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走廊內的消毒水氣味愈發濃烈。

慘白的燈光滲透到每一間病房內,放大了那吊瓶“嘀嘀嗒嗒”的動靜聲,也加劇了每一位家屬內心深處的煎熬感。

明桉的眼淚在止不住地往下流著。

她用手背越抹越多,仿佛打開了什麽閥門似的,一低頭,對上麵前男人漆黑深邃的眼眸時,自己都笑了:“我也不知道......我這是怎麽了......”

這種強顏歡笑,簡直比哭還要難看。

明桉想著醫生剛才的那些建議。

腦海裏又不斷地浮現魏澤騫所講的每一句話。

他讓她別擔心。

——他負責撐起了這倒下來的一片陰雨天。

如此現實,又如此殘忍。

但是錢,確實可以解決這些問題。

明桉吸了吸自己的鼻子,好不容易才將內心的難過感壓製下來了一點,她的嗓音裏還是帶著幾分哭腔,尾音有些顫抖:“魏澤騫,謝謝你......”

“也對不起......我......那些治療費不管有多少,我以後一定都會還給你的,請你不要放棄我的爺爺!”

可能沒有這個男人。

她也壓根兒就不敢去想那種一天治療費都將高達上萬美金的私立醫院吧。

不管怎樣,她也要咬著牙,開始好好掙錢,至少日後不能讓自己或自己的家人在生病時,為錢而愁。

魏澤騫聽到明桉的這種說法時,微微皺了皺眉。

他也沒有在這個時間節點上多說什麽。

這小姑娘性子太倔了,認定的事情一時半會兒也不會轉過彎來。

那些錢,他怎麽會要她來苦惱。

“好了,沒事了。”魏澤騫淡然一笑,緩緩站起身後,將明桉抱緊了自己的懷裏,他的眼眶竟然也有些發紅,連帶聲音都沙啞:“一切都有我在。”

西曬的日光愈發悶熱。

透過玻璃,灑落下了一片金粉。

明桉仍然坐在椅子上,貼緊著魏澤騫,她的手也漸漸握緊了這男人的手臂。

呼吸慢慢變得平靜了起來。

半晌以後,一個護士推著藍白色的治療車走過,兩個人才回過了神。

魏澤騫掀了掀眼皮,低聲問道:“所以。”

“你要不要跟著你的爺爺一起去國外?”

明桉愣了一下,指尖也跟著微微蜷縮了起來。

無論如何,她作為爺爺唯一的孫女,去肯定是要去的,並且治療醫院還是在國外,一輩子都沒說過什麽英文的爺爺如果醒來,眼睛又看不見了,一定會很慌張無措的。

魏澤騫也不知道自己揪緊的心是在憂慮什麽。

他開口道:“你放心好了,你爺爺日常的生活起居,我會找國內的人一起陪同過去照顧著,不會存在語言溝通障礙的問題。”

“還有,他的眼睛,也可以順便找找領域內頂級的專家,看看有沒有重新恢複視力的可能性了。”

一切都安排得妥當、周全。

唯獨就隻差了一樣東西而已。

明桉死死咬緊著自己的嘴唇,想開口問,卻又沉默著。

——她想他陪著他一起。

但這實在是過於自私了。

沒想到又要麵對這種兩難的選擇。

“明小姐是嗎?請跟我們過去先做個簡單的筆錄吧!”兩名穿著製服的民警走到了明桉麵前,要先帶走她。

明桉點了點頭,站起了身。

不小心崴到的右腳腕還是有些疼。

也沒麻煩地去警察局什麽的,他們直接就近找了間沒人的小房間,坐了進去。

明桉坦白地將自己所知道的經過都說了出來。

其中一位女警似乎比較能夠感同身受。

就在筆錄結束之時,她笑著說道:“還好你沒有什麽事情。”

“你爺爺身上有些拖拽出來的傷痕,我們剛才問了楊信逸,他說是因為在他想拖走你爺爺時,你爺爺抱著屋內的一根柱子死活不願意鬆開。”

“他不想讓楊信逸去找你,所以才不顧地麵的摩擦力,拚了命也要撐著。”

明桉胃裏都湧上了一股難受的感覺。

她捂住了自己的口鼻,控製不住地想要嘔出來。

一股抽搐感從脊柱開始,蔓延到了身體四肢,又麻又疼的。

女警隻是抿了抿唇,在經過她時,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就在這一刻,明桉的心裏也終於有了最後的選擇。

——她根本就無法“拋棄”這麽深愛著她的爺爺。

至於其他再重要的,也不能夠繼續重要了。

就當造化弄人。

是她先種下了那顆“罪惡”的種子。

明桉再次回到那個走廊上時,魏澤騫不在。

她沒找到人,就先去了爺爺的病房內。

護士台周圍一片嘰嘰喳喳的動靜聲,有好多中年人圍在一起,叫喊著:“你們為什麽不讓我們進去看望病人?”

“你是不是欺負那個老爺子的兒子還有兒媳婦去世得早?我告訴你們,我們這些人都是那老爺子的兒女!”

“對啊對啊,快說病房是哪一間,幾零幾......”

幾位護士頭都大了,隻能先一再勸說著:“請你們不要這樣大聲喧嘩,會吵到其他病人休息的!”

明桉經過時,才注意到這些人很眼熟,竟然都是村子上的居民們。

她頓時眼眶一熱。

同樣,也有人注意到了她,迫切地詢問道:“小桉啊,你的爺爺怎麽樣了?醒過來沒有啊?”

“你說說欸,這都是叫什麽事!村長呢?村長也不帶頭發揮一下保衛我們村子的職責,隨隨便便來個陌生人,就能進來欺負孤寡老人,實在是太可惡了!”

明桉憋住了自己的眼淚,先讓這群叔叔嬸嬸們安靜了下來。

她把大概的情況都解釋了一遍。

也有幾位叔叔不放心,拿起手機說道:“我女婿認識個更加厲害的醫院裏的醫生,我讓他走走關係,看看能不能先在國內治療。”

“就是啊......這去國外得花不少錢呢吧?你一個小姑娘哪能承受得起......估計我們全村人的財產加起來,都還不夠治療個十天半個月的呢!”

“怎麽會這樣呢......”

明桉笑了笑,“謝謝大家的關心,錢的問題就不勞煩大家費心了。”

她代替自己的爺爺,向這些鄉親們,深深地鞠了一躬。

幾位嬸嬸則是給了她一些生活用品,安慰著:“桉桉,你也不要太擔心了。這個包裏是我們去你爺爺家收拾出來的一些換洗衣服。”

“要是有什麽需要,你盡管給我們打電話就好。”

明桉接下了這些沉重的袋子。

才發現裏麵竟然還有些禮盒、水果之類的東西。

一定是這些叔叔嬸嬸們怕她不收,才特意這樣放的。

明桉鼻腔內滿是酸澀感。

過了一會兒,她收拾好自己的心情,準備走進爺爺的病房內時,有位卷發的大嬸子往她的手裏塞了張紙。

她解釋道:“這張紙是壓在你爺爺的枕頭下麵的,你打開看看呢,是不是什麽很重要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