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空光華大放,觀戰之人頓覺雙目刺痛,竟無法直視,紛紛避開視線。
奉天殿的上空,那顆水球仿似吸攝了日月光華,流淌出一片奇光異彩。
生死決戰便在此刻發生。
李暮蟬身陷水球之中,陡然心頭一凜,蓋因這水球內裏非是中空,而是水流充盈,一瞬間便宛如置身汪洋大海,滔浪激流之中,難以呼吸,勁力難落,且動行受製。
反觀談無雙舉手投足間那些水浪盡數分流不說,還推波助瀾,令其動行加快,簡直可怕。
原來如此,想必荊無命就是死在這一招之下。
而且談無雙憑周身竅穴催勁發力,令整個水球內部生出眾多急旋暗流,吸力強大,一旦卷入其中,恐再難脫身,就算招式上未有破綻,遲早也會氣盡力竭,活活累死。
好古怪的手段,好邪門的武學。
“來吧,就讓你我盡情一戰。”
談無雙嘴唇翕動,頓有嗓音落入李暮蟬耳中。
李暮蟬並未說話,他身形一動,本是為水流所束縛的身體猛地竟在水球中動了一動。
如那隨波而動的落葉,又像一葉浮草,飄飄****,任憑那些水流如何流轉,竟再難卷中李暮蟬的身體。
細細一看,但見李暮蟬周身之外已然多出一層縹緲無形的神異氣勁,亦如流水,任憑萬千外力加身,卻始終難改其形,難以觸及其根本。
談無雙雙眼陡張,雙手連拍數掌,掌勁盡落,卻是無功,又以擒拿手段連攻十七招,然而任憑他招式如何狠辣快疾,竟未有一招得手。
卻見李暮蟬似那水中浮塵,勁力尚未及身,已被帶動的漣漪**開,任憑談無雙如何快攻,每每總能差之毫厘的避開,左搖右晃,飄飄****,氣機無形無跡,難以捉摸。
談無雙厲聲道:“無相神功?”
不隻如此,李暮蟬身輕如塵,竟在那些暗流勁力的推動下漸漸融入其中,非但不受半點影響,反而隨勁而動,隨浪起伏,如魚得水。
談無雙本意是想要借此鉗製李暮蟬,不想李暮蟬竟然趁機反製。
奇光異彩之下,水球似因兩股氣機衝撞之故,匪夷所思的懸停於半空。
而談無雙也窺到了其中的殺機,李暮蟬此時借勁打力,如那漩渦中隨水而轉的飄葉,不斷積蓄氣勢,已是準備借機反守為攻,出驚天一擊。
但哪有那麽輕易。
談無雙既已出手,勢必要斃敵於掌下,一招功成。
但見他驀然身形一震,雙手一劃一分,周身之外所匯聚的水球登時飛旋急轉,被雄渾內力所攪動,化作一個巨大的漩渦。
漩渦倒扣,形如漏鬥,掛於奉天殿的上空,攪動的風雲為之變色。
觀戰之人見此驚天動地的恐怖威勢,無不相顧駭然,死寂一片。
談無雙雙手推送一掀,已將李暮蟬高高掀起。
且說他正欲出殺招,就見李暮蟬飄然一墜,自那氣旋中抽身而退,重落奉天殿的殿頂。
舉目望去,二人四目相對,一上一下,一者懸於長空,周身氣勁成旋,驚天動地;一者落於紫禁之巔,黑色大氅寂然不動,滿身水汽不知何時已蒸發一空。
談無雙雙眼精光爆現,他這兩式殺招,天下高手十個來十個死,那荊無命隻接一式便命殞當場,但李暮蟬已接兩式,卻還能毫發無損,果真厲害。
李暮蟬眯眼凝神,眼中驟見殺機,他雙足一沉,足踏絕頂,一股滔天氣機登時拔地而起,仿似大浪飛激。但見四周霧氣,萬千水滴露珠,竟在他兩掌開合之下,紛紛顫跳而起,浮於半空。
“受死!”
談無雙眼中亦是寒芒暴漲,趁著身形下墜,右手徐徐下壓,周身氣勁登時內斂急收,漩渦逆轉,宛如陀螺般裹挾著驚天掌力,似流星天墜,從上而下直擊李暮蟬。
氣機卷動之下,已是狂風滿樓,屋瓦倒卷,澎湃颶風推塵卷浪,迫的一群人紛紛後撤,連連眯眼。
李暮蟬雙眼直迎不避,雙掌再是往上一托,登時平地起浪,浩**氣勢猶若一股狂風,被他雙手托起,直衝長空而去,朝露晨霧,盡皆飛天而起,化作一幅奇幻瑰麗的奇景。
談無雙身形急墜,忽覺麵前如有一股無形大浪衝來,攻勢為之一緩。
然他眼中殺機卻不減反增,身在半空尚能憑周身螺旋奇勁騰挪輾轉,隻是一晃,但見奉天殿的上空陡然變出十數道虛影,身法端是如鬼似魅,俱皆招起招落,自四麵八方攻向李暮蟬的要害死穴。
李暮蟬雙腳紋絲未動,眼中光華明滅,雙掌提勢起招,頓見體外盡是層層掌印,仿若那佛堂古廟中所塑的千臂泥佛,雙掌橫擊斜飛,雄渾掌勁激**長空,與那談無雙鬥的難分難解。
酣戰一幕,卻也不過十數招,眼看李暮蟬掌法千變萬化,精妙蓋世,談無雙長嘯一聲,體外陰冷氣機猛地生變,竟多出一股霸烈雄渾的可怕真氣。
嫁衣神功。
他左手行陰寒之勁,右手運至陽至剛之功,水火同現,陰陽交融,功力運轉之下,陰白麵目一半熾烈如熊火,紅光流淌,一半黑寒如冰,青氣凝結,渾身邪氣衝天,遠遠瞧著宛如夜叉天降,修羅在世。
“這一招本是我為朱四所準備的,可惜神功未成,大敵已亡,本以為會是件憾事,不想這天下還有一個李暮蟬,今日……便由你首試。”
談無雙借反震之力重新躍至半空,嗓音竟也隨之轉變,時而陰柔如女子,時而霸氣側漏,周身之外罡氣流轉,水浪飛激,簡直不似凡人。
此人果真已至神魔之境?
李暮蟬深吸了一口氣,臉色冷白如冰,背後青絲砰的散開,於那恐怖罡風之中暴亂飛揚。
白玉京一死,這人再無顧忌,野望覆滅,更是無親無故,無牽無掛,此招分明已有幾分玉石俱焚之意,乃傾力一擊,欲要以命搏勝。
此人舍命相搏,李暮蟬能舍命麽?
見此一幕,李暮蟬平靜的眼泊中仿似被投入了幾顆石子,泛起漣漪光華。
不知為何,他忽然想起了上官小仙,也想起了李藥師。
縱觀他平生過往,似乎能想起的也就這兩個人了,這兩個與他糾纏不清,牽扯太多的女子。
還有那尚未問清,不及確定的一件事情。
驀然,李暮蟬眼中驟現狠厲,他自然也能舍命。
如此大敵當麵,誰又能心存僥幸,誰敢心存僥幸。
絕不可在此心意動搖。
談無雙隻是起勢,尚未出招,李暮蟬便感覺一股難以形容的熾熱火浪當頭壓來,水火相濟之下,這股真氣所成之威竟比朱四當初還要霸烈一籌,令人口幹舌燥,為之窒息,毛發都在焦卷。
但就在這時,李暮蟬忽然騰空而起。
此人借下墜之勢欲展雷霆一擊,他豈能讓對方如願,自是不退反進,直麵迎上。
眾目睽睽之下,但見李暮蟬縱身而起,仿似破空之箭,雙掌遠足了畢生功力,在一陣失聲驚呼中悍然與談無雙對掌一撞。
掌勁交鋒,隻若春雷炸響,晴天霹靂。
但結果卻是……
“哇!”
李暮蟬喉結蠕動,兩腮一故,一口滾燙熾烈的逆血已在空中飄散,仿若被雷霆擊中,一股充滿毀滅氣息的掌力沿著他雙臂逆流,過處但見衣袖寸寸化作飛灰,就連上身衣衫亦是盡為塵埃。
談無雙雙掌下壓,推著李暮蟬直墜地麵,目中凶光大放,狂笑道:“哈哈哈,李暮蟬,你敗了!”
李暮蟬神色冷然,雙掌猶在運力,手背青筋根根浮起,脈絡盡皆外擴而出,猙獰且又慘烈。
沒咽下最後一口氣,他便絕不會服輸。
“給老子退!”
履足江湖多年,李暮蟬第一次發出這樣一聲巨吼,目中盈滿血色,盡是桀驁癲狂,掀起殺機滔天。
他雙腳陡沉,卻是已至紫禁之巔。
整個奉天殿都似是為之抖了三抖,震了一震,幾欲崩塌。
蓋世無雙的掌力伴隨著立足一穩,仿佛再添後繼之力。
那四隻對撞的肉掌之中,忽有一隻手掌猛地炸出一朵鮮豔血花。
那是談無雙的手,當初荊無命留下的那道劍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