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盒巧克力麥芬蛋糕被小心翼翼地拎上了樓,沒有互相蹭到一起。

明桉從掛斷了電話以後,就一直坐在玄關處等待著,聽到開門的動靜聲時,她猛然站起,但臉上原本的激動,在看到魏澤騫臉頰上有個巴掌印時,全部澆滅。

她皺緊著眉頭,聲音很冷:“誰打你了?”

真的是,令她怒不可遏。

魏澤騫走了進來,換完鞋子以後,才笑著回答道:“我不小心摔的。”

他純粹是不想眼前的這個小姑娘擔心。

瞧她這副樣子,馬上都要去廚房拿把菜刀殺去魏家了。

“哪條路上的石子會是巴掌的形狀啊?還這麽不偏不倚的正好印在了你的側臉上,魏澤騫,你別騙我啦!”明桉不滿地說著。

她是真的神色認真。

今天不管知道是誰打了這個男人以後,她都要去“報仇”。

也太可惡了,隨隨便便向一個成年人動手。

“好了,有你這麽擔心我就夠了。”

魏澤騫淡淡地說著,放下手中的那盒蛋糕,他單手就抱住了明桉的腰,微微低下些頭,抵在了她的肩膀上。

時鍾在這一刻,慢慢地走。

想到一進門的那個巴掌,魏澤騫直到現在,耳膜還是有些隱隱作痛著,他的聲音一下子都悶重了起來,“以後我們教育寶寶。”

“隻要它健康、快樂就夠了,好嗎?”

不必成長為父母的期待。

更不用受任何的枷鎖與規矩活著。

明桉很是讚同,抬起一隻手,輕輕地拍打著這男人的後背,她回應道:“但也不能太嬌慣著小孩兒了,會讓它長歪的。”

“所以,你當好爸爸,就由我來當嚴母好了!”

魏澤騫一愣,緩緩直起身。

他認真地將明桉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似乎很難想象她這麽軟軟糯糯的性子,連做壞事的小狗都不舍得教訓,能對一個孩子嚴厲到哪去?

別最後,自己先心疼哭了。

“你打算怎麽嚴厲?”

明桉撇了撇嘴,眼底閃過一絲壞笑,她說道:“你先喊我一聲媽媽,我表演給你看,怎麽樣?”

她是絕對不會讓這個男人吃虧的。

魏澤騫險些就被繞了進去,抬起一隻手臂,頗為寵溺地刮了刮這小姑娘的鼻尖,低聲說道:“小壞蛋。”

他拉著明桉坐到客廳裏去吃小蛋糕。

明桉輕咬了一口,巧克力的味道稍微有些苦了,不過,她很喜歡吃,第二口直接就咬了一大半,“你也吃呀。”

遞給這男人一個麥芬蛋糕後,她才問道:“所以,你回去,一切都順利嗎?”

“順利。”

魏澤騫回答著,腦海裏再次想到那頁被撕爛紙了的戶口本。

剛才在樓下停完車後,他已經預約時間,去辦新的了。

畢竟去民政局申領結婚證需要用到。

“桉桉,你對婚禮有什麽想法嗎?”魏澤騫忽然問道。

他考慮的是,這小姑娘愛漂亮,肯定不想等肚子大了以後再穿婚紗的,雖然孩子真的是個意外,但婚禮仍舊可以精心策劃。

甚至,他因此更要給她一個完美的婚禮。

絕不敷衍了事。

明桉搖了搖頭,她此刻唯一的親人還遠在國外治療,對這形式上的東西,真的沒有半分期待。

“不用辦婚禮了吧......反正你父母那邊也沒什麽親戚會出席,我這邊也沒什麽親戚,就沒太必要......不然咱們就等天氣涼快點,一起找個地方去旅行一趟好了。”

三個人一起留下合照。

何其有意義。

魏澤騫抿了抿唇,應道:“好,我都聽你的。”

但是,他的心裏還是準備策劃一場求婚、婚禮,該有的正式步驟,一步都不會少。

明桉可以不要,他不能不給。

畢竟如果這小姑娘真的不喜歡婚禮那些東西,當初,她也應該不會準備著和楊信逸訂婚吧?

至此,明桉平時玩手機時,又多了一項艱巨的“任務”——找結婚旅行的聖地。

這可是他們一家三口,第一次一起出遊!

*

這一個禮拜裏,明桉靠著自己投遞簡曆,總算是找到了一位誌同道合的製片人。

那製片人不僅眼光獨特,連嘴巴也很毒,隻要是他看中的劇本,一定就能入圍各大電影節的獎項,但反之——他如果看不上。

任由前來尋求合作的人說破嘴皮子,也不會答應一起合作的。

明桉好不容易才和對方約到了一個見麵的時間。

她光是在家裏背自己準備好的自我介紹的台詞,就背了好幾天,深怕一不小心說錯些什麽,錯失這麽好的合作機會。

到與製片人約定了見麵的那日,是魏澤騫親自開車送她過去的。

這男人隻擔心她懷孕會累著,甚至還提前給她打了劑預防針:“我怎麽查了一下資料,那個製片人的審美好像也不怎麽樣。”

“他前年拒絕的一部戲,人家不僅在戛納拿了個獎項大滿貫,哪怕國內經過刪減後上映,票房也是黑馬。”

——“噓。”

明桉用一根手指擋在了自己的嘴唇上,示意這個男人立刻安靜下來,她解開了自己身上的安全帶,下車後說道:“我可能需要和製片人聊上一會兒。”

“你自己去附近的商場裏麵逛逛吧,不用一直在樓下等我的。”

天上烏雲密布。

魏澤騫到底沒舍得離開,也不再繼續坐在車裏,而是撐起一把醒目的紅色雨傘,等在那製片公司的樓下。

他在這種時刻,生命總像是被摁下了暫停按鈕。

直到明桉的再次出現,進度條才會略過這荒蕪寂寥的一段,重新開始記錄。

盛夏的雨來得突然,“劈裏啪啦”地砸在地麵上,濺成透明的水花。

魏澤騫無言地看著。

驀地,有道比雨滴還輕快的嗓音,似乎叫了他的名字。

等他再次回過神來時,明桉已經出現在了他撐著的紅傘之下。

她低聲嘟囔道:“怎麽突然下大雨了?”

“走吧,我們快點回家,浴室的窗戶昨天晚上好像忘記關了......”

魏澤騫的體溫一點一點上升著。

他手裏的整把傘,悉數偏向於明桉的那一邊。

車裏放了消毒過的幹毛巾。

上車以後,魏澤騫第一件事情就是用幹毛巾輕輕擦拭著身旁小姑娘有些潮濕的長發,怕她感冒了。

“沒事,我自己來就可以了。”明桉微微側過了些身子,奪過那塊毛巾以後,自己擦起了頭發。

她的臉色很平淡,看不出什麽喜怒哀樂來。

“怎麽了?”魏澤騫垂下眼眸,認真地詢問道:“那個製片人和你的想法不同?”

“桉桉,不然你還是讓我來投資你的電影吧?我很喜歡你寫的劇本,也喜歡你對一些拍攝鏡頭的巧妙構思,我願意讓你完全按照你的想法去拍。”

而他,信心來自於這部電影一定會成功。

因為導演的視角是如此與眾不同。

換句話說,ZQ倘若真的先開辟了影視投資渠道,那劇本又恰好是另外一位新人導演的,他也會選擇投資。

優秀的東西,即便暫時先蒙上了一層灰,也依舊是顆會閃閃發光的明珠。

明桉隻是耷拉著自己的腦袋,搖了搖頭。

一副失落到了極致的樣子。

她明明沒有被雨淋濕。

魏澤騫喉嚨口鈍疼了幾秒鍾,他伸過手,正想安慰時,這小姑娘突然抬起了那張明豔白皙的小臉,笑意盈盈地看著她。

她古靈精怪地說道:“魏澤騫,你被我騙到了吧!”

“製片人很滿意我寫的劇本,以及我的分鏡構圖,我們下一步就可以開始選演員啦,然後正式開機!”

半晌後,魏澤騫才反應過來。

這小姑娘......真的是越來越皮了。

恰好這會兒,雨下得小了些。

魏澤騫先瞥了一眼明桉身上已經係好的安全帶,才去扯他左手邊的。

他低聲說道:“那我們現在去超市買點菜?你今天晚餐想吃什麽?”

明桉咬緊了自己的嘴唇。

雨聲令她感到有些憂傷。

她沒有回答,反問道:“所以,你呢?”

“我什麽?”魏澤騫覺得有些好笑,又很不理解。

明桉一回眸,眼睛亮亮的。

她凝起神,看著麵前的男人,小聲說著:“你的夢想和事業,要怎麽繼續實現下去?”

“魏澤騫,你總不能為了我,一直困在廚房裏吧?”

這不是他該有的輝煌未來。

更不是,她所願意看到的。

男人似乎有話想說。

明桉卻製止了。

她大概也能猜到,他會說——為了愛,沒有什麽困不困住的東西。

“我也很愛你。”明桉眨了眨眼睛,唇角微微向上彎起著,她的聲音雖然清透,卻蓋過了車窗外那片繁雜的雨聲,“就是因為愛。”

“我更想見到你在自己所熱愛的領域裏,熠熠生輝的模樣。”

車頂的全景天窗上,飄落下了幾片從樹上落下的葉子,盎然的綠意喚起一片蟬鳴聲。

大廈樓下,有人繼續避雨,也有人勇敢地踏入進這片連成線的雨霧中。

明桉將自己的後腦勺靠在了車椅上,不知道想起些什麽,她溫柔地笑著:“魏澤騫,我有告訴過你,我真真正正意識到我對你心動的那一秒嗎?”

“是你要我不要因為爺爺失明了的眼睛而擔憂,醫學上做不到的成就,你立誓用科技去改變,你不僅是我爺爺的希望。”

——“你還是這世界上,千千萬萬個失明患者的希望。”

她所愛著的男人,是多麽優秀啊。

魏澤騫嘴巴微張,脖頸間,喉結也在滾動著,卻發不出來任何的聲音來。

他好像第一次,在陰雨天裏,也有了好心情。

“走吧,我們現在去買菜,然後回家一起做飯!”明桉開心地說著。

視線裏,是那把還在滴著雨水的紅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