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涼州叛亂之始末

回過神來的我這才沒意識到手中三寸長短的銅管已被捏成了一團金屬球。

我無比憤怒,而且失望透頂。

秦陣召集了涼州的羌族士兵,顯然不是為了去幫助涼州刺史龐柔鎮壓羌族的叛亂。

“主公?”察覺到異常的拓拔野關切地問道。

我將那張綢絹遞給了他:“秦陣反了啊,雲龍!”

拓拔野伸到半空的右手一抖,綢絹飄飄然墜在了草地上。

他微顫著手撿起,一字一頓地看了三遍,而後陷入了沉默。

兩千多名羌族騎兵,對這場戰爭的勝負或許起不到決定性的作用,但這件事情對我卻絕不一般。

我與秦陣多年以來的情誼似乎已經宣告終結,與新朝所強力推行的民族政策一起完蛋。

我以為我對這些羌人部族已經相當寬厚:新朝成立三年來,不曾向他們征收過一個銅板的稅賦,不曾讓他們無償上繳過一匹駿馬、一頭牛羊,更不曾強征一名羌族青壯參軍入伍。為了改善羌族生活,我令龐柔放開了涼州羌胡之間集貿市場,嚴厲打擊向羌族高價販賣生活生產商品的不法貨商;涼州的官學和科考也歡迎羌族學子參加,不僅免收學費,還象征性發放一些補助;各項法律也沒有將羌人低看過一眼,郡縣各級法院關於羌人的案件判決更是極為慎重,生怕引發民族矛盾;每年入冬之前,還特意令京兆尹、河東太守向涼州羌族部落贈送大批的食鹽與生活鐵具,對於孤寡老人與失怙孩童,更是由各郡戶事處的安民官員親自送菜送肉送衣被,以幫助他們度過寒冬。

我做了這些妥協與讓步,無非隻是希望讓他們漸漸適應與漢族雜居的日子,最終成為華夏民族血液中的一部分。

但這些吃飽了喝足了的羌人們狠狠抽了我一個嘴巴。

他們似乎想要告訴我:我不要和你親如兄弟!

於是我的兩側臉頰一陣火辣辣的,疼得我幾顆牙齒都有些鬆動。

九月二十日,五百人馬乘船分批渡過了波濤洶湧的大河,便毫不停歇地繼續向西南方挺進。

夜幕尚無落下之時,我便已經坐在宮中,一邊吃著晚飯,一邊接見著幾位重臣。

“從表麵上看,這次叛亂的理由是朝廷司法不公,”王烈苦笑,“源頭就是金城郡一件普通的殺人案。”

“殺人案?”我從鍋中夾起了一片滑嫩的羊肉,輕輕吹了吹。

“是,”王烈手中顯然有些資料,“根據之前傳報過來的案卷,這不過是一起一名羌人與一名漢人之間尋常的決鬥事件,羌人被殺,漢人重傷,原本事情到此為止,但羌人部落中卻不依不饒……”

“等一下,”我剛剛將羊肉吞下,“什麽叫到此為止?難道不該將殺人犯繩之以法?”

賈詡、程昱都是苦笑。

“當然不會,”王烈搖頭,而後恍然,解釋道,“王上有所不知,根據新朝法律,所謂決鬥,是指雙方達成協議後進行的公平比試。隻要雙方在官府登記或簽好契書,無論何人死傷,官府均不會追究。”

“呃?!”我被羊肉噎住了喉嚨,忍不住用力咳嗽了幾聲,原本想質疑為何會有這麽荒唐的法律,但隨即想到隻要有法可依,畢竟總比沒有的好,遂又問道,“然後呢?”

“羌人部落辯稱那份契書是被漢人強製簽下,死者根本不識字,強要金城郡治漢人的死罪,漢人自然不服,郡中法院更不會隨意更改判決,於是那些羌胡便殺死了那名漢人及其滿門,當即便要攻打允吾城,所幸金城太守傅幹事先有所防備,以伏兵擊潰了這些烏合之眾。但羌人稍事休整,便引發了這場波及三郡的大叛亂。”王烈說得很慢,看得出來他並不是特別擔慮。

想想也是,西羌之亂雖然猛烈,但朝廷早已有所察覺,也事先做出了相應的布置,即使會有一定損失,也不會動搖國家的根本。

“有沒有最新的戰報?”我夾起了一根油光滑膩的青菜,有些抵觸地塞進了嘴中。

兵部荀攸麵前的文卷最多,他打開最上麵的一卷,清聲答道:“因為各郡已經察覺,所以在叛亂剛剛爆發之前,各縣便已經控製,甚至是處決了數千名的叛亂分子。在叛亂開始之後,涼州共與各路叛軍至少進行了七八次的戰鬥……從結果上來看,隻能說是互有勝負。”

“互有勝負?”我將難以咀嚼的青菜根部吐了出來,有些不快地蹙了蹙眉。

荀攸解釋道:“這幾年來,新朝對涼州羌人極為優待,各郡的郡兵裏也有為數不少的羌胡士兵,雖然軍中士兵叛亂的不多,但將領與同僚難免會對這些士兵有所懷疑,卻又很難全部處理,因而上了戰場自會束手束腳,故而從三輔調集了一萬五千的精銳,河東、上郡、弘農等郡的近萬精銳也陸續進入涼州,前日又令呂奉先、黃漢升兩位將軍率領八千虎豹飛軍前往支援,便是為了避免這種不利之事。”

“我倒忘了還有這許多不便。”我歎了口氣。

當年為了籠絡羌族所設的各種優惠政策,現在全變成了束縛自己的繩索,我又一次切實體會到了作繭自縛的感覺。

我看著案幾上還剩餘大半的飯菜,搖頭放下了筷子,隻舉杯喝了一口。

放下酒樽之後,我問了一句:“秦陣這廝……又是怎麽回事?”

負責京城內外防務事宜的韓暨微微有些慚愧地回答:“秦陣原駐紮在北營之中,昨日一早,便聽士卒稟報其率領兩千餘名羌族騎兵一路向西去,直接衝破了函穀關,關中守將知道他的身份,誤以為其是奉命馳援,竟是沒有阻攔。”

“誰都知道他秦伯虎是我最得力最忠誠的一員大將,誰知道他會選擇在這個時候捅我刀子?!”我也有些惱怒。

“老夫早就說過,羌胡難養,不料這麽快便要成真。”程昱麵無表情,既無遺憾,也不得意。

戲君搖了搖頭:“秦伯虎本是王上死忠之將,如此行事……自是受人蠱惑。”

“哦?”我微微抬起了眉梢,“你可不要安慰我。”

“屬下探得,之前在秦陣營中,有一名來自涼州的人物停留數日,而後秦陣便與他一同反了洛陽。”他緩聲道,“根據涼州的探報,這人還曾在涼州各部落見遊走多月,屬下甚至懷疑……此人是羌人叛亂的重要人物之一,可惜他在軍隊之中,沒來得及控製。”

我的腦海中浮現出了幾個人名:出身涼州的世家皇甫嵩的子弟,蜀漢雙驕、至今仍未登場的龐統與諸葛亮,董卓或是韓遂的餘黨,甚至會不會是潛伏在暗中的楚歌?

“是誰?”我最終還是決定自己來問。

“那人喚作石清,字玉澈,陳留人。”

我張了張嘴:“什麽玩意……是不是個假名?”難道真名其實是徐庶什麽的?

“王上可能已經忘記,兩年前,此人曾經來過洛陽。”戲君道。

我不禁一怔。

他又道:“當時並州塞外的匈奴部落歸降朝廷,此人便是匈奴的使者。”

“……好像……是有這麽一個人物。”我冥思苦想,能記起這件往事,卻始終回憶不起石清的容貌,“似乎是個很怪異的人……呃?”

我忽然想起來當時的細節。

當時白發陪同在側,曾經說過:此人命相與我和小玥兒極其相似。

仿佛來自九天之外。

我的嘴中有些淡淡的苦澀。

不要告訴我,他也想要給我來一部“重生漢末之縱橫西涼”!

“看來……”我猛地灌下了一口烈酒,“我還是要去一趟涼州。”

我要親眼看看,站在我對麵的那名穿越者是否三頭六臂身懷絕技,能否翻江倒海將我這幾近一統的新中華再次顛覆。

或者,挫敗他。

或者,殺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