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

眾人此時盡皆翹首以望,看著場中的五個人,無不喜笑顏開。

比起那無休無止的江湖廝殺、仇山恨海,這短暫的歡愉,反倒顯得猶為珍貴。

李尋歡和王憐花坐在上座,看著麵前的五個人,頷首欣慰一笑,心中感慨萬千。

就見李藥師、上官小仙連同李暮蟬站於一處,另一邊則是葉開和丁靈琳。

如今海外諸事已畢,而這些武林名宿也都早已看透世俗,厭離名利,自是不打算回返中原了。而他們現在唯一掛念的,便隻剩這些門徒弟子,後輩親友。

可眼瞅著就要敬拜高堂的時候,李尋歡眼神微動,縱身幾步趕出,一把抓住了站在後麵的飛劍客,隨後將其按在一張椅子上,笑勸道:“往日你不喜熱鬧,但今天你可不能躲啊。”

飛劍客掙紮起身,欲言又止,但瞧著上官小仙那滿懷希冀的眼神,當即隻得苦笑著坐了上去,旋即那張冷霜般的麵龐上前所未有的露出一抹柔和笑意,輕聲道:“好……好孩子!”

一旁的孫小紅則是抱著冶兒高嚷著。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禮成!”

熊貓兒喝著酒,大笑著:“眼下咱們一切從簡,就隻是做個見證,至於最後的送入洞房嘛,哈哈,我看你們得回到中原才能心想事成了。”

眾人頓時哄笑成一團。

但笑聲過後,又都陷入即將分別的傷感。

這一別,說不得便是至死再難相見。

此番李尋歡一行人也都決定了退隱海外,不再過問世事。

算下來,最後就隻剩李暮蟬三人,加上冶兒,還有吳氏母子以及司空無名回返中原了。

沈浪坐在門外喝著酒,麵上帶笑,眼底卻難掩神傷。

公子羽死了啊。

若是沒死,或許今日這拜堂成親的就不止是五個人了。

白飛飛立於一旁,望著李暮蟬三人,眼神好不複雜,心中更是百感交集。

倘若當年她沒有不告而別,結局是否會不一樣啊。

最後看了眼孤坐獨飲的沈浪,白飛飛長歎一聲,轉身徑直朝著海岸邊掠去。

竟是要走。

門外的動靜,自然逃不過眾人的耳目。

見所有人扭頭瞧來,沈浪苦笑著起身,嘴裏還嘟囔道:“都一把歲數了,怎麽還是這性子。”

說話間,這人轉身毫不猶豫地追了上去。

飛劍客暗自鬆了一口氣,時至今日,這些什麽愛恨糾纏在他眼裏都已是過往雲煙,求的也不過是解開心結罷了。

他扭頭望向上官小仙三人,“這天下從來沒有無敵的人啊,你們要多保重。”

說罷,也跟著沈浪追了過去。

熊貓兒唯恐天下不亂,自然少不得去湊熱鬧,“哈哈,我也去瞧瞧。”

王憐花冷哼一聲,旋即也跟了出去。

待到李尋歡等人也都接連追出去之後,李暮蟬見二女有些失落傷感,稍作思量,隨後溫言道:“要不,咱們也去海外轉轉?”

上官小仙和李藥師齊齊抬頭,俱是麵露驚喜。

“當真?”

“真的?”

李暮蟬看向上官小仙日漸隆起的肚子,輕聲道:“好不容易再相逢,總該親近些時候。再者總得給那些人一點成長的時間,不然回去也沒什麽意思……還有就是這兩個小東西也快出生了,是時候過幾天安穩日子了。”

他說著說著,目中忽見異色,而後瞥向不遠處的床榻。

經王憐花一番醫治,朱七七盡管還在昏睡,但原本若有若無的氣息已壯大不少。

就見隨著李暮蟬的目光落定,這人迭放在被子上的右手食指微不可察的輕輕顫動了一下。

“這人……好像要醒了!”

※※※

轉眼又去半月。

島上的草木愈發消殘,天氣也一天比一天酷寒。

島岸邊,浪濤席卷,三艘海船停靠多時,上麵早已備好了淡水和幹糧,眾人也都準備妥當。

“李大哥,咱們還會再見麵麽?”司空無名有些失落。

既然李暮蟬決意遠走海外,那吳氏母子與司空無名便不能與他同行了。

但李暮蟬還是將三人托付給了扶桑劍客,由此人送他們回到中原。

迎著海風,李暮蟬笑道:“會的。”

司空無名興致勃勃地道:“那我等你。”

“嗯?”隻是環顧一瞧,李暮蟬忽然發現那吳氏母子居然不見了,“吳夫人他們呢?”

扶桑劍客道:“他們昨晚也不知從哪找到一艘船,趁夜離開了。”

“唔,看來人各有誌啊。”李暮蟬也不再多問,出言道:“既是如此,你們一路小心!”

扶桑劍客深深看了他一眼,“李暮蟬,待我劍道大成,一定會去中原找你。”

說罷,這人抓起司空無名,掠上一艘小船,去的好不瀟灑。

便在此時,身後猝然傳來陣陣笑聲。

卻見眾人並肩齊至,而後相視一笑,自在悠然,好不瀟灑快意。

什麽恩怨情仇,什麽權利野望,都在此刻隨風而逝,隨浪而消。

李暮蟬臨風而立,仰望天地,目視遠方,輕笑道:“諸位,天高海闊,咱們這便動身吧。”

※※※

不知過去多久,島岸邊,浪起浪落,已是空空如也。

船已遠,人亦遠。

但一個腳步聲忽然碾動著腳下的沙礫,由遠及近,走了出來。

這個人,身形瘦矮,個頭不高,渾身濕漉漉的,竟然還隻是個孩子。

吳明。

他看著海天一線處,望著已經消失去遠的眾人,一雙澈淨明亮的眼眸裏浮現出一種本不該有的東西。

野心。

吳明似乎有些慌亂,有些無措,但很快在那名為野心的光芒中,又漸漸鎮定沉穩下來。

“無論是那一成的天驕奇才,還是九成的江湖凡夫,都不過是這天下間的碌碌蒼生罷了。”

吳明呢喃著,呢喃著當初在船上同司空無名相爭的話。

“如果真要成為什麽,一定得做出一個選擇……”

隨著野心的昭示,他眼中光華越來越亮,也越來越璀璨奪目。

浪花激起,吳明佇立良久,最後轉身走進了島上的叢林,一路穿行,快步來到一堆亂石前。

望著麵前堆如小山,嚴絲合縫的石堆,這個少年撲通一跪,重重拜了下去。

“小子吳明,拜見前輩。”

原來,此處正是朱大自絕之所在。

稚嫩且又堅定的嗓音回**在山壑間,奈何隻有鳥雀驚飛,卻是無人回應。

吳明毫不死心,淡淡道:“前輩一身所學曠古爍今,倘若自絕於此,豈不可惜。不如收我為徒,傾囊傳之,待他日晚輩習有所成,自當替前輩報今日之仇。”

可惜依舊不聞半點動靜。

吳明啞聲道:“晚輩已棄俗世掛礙,今日若不能拜前輩為師,寧死!”

“你想要什麽?”

終於,一個沙啞的嗓音落在吳明的耳畔。

“我想要如前輩一般,”吳明緩緩抬起了自己那雙已是布滿血絲的雙眼,直勾勾地看向那堆亂石,低笑道:“超越俗世蒼生……還請前輩不吝賜教!”