甲兵與之,恐非其所能掌握。”
我回顧曆史上的公孫瓚形象,隻能默然點頭,而後又問:“那田豫呢?他雖然年輕,但叔父培養多年,當文武兼備,為何不選他?”
“田豫是塊好材料,不然以他的年紀和資曆,老夫豈會如此重用?”盧植毫不掩飾對年輕俊才的讚賞,“但他有年輕人的通病,心氣太高,又不知尋常世俗,眼界還小。此次在涿縣的那些多餘的布置,都是出自他的提議。老夫雖然心中早有打算,卻沒有說破,便任由他去安排,隻是想借你之手,讓他見見世麵。”
我搖了搖頭:“我既然敢單刀赴會,難道會被一二百名精兵嚇破了膽?”
盧植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待他磨練三五年,心氣收斂、眼界深長之後,賢侄不妨再行重用,當可獨當一麵。另外……”他微頓了頓,續道,“廣陽太守鮮於輔、漁陽太守閻柔,這兩人或許也都有重用的價值。”
“是,”我點頭應了,又誠懇地說道,“多謝叔父為小侄所做的一切。”
他哈哈一笑:“是老夫該感謝你準我平安養老才是,你謝我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