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展廳外走進來的中年男子,身型高大,是很典型的英國男人長相,高鸛骨、鷹鉤鼻,麵部輪廓立體而冷冽。
頭上戴著一頂深藍色的鴨舌帽,上麵寫著他的英文名“Eric”,兩側留著的絡腮胡彰顯優雅。
他本人其實在導演圈裏是出了名的傲氣與孤僻。
很少能夠瞧得上其他人的電影作品。
剛才那個敢抨擊的年輕人,也隻是趁著埃裏克導演不在時,才敢說幾句話,這會兒嘴臉早就變了,站在不遠處,正不停調整著手機自拍的角度,想留下一張合照。
明桉也在心裏默默驚訝著。
她的目光始終追隨著這個中年男人,直到對方走過來,忽然停在了她和魏澤騫的麵前。
——他們難道認識?
魏澤騫先微微點了點頭,算作禮貌。
他主動側過了一些肩膀,站在明桉的身後,讓她更突出著。
“嘿,騫,你費勁心思向我要來了這場電影展的兩封邀請函,還一定要我本人也在今晚到場,就是為了你身邊的這位女士嗎?”埃裏克導演問道,上下打量了一眼明桉。
明桉耳朵裏聽著英文,腦子才剛翻譯好,尚未反應過來時,埃裏克導演就主動遞出了一張名片給她。
全場的人都震驚住了,倒吸冷氣。
似乎還是第一次,這位“大佬”主動給出了自己的聯係方式,平常無論是同行、演員,亦或是投資人等等,即便挖空心思都得不到他的青睞。
一個什麽作品也沒有的小女孩,憑什麽這麽好命?
埃裏克導演笑著說道:“明導演,我雖已決定讓《夏花之死》成為我人生中執導的最後一部作品。”
“但我很樂意在未來成為你拍攝電影的顧問之一,歡迎你私下有空找我交流心得體會。”
明桉雙手接過那張薄薄一片,卻重若泰山般的名片紙。
現在發生的這一幕,真的不是她在做夢嗎?
埃裏克導演說完就去找剛才的那位支持人了。
明桉小心翼翼地將名片拿起,翻來覆去地看了又看,她的眼睛裏神采飛揚,整個人看上去都在發著光一樣。
“就這麽高興?”魏澤騫也不由自主地揚起了些唇角,笑著問道。
“當然了!”明桉在這男人麵前,也不謙虛,恨不得有一條尾巴可以翹到天上去,她小得意地說著:“我剛才一定是講得巨巨巨無敵的好。”
這不,連導演本人都認同了麽!
魏澤騫輕挑了一下眉峰,裝作不甚在意地反問道:“是嗎?你都說些什麽來著了?”
察覺到這小姑娘要生氣地掄起拳頭來揍人。
他連忙伸出手臂,將人整個都摟緊了懷中,上半身微微向後仰些,看著她又快要撅起來的嘴巴說道:“都是因為你太漂亮了。”
“讓我沒辦法去思考你在說的話。”
明桉臉頰倏地一紅。
她故意扭動了兩下自己的肩膀,像是在不滿意地掙紮著。
其實,心裏很感謝。
這個男人似乎總會對她說這樣那樣的話。
——都在鼓勵著她更加自信些。
“謝謝。”明桉小聲又別扭地說了一句。
她今天能夠站在這裏,還能和埃裏克導演親自講上兩句話,都是多虧了魏澤騫的功勞。
魏澤騫皺了皺眉,重複了一遍那兩個字:“謝謝?”
他眉眼裏似乎摻了幾分吊兒郎當,垂下的視線裏,故意揶揄逗弄著,“你跟你前男友也經常說這句話嗎?”
又又又來這一套!
明桉沒好氣地回答著:“說!當然說了!”
“我對路上會給我讓路的狗也經常說謝謝呢!”
她真是快煩死了。
展覽結束的時間有些晚,每張可容納三到四個人的小圓桌上,還提供了些精致的小甜點。
明桉也想過去吃一塊。
她一轉過身,就撞到了一個人,“不好意......”
還沒道完歉,“故意”走過來被她撞的裴敘言就笑出了聲,他說道:“明桉,還真是你啊。”
“剛才在台上的發言很棒,我們對這部電影,有著完全一致的見解。”
明桉禮貌地笑了笑。
“對了,之前困擾你的事情,想必是解決了吧?”裴敘言突然問道,目光不經意間瞥到了後麵,正直勾勾盯著他看的魏澤騫身上。
他先錯開視線,又看向明桉。
明桉回答道:“嗯......隻能說樹上的麻繩還是不夠粗吧,暫時還吊不死我。”
裴敘言心領神會,一點兒也不想在第三個人麵前挑開解釋這番話,他直言道:“等你合約到期了,歡迎與我簽約。”
“畢竟你現在可是連埃裏克大師都看好的新人導演啊。”
明桉被打趣得有些不太自在。
不過,裴敘言確實與她很能聊得來,彼此都是鑽研鏡頭的圈內之人。
關於剛才的那部《夏花之死》,他們甚至可以從片頭出現的一片紅色花瓣,不斷引入到劇情的關聯性中。
不管人物是有多麽的渺小。
每一個鏡頭都很龐大。
“所以呢,你覺得最好的鏡頭是哪一個?隻能選一個的話。”
“那還用問?當然是最後的黑白閃回了,看得我一身的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聽到裴敘言的回答,明桉眼睛都變得亮晶晶了起來,仿佛找到與自己心意相通的摯友,她點著頭認同道:“是的,而且鏡頭的轉場是有重疊......”
倆人聊著聊著就走到了圓桌邊,吃起了點心。
在他們桌上,還有著第三個人。
——魏澤騫正獨自喝著悶酒。
他就是想伸手勾一下明桉的小拇指,都會被這小姑娘不動聲色地躲開,她像是故意似的。
但是抬眼一看,她隻是又正好拿了枚點心放進嘴裏,然後都顧不上咀嚼,就又迫不及待地和另外一個男人交談起來。
甚歡。
還是裴敘言突然有位老朋友走過來打招呼,二人的對話才算“中場休息”。
明桉拿起果汁,輕抿了一口。
她一轉過頭,就被魏澤騫深邃幽怨的眸光給嚇到了,“你......怎麽了啊......還喝那麽多酒。”
魏澤騫冷笑了一聲,都沒話好講。
半晌以後,他淡淡說道:“你還知道關心一下我?”
“我以為你眼睛都長到那個姓裴的身上了。”
有什麽電影情節,是他落下了,不能一起探討的?
明桉擰了擰眉,有些不樂意地嘟囔道:“哪有嘛......”
她驀地又回想到了一個新的鏡頭,想招手喊裴敘言過來。
魏澤騫不爽地眯了眯眼。
在看見另外一個男人就要重新轉過身時,他再一次將明桉勾進了自己的懷中,低下頭,聲音沙啞地說道:“大家今天都以為你是魏太太。”
裴敘言和老友打完招呼,一回頭,人就定住了。
明桉整個人被擁著,皮膚白裏透粉。
那個摟緊著她腰的男人,咬了一下她的耳尖,而後,目光挑釁地朝他射來。
像是一種無聲的炫耀。
明桉心裏有根針落地了似的。
在她耳旁,魏澤騫聲音低沉地說道:
——“明桉,我也是這麽以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